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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引线

定江山 顾言丶 2985 2023-12-24 19:04:46

舒家正院里灯火通明,舒夫人领着幼子,正站在院门口,踮着脚着急地往里张望着。

从宫宴回来,舒秋雨便面色不善,一进门便语气冷硬地将舒清辉“请”进了书房,说是有要事和他相商。

自从舒秋雨在宫中当值至今,凭借着三品官印,在家中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舒夫人生怕她父女两个又起了争执,急得只能在正院门口守着,只等着万一里头闹出了动静,好赶紧进去解救一下女儿。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今日舒清辉似乎脾气异常平和,跟舒秋雨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足有一刻钟的时间,里面都没传出什么争执声响来。

舒清辉背着手站在书桌后头,仰着头瞧他身后挂着的那副字。那副字是宁宗源的亲笔,当年是赐给舒川的,金裱银框地挂在书房中,是整个舒家的荣耀。

舒清辉瞧了许久,才认输似的叹了口气,说道:“为父知道你要问什么。”

“父亲既然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便知道女儿并不赞同此事。”舒秋雨疲惫道:“那父亲又为何要做。”

“……舒家本来可以安稳度日,父亲这样一来,偏偏要将满门与太后娘娘掺和到一起去。”舒秋雨说:“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您和太后这样逼迫他,才是将舒家架在火上烤。”

“你也说陛下眼里揉不得傻子了。”舒清辉转过身,直视着舒秋雨的眼睛,平静地说:“所以这才是为父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舒秋雨微微一愣。

舒清辉从书案后绕过来,按着舒秋雨的肩膀,轻柔地将她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你想知道的,为父可以告诉你。”舒清辉说:“蒋璇,确实是咱们的远亲,只是实在太远,上两辈外便没有再走动了,所以你不认识。”

“两个多月前,太后娘娘传信来舒府,给了我一张单子,让我照着上头的要求去寻一个女人。”舒清辉说。

两个多月前,那就是宁衍从猎场回来后不久,舒秋雨想。

“单子?”舒秋雨问:“怎么,太后娘娘是特地去找这个人的?”

“是也不是。”舒清辉坦诚道:“单子上写得是些奇怪的要求……一般来说,寻常要找这样的女人,大多是对相貌身段有要求,可那张单子上却不仅仅如此。”

舒秋雨拧了拧眉,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儿。

“那单子上的相貌写得模糊,身形要求虽然很苛刻,但也算在正常范畴内。”舒清辉说:“唯一有一点,太后娘娘写得明白……说是要找一位‘不会笑’的,心冷如冰的女子。”

“这……这是什么要求。”舒秋雨道:“侍奉圣上的,不都要找些温婉柔顺的女子吗。”

舒清辉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还小,很多事情,为父并不想与你们可丁可卯说得明白。”舒清辉说:“因为舒家毕竟是父亲的担子,这担子父亲还能扛个几十年,不必你们跟着操心。”

舒秋雨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若不是舒清辉没有其他双生兄弟,舒秋雨几乎都要怀疑面前这个男人是被人掉过包的。

这些年来,舒清辉没有一日没有在想将她送进宫里的事儿,帝后大婚仿佛成了他心里执念化作的一根刺,碰也碰不得,只等着什么时候宁衍松口将她娶走,这根刺才能拔了。

舒清辉眼里有的是整个舒家,是盘根错节的宗族家谱,是底下乌泱泱嫡庶几脉,是“舒家”满门的荣耀与名声,唯独没有她这个女儿。

但现在,他言语间竟仿佛是个慈父似的,好像这些年来是他扛着外头山一样的压力,没有将舒家的未来寄托在她一个小小女子身上似的。

“父亲,您言重了。”舒秋雨说。

这些年来,舒秋雨其实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她对此没有一点恨意,也非常能理解——但在全盘接受的同时,却不代表她从没有过一点怨气。

“为父知道你不明白。”舒清辉说:“你总觉得,为父逼你想办法嫁给陛下,就算陛下不愿意,不喜欢你也要硬着头皮去争取,是在为了舒家踩你的脸。”

“但是女儿,很多事,你并不明白。”舒清辉说:“朝堂上的事,远不是后宅看起来那样简单,君臣之间,有的是心照不宣的交易。”

“父亲的意思是,女儿是舒家与皇室做的一场交易吗。”舒秋雨勉力压着情绪,胸口重重地起伏两次,冷声道:“皇家得到一个清流世家,没有强硬外戚的皇后,而舒家得到这一辈子的荣耀?”

“不。”舒清辉平静地说:“舒家得到的是安全。”

自从入了宫后,舒秋雨与舒清辉说话间也没了太多父女顾忌,她拧紧了手中的帕子,轻轻笑了一声。

她笑得极轻蔑,甚至有些自嘲。

“父亲,女儿今年不是垂髫幼童了。”舒秋雨说:“您今日送女人入宫,先不说将女儿置于何地,就说陛下到底能不能咽下受胁迫的这口气都不一定。太后娘娘身后有宗室撑着,舒家背后有什么,舒家明明只能靠着陛下,又为何要上太后娘娘这条船。”

“你错了,女儿。”舒清辉说:“这条船在十年前,舒家就已经登上去了,从来没有下来过。”

烛台发出一声脆响,灯花连炸两下。

而舒秋雨已经怔住了。

“父亲——”舒秋雨愣愣地道:“你说什么?”

