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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给皇叔报个平安。”

定江山 顾言丶 2818 2023-12-24 19:04:46

京城,国师府。

景湛在观星台上负手而立,望着天上的漫天星斗,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几日京城天气一般,乌云障月,星斗隐没,严格来说不是观星的好时候,但景湛心里惦念前线,又不好总是破例卜卦,只能夜夜登观星台,聊以安慰。

观星台在国师府最顶层,平日里是不许旁人上去的,伺候景湛的两个小厮也只能等在更下一层,守着茶水炉子昏昏欲睡。

天上的星辰罗布一日一变,景湛天天守在这,就是想看看紫微星究竟落入何处,可却总不能如愿,那处似乎被迷雾瘴气遮住了一般,总也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宁衍前线的仗打了一年多了,还迟迟没有个定论,朝中不乏有些阮茵一党的臣子心思活络,开始愈发不安分。好在阮茵现在还被困在皇寺不能脱身,否则朝堂之上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云淡水清的模样了。

近日来,前线的消息来得愈加急迫,几乎是每日都有新的军报送进内阁,连粮草调度的频率也比先前增加了一倍有余。

景湛虽然不管庶务,却也明白这恐怕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是滋味。

“叹什么气呢——”

景湛微微一愣,循声回过头,却发现颜清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景湛虽顶着国师之名,但现任的昆仑之主依旧是颜清,所以颜清无论是进宫还是来国师府,都不必另行通报。

“师父。”景湛连忙紧走几步,想要伸手扶他:“你怎么过来了?”

颜清摆摆手示意不用,登上台阶后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灰尘,问道:“心里在想什么?”

“在想陛下的事。”景湛老老实实地说:“星象不好,前线情况不明,我担心会出事。”

颜清闻言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景湛方才观星的地方,背着手往天上瞧了瞧。

景湛也跟着走过来,站在了他的身边。

“阿凌快到了吧。”颜清忽然问。

“算算日子,应该已经到了,小丫头脚程快,不比那些驿站车马得要慢慢走。”景湛说:“战场何等凶险,父亲竟也能松口让她去。”

“有什么不行。”颜清瞥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优哉游哉地道:“她自己要去,说明已经想好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拦她?”

“话虽是这么说……”景湛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父亲从来只希望妹妹过得潇洒自在,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万事随心而行便好。”颜清说:“至于其他的虚礼和名声,你父亲都不在意,阿凌又为什么要在意。”

关于这一点,景湛历来是佩服江晓寒的。明明是文臣清流世家出身的,本该最是守规矩,可他这位义父也不知道是这么多年里被颜清“带坏了”,还是干脆本性如此,竟然比他这个国师活得更洒脱点。

江凌养成这个性格,江晓寒功不可没。

“师父说的是。”景湛双手拢在袖中,笑了笑。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颜清说着收回目光,偏过身去看了看不远处的宫城。

现在夜已深了,宫城中只燃着零星几处灯火,瞧起来有些冷清。

“这世上所有事都早有定论,天意和人为缺一不可,不必太过挂怀,也不必太过忧虑。”颜清说:“你既心中早已经有了底气,就不必担心世事无常。”

“是。”景湛说。

“好了,夜晚风凉,略站站就回去吧。”颜清说了摸了摸景湛的头,笑道:“我也走了。”

颜清说着便转过身,向着下楼的台阶走去。

景湛紧走几步往外送他,随口问:“这大晚上的,师父去哪?”

“去接你父亲,他还在内阁看折子呢。”颜清走到楼梯口,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淡淡道:“关于宁衍,你也不必总悬着心,他的大运少说还有二三十年,且能化险为夷呢。”

景湛一愣,下意识问道:“师父,你怎么——”

他想问颜清是怎么知道的,却见颜清微微侧过身,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规矩就是规矩,虽然有时候没什么道理,还是得守一守的。”颜清意有所指地道:“阿湛,事不过三。”

景湛:“……”

“知道了。”景湛小声说。

内阁里大多数房间也已经熄灯上锁,只剩下最里头的一间大屋还亮着烛火。

江晓寒手里捏着一封急报,止不住地揉着眉心,恨不得自己没收到过这封信。

无论是暗地里看着舒清辉,亦或是背地里注意永安王的动向,江晓寒都一点都不意外,宁衍在外头的时间越长,朝中就越容易滋生不干不净的东西,要他帮忙出手明里暗里处理一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中间这封——

江晓寒捏着信纸,十分想当面问问宁衍,什么叫“无论出了什么事,前线传来什么消息,都请老师暂且不必惊慌。”

