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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听他放屁。”

定江山 顾言丶 2742 2023-12-24 19:04:46

戌时二刻,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从东城民居的小巷子里走了出来,他身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身上的甲还算完好,但手臂上的布料已经被划得破破烂烂了。

他面色苍白,死死地捂着左手上臂处的一处衣衫破口,步履艰难地拐上主路,被正准备去支援西城的一队人撞个正着。

“哎哟——你这。”那队人里正巧有认识他的,见状连忙冲出来扶了他一把,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圈,粗声粗气地说:“二娃,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被称为“二娃”的年轻人伏在他手臂上喘了两口粗气,微微偏过了头。凌乱的鬓发上沾满了血污,顺着他偏头的动作垂落下去,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西城那边攻势减缓,敌军已经转去北城了——他们的攻势太厉害,弟兄们有些挡不住。”他说:“指挥使让我回来给将军报信。”

“北城?”那男人一愣,说道:“怎么会突然去北城了。”

“不太清楚。”年轻人吃力地喘息着,说道:“可能是因为天黑了,东城外头太开阔了吧……北城后头有林地,可能更方便他们撤退。”

男人皱着眉想了想,没发觉到年轻人话里话外那点微小的疏漏——或者是年轻人这幅惨状本身就实在很有说服力,于是男人没怎么犹豫便相信了。

“我奉命去支援城门,不便跟你多说了。”男人似乎是小队的头领,随手在队中指了个人出来扶住年轻人,吩咐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往北城去,你赶快去回冯将军的话吧。”

年轻人点了点头,略显锐利的眉眼从血污的缝隙中露出一角。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男人离去的方向,转而将大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心地交到身边人的手上。

“哎哟。”扶着他的人只觉得手里一沉,下意识抱怨了一声:“二娃,你吃什么了,跟个秤砣似的。”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方才隐没进云层后的月亮重新露出端倪,被称为“二娃”的年轻人伏在对方手上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确定了周边再无什么闲杂人等,才伸手按住对方的手腕,缓缓使力,支起了身子。

“二娃?”那人狐疑地询问道。

但紧接着,他就在年轻人拢起鬓发的动作下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情,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这绝不是他熟悉的那位瘦弱胆小的同僚所能表现出的眼神。

那眼神尖锐而明亮,比这深秋的月色还要凉上几分,细碎的月光落在他眼中,像是一把锋利的短剑。

男人下意识想要喊叫,只可惜他退后的半步还没等落脚,就忽而觉得胸口一凉,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能感受生命力随着什么东西在飞速地向外头流失着,男人下意识摸了一把脸,却只摸到了一手温热的液体。

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自己的血,还是方才从“二娃”身上沾染上的,他徒劳地睁大了眼睛,怨毒一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是想将他的模样刻在眼底。

秦六面无表情地将短刀塞回袖中,单手接住已经了无生息的男人,随意往旁边的小巷中一拖,顺手扯下了他腰间的腰牌。

他借着月光看了看手里的腰牌,然后将其揣在怀里,顺手撕下了一块干净的衣料蒙在脸上,原地轻巧地几个翻身,踏上细窄的砖墙,飞速地朝着东城去了。

——他的目标是东城的粮仓。

宁怀瑾先前曾遣人来给他送过消息,令他择机在城中闹出乱子,然后想办法打开西南两边的城门——若是不行,只打开东城也可。

初次之外,宁怀瑾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还现巴巴着人给他带话,说是无论如何,务必要留下冯源一命。

秦六身为影卫,其最擅长的便是暗杀和潜行,但既然宁怀瑾有所吩咐,他也不好浑水摸鱼地把人杀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放弃了冯源身边卫队长的身份,寻找新的机会。

影卫不比那些世家出身的武将,知道战场之上什么是大局,什么是统筹,他们擅长的无非就是杀人放火之类的干脆事,秦六自然也是如此。

粮仓附近的守卫太多,且看守严密,秦六只看了两眼便放弃了对粮仓动手的打算。

——宁怀瑾他们还在城外攻城,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城内。

何况这几日在桐柏县内,秦六已经将城中的情况摸得很是透彻了。桐柏县内存着的军粮其实并不多,除了当地县衙内的屯粮之外,只能靠信阳每十日送一次,烧了也无伤大雅。

秦六掩在暗处看了一会儿,便干脆地掉头回去,将方才拿到的腰牌拴在腰间,转身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东城外,这场攻城已经持续了快九个时辰,别说是前线拼杀的将士,就连宁怀瑾也开始渐渐吃不住了。