舒秋雨的心忽而乱了节奏,扑腾扑腾地跳了起来,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心慌。

臣子一时糊涂做错了事,并不一定就会如何,说不定还能凭着点香火情在陛下那卖点面子,随意找个错处罚罚也就算了。

但若是臣子这么多年与君王同床异梦,心里还挂念着别的主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当年宁衍登基,京中两位殿下的亲信被从上到下撸了个干净,偶尔有那么几条被刻意留下的漏网之鱼也在这几年外调的外调,免职的免职,早从朝堂被摘出去了。

是以舒秋雨万万不曾想到,她自己的亲爹,竟然跟太后那边有关系。

“十年前,双王夺嫡的时候,你祖父便已经站在长乐王的身后了。”舒清辉淡淡地说:“当初若不是有你祖父,凭长乐王的心性,又怎么可能在京中与四殿下平分秋色。”

“可是——”舒秋雨有些急了,连忙站起身来,说道:“可当时祖父是因为长乐王为嫡为长,所以才会帮他说话的。祖父为人正派,从不妄自站队,当时也是因为祖宗规矩,所以才有此一事,无论从情从理来看,都万万不能将他算作长乐王一党啊。”

“你祖父当然立身持正,谁也说不到他身上去。”舒清辉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但舒家不是。”

舒秋雨怔怔地看着舒清辉,踉跄着退后一步,重新跌坐在椅中。

“你祖父一辈子古板有余,圆滑不足,是靠着资历和学问在朝堂上走这么远的。”舒清辉说:“在那个时候,京中陛下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两位殿下分庭抗礼,他以为他站的是规矩体统,实际上形式不由人。他不选,自有别人逼着舒家选。”

“……父亲当初背着祖父,替长乐王做事了吗。”舒秋雨愣愣地问。

舒清辉默认了。

舒秋雨看着他的表情,便知道他不但做了,甚至还做了不少。

“先帝将你指给陛下,除了你和你母亲明白的那点道理之外,也算是给了舒家一个面子,用这种方式来将曾经站错队这件事一笔勾销。”舒清辉说:“陛下娶了你,便代表着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将那些事情整页掀过,日后也不会秋后算账,舒家还是清清白白的文官清流——毕竟皇后的母家,不能跟旁人扯上什么关系,否则打的是陛下自己的脸。”

“但现在不行了。”舒清辉说:“从陛下执意不肯娶你的那天开始,我就觉得,他是不打算将这件事掀过去的。”

舒秋雨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明白了舒清辉说的那桩“交易”是什么。

她原本以为,这朝堂上的臣子们,哪个不是想往上爬,什么安稳不安稳,终归是人心不足的托词。可现在看来,她曾经以为舒清辉的自私和迂腐,实际上都是朝堂博弈过后的结果。

他们用“心照不宣”几个大字,将她视作一个联络朝堂和皇家的纽扣,代表着陛下对舒家的宽容大度,和居高临下的施舍。

直到现在,舒秋雨依旧不觉得舒清辉做得对,但她已经想不出任何办法指责他了。

就在方才,还是她自己亲口说的,陛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这件事她知道,舒清辉自然也知道。

舒秋雨不怀疑,如果宁衍按部就班地跟他成亲,那舒清辉一定会开开心心,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外戚,一辈子忠心耿耿,半分有辱门风的事儿都做不出来。

但现在舒清辉帮了阮茵,就说明他怕是觉得在宁衍身上瞧不见前路了。

“另外,你知道陛下的心上人是谁吗。”舒清辉忽然问。

与舒家的未来想必,这件事反而显得最微不足道,舒秋雨心里正慌,闻言想也未想,便敷衍地问道:“什么人?”

“是个男人。”舒清辉说。

“……什么?”舒秋雨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陛下是为了个男人拒绝你。”舒清辉到底存了点心思,没将宁怀瑾的名字说出来,只是接着说:“而且,你与陛下的婚约曾经满京城都知道,就算现下陛下退婚,日后又有谁敢娶你这样一个曾经的‘准皇后’。”

舒秋雨心里早被那句“男人”炸得七荤八素,后半句压根没听清。

——她本以为宁衍的心上人是江凌,就算不是,是别人家的闺女,那倒都没什么。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自己竟会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丢了婚约。

她耳畔嗡嗡直响,呼吸骤重,胸口重重的起伏着,手都抖了起来。

“女儿,为父与你说这些事,便是不想叫你再天真下去。”舒清辉见她面色变了又变,不敢再多刺激她,生怕她羞愤之下做出什么事来,便紧走着向前几步,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道:“……听父亲的话,比起陛下,你更得向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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