宁衍的这份急报一共三份,最后一份是用蜡封死的。在第二封信末尾,宁衍明说最后这封信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打开,江晓寒将信封搁在烛火前看了看,发觉里头只搁了薄薄的一张信纸,叠了三叠,从外看看不出里面的字迹。

——但想也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何至于要等到“万不得已”时才能看。

人说知子莫若父,江晓寒当了宁衍十年的老师,对他也算颇有了解,光看着这个话茬便知道,恐怕前线不安稳了。

烛火跳动着勾勒出他的影子,江晓寒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内阁之内,摩挲着手里的拆信的纸刀,思索着现而今的情况。

舒清辉这些日子以来过得还算安分,宁衍在这个不上不下的节点里挑出他和宁宗泽来严加看管,是为了什么。

凭江晓寒对宁衍的了解,在前线未明的时候做出这种决定,那就只说明一件事。

——说明宁衍要开始收网了。

前线的战事即将或明或暗地接近尾声,而宁衍不日即将结束手头那些烂摊子,转而开始“秋后算账”了。

所以在此之前,为了防止秋后的蚂蚱听见风声,才需要江晓寒帮衬一手。

江晓寒面色平静地将第三封信折了两折,妥帖地收进怀里,又将剩下的两封密信一撕两半,一半就着烛火烧了,另一半收在了他书案下一个上锁的匣子里。

燃烧的火光映亮了江晓寒的眉眼,他捻着那两张纸片,确认火苗将上头的墨迹吞噬干净,才松开手,令燃烧的残烬落在了笔洗当中。

——希望陛下别算计得太过火,江晓寒想。

安庆府,长乐王府府衙内,宁衍盘膝坐在厚实的干草上,正用左手在地上随意摆布着小石子。

他右手的伤在到达安庆府的第二天便有大夫来看过了,也拔了箭杆上了药——可“阶下囚”的待遇的待遇也仅限于此了,那大夫只被人蒙着眼睛带来过一次,草草替他包扎了一下便被人领走了,从此就跟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来过。

宁衍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宁铮的人来见他,也不好让秦六给自己处理,所以伤好得颇慢,几天过去,还是除了疼之外没别的感觉。

宁铮大约是还没有回来安庆府,这几日里除了日常送饭的下人之外,并没有旁人接近这间关押宁衍的柴房。宁衍不知道是这么多年不见,宁铮的耐性变好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临时拖住了他,才让他没法第一时间回来耀武扬威。

宁衍垂着眼看着面前的几块小石子,半晌后将其打乱,随意地掖回了干草下头。

片刻后,宁衍头上的房梁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秦六熟门熟路地从那个留好的隐蔽洞口里滑下来,走到宁衍身边,半跪下来行了个礼。

宁衍嗯了一声,问道:“王府里的情况都摸透了?”

“摸透了。”秦六说:“可能是因为宁铮不在,这府里的护院人数不多,大多数是军旅出身,里头没有高手。”

秦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药瓶,然后从里面数出两粒药丸递给了宁衍。

对宁衍来说,药丸总比苦药汤子强多了,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那两粒药丸,勉强干咽了下去。

“另外,长乐王妃也在府中,她似乎是知道陛下被关在此处,只是胆子小,不太敢出门。”秦六说:“她生的小儿子也日日在她身边,听说她近来连乳母都不相信了,非要自己带着孩子。”

“沈听荷没出过安庆府,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宁成益的死吓着她了,她可不是要好好地看紧自己的孩子,以免被人害了么。”宁衍盘着手中两粒剩下的碎石,随口问道:“宁铮呢?”

“宁铮还在庐州府。”秦六说。

“这可是稀奇了。”宁衍笑着道:“三哥就那么十拿九稳,朕不会从他这王府里跑出去吗?”

“除此之外——”秦六低声道:“陛下,范五来安庆府了。”

“范五?”宁衍一怔:“他来干什么的,朕不是叫他看好皇叔?”

“范五似乎是替王爷送消息来的。”秦六说:“属下见他进了怀玉当铺。”

宁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都到了这个地步,连这等混迹于民间的情报口子都用上了,想必宁怀瑾也是走投无路了。

“属下猜测,他这次来是要从怀玉当铺入手,打探陛下消息的。”秦六说:“陛下看是不是要拦下他?”

宁衍本想点头,可还没等动作就心软了。他当时在宫里被阮茵下毒,宁怀瑾尚且记得那样清楚,这次事情比上次只大不小,恐怕就算宁怀瑾知道这是他有意为之,在那头也不好过。

“……算了。”宁衍说:“暗地里给怀玉当铺透点消息,就当给皇叔报个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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