他箭篓里的羽箭空了两茬,又从副将那补了一篓,现在也几近见底。

天一黑,攻城时的可见度便大大下降,敌军只要熄灭火把,躲在垛墙后头放冷箭,就能轻而易举地造成伤亡。

半炷香前,连宁怀瑾也不小心被流矢擦伤了左臂,温热的血顺着他的甲片缝隙淅淅沥沥地落在马鞍上,跟战场上火油和冷铁的味道混在一起。

再坚持半个时辰,宁怀瑾咬着牙在心里想,若半个时辰之后,城中还没有消息,便暂时撤军。

他宁可绕过桐柏去追回谢珏,也不能往这无底洞里填更多性命进去了。

但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真的听见了他的心声,就在宁怀瑾射出最后一支箭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副将喊了他一声。

“王爷!”

那声音又惊又喜,跟方才忧虑焦急的音调大相径庭,宁怀瑾心念一动,下意识朝他那边看去,只见他的副将遥遥冲着城中一指,激动道:“您看!”

就在副将手指的方向,桐柏县的东城莫名地燃起了熊熊大火,不消片刻便绵延一片。

那火光冲得厉害,看起来并不像寻常失火,只几息之间便燃起了腾空一样的巨浪,将半个天色都染得通红一片。

“西城!”宁怀瑾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阵营收缩!集中从西城进城!”

后背起火,城墙上的守军也都慌了神,左右摇摆间被宁怀瑾抓到了些机会,重新架上了云梯。

原本胶着的战况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开始渐渐显出了好势头,外头战火纷飞,宁怀瑾没法跟秦六搭上消息,但他看得出来,这必定是影卫的手笔。

要么不做,若真叫他抓到了机会,便是斩草除根。

——只是东城到底还有些百姓,宁怀瑾想,也不知这样大的火,会不会波及到他们。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想这些显然很是多余,宁怀瑾死死地咬紧了牙,甩了甩已经发麻酸软的手臂,将空箭筒往后一踢,从马背上抽出一把锃亮的佩刀。

他的手臂已经酸胀得厉害,几乎感觉不到伤口在疼,他将那把佩刀反手握在手中,扬声道。

“撞门!”

二百余里外的宁衍似有所觉,执笔的手一顿,一粒饱满的墨汁从笔尖上摇摇欲坠地晃了两下,滴落到雪白的宣纸上。

宁衍:“……”

他手下是一幅画了一小半的工笔,刚刚起草不久,线条还有些零散。

宁衍沉默地放下笔,盯着那粒墨点看了一会儿,才渐渐缓过了心底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陛下怎么了?”玲珑停下磨墨的手,将茶盏递到宁衍手边。

宁衍接过茶盏,小口小口地抿了两口,摇了摇头,说:“没事。”

说话这会儿功夫,他心中方才一闪而过的那种心慌已经消退了大半,宁衍放下茶盏,从桌案上拿过一块巴掌大小的布巾,将纸上的那粒墨点小心地吸去大半。

只是浓墨到底在纸上染上了些难以祛除的痕迹,宁衍盯着那块墨迹想了想,又重新提起笔来,将那块污渍描成了一块长满青苔的顽石。

“前头有消息了吗?”宁衍问。

“郑小将军经验不足,应战得有些吃力——这件事下午军报传回时已经报过了。”玲珑重新拾起墨块,一边磨墨一边说道:“除了这个,暂时还未有新的军报传回来。”

宁衍嗯了一声。

宁衍也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方才那一瞬间的心慌来的突兀又莫名,却又不怎么严重,喝两口茶的功夫便好了。

他又回味了一下方才那个感觉,发现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心慌了,或多或少安下了些心。

——宁怀瑾身边有他留下的影卫,是决计出不了事的。

他正想着宁怀瑾,十里忽然从门檐处荡了下来,三步两步地进了门,将一封信筒放在宁衍手边。

“回陛下,是国师的回信。”十里说。

宁衍这才想起来,之前宁铮搞出那个“祥瑞之兆”时,他还给景湛去了一封信,心中谦虚而好学地询问了一下,“挑着时机硬生出来的孩子到底命格准不准”。

宁衍本以为这好歹是跟天命沾边的事儿,多问一句总是没错。然而等他展开纸条,才发现景湛这个堂堂“国师”,居然比他更没忌讳。

那两指宽的信上统共只龙飞凤舞地写了四个字。

“听他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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