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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暂别

定江山 顾言丶 2790 2023-12-24 19:04:46

深夜的御帐外头,两个人影正站在御帐左侧的阴影里,被篝火拉长的人影在那阴影中晃了晃,不小心漏出了一角。但那影子很快又被人扯了一下,又往阴影中缩了进去。

那人手中端着的瓷碗被拽得一歪,发黑发褐的药汁从里头溅了出来,落在脚下的雪中,散发出有些涩苦的草药香气。

程沅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正跟谢珏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不该去找人通报。

他本来是听宁怀瑾的吩咐来给宁衍送醒酒汤,谁知道刚走到门口,连门儿都未曾近,便听见这样一出大戏,登时也不敢进门了。

宁衍的御帐扎得厚,但他二人争执起来时难免有压不住情绪的时候,只飘出来零星几句便很要命了。程沅乍然听见这么大的隐秘之事,心里慌得很,下意识往身边两侧瞅了瞅,想看看宁衍帐外的护卫和内侍们有没有注意到他俩。

“昭明——”程沅嘴里打拌,支支吾吾地道:“那这醒酒汤还送不送了?”

谢珏倒是比他冷静一些,但乍一听这事儿也是倒抽了口凉气——他是习武之人,耳力比程沅好得多,里头的说话声响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关于发生了何事,他倒比程沅还清楚一点。

“这……”谢珏也有些犹豫,他琢磨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

程沅心说也是,这事儿撞见了本来就不好,再现巴巴赶着上去,这不是明着告诉宁衍撞见了他的把柄吗。

何况宁怀瑾与宁衍闹成这样,想必也不会注意到醒酒汤这点小事了。

于是程沅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醒酒汤往地上一泼,扯了扯谢珏的胳膊,示意他先回去。

程沅拽了他,却没拉动,一抬头才发现谢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御帐,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沅奇怪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昭明,谢昭明?”

“嗯?……啊。”谢珏回过神,扯下他的手捏了捏,挂着一脸忧国忧民的表情道:“小沅,你说陛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断袖了,莫不是我和明远这些年动不动就在他眼前晃,把陛下带坏——唔唔唔!”

程沅被他这口无遮拦气得头疼,差点要捶他,一把捂住谢珏的嘴就把人往后拖。

堂堂镇国将军,被自己的“家里人”跌跌撞撞地往后拖了好几步,愣是没敢还手。

御帐附近巡视的禁军护卫听见动静,便一边询问他出了什么事一边往这边走来,只是还未曾走近便被谢珏挥退了。

谢珏连人带甲重量不轻,程大夫只拖了几步便觉得手酸,愤愤地放开他,一把将手里的空碗扣在了他怀里。

谢珏赔着笑往前追了几步,远远已经将御帐落在了后头。

“这话你也能乱说!”程沅说道:“这事是什么好事吗?先不说光不光彩,应不应该,这陛下这本身已经够胡来的,断袖就算了,竟然还乱,乱——”

程沅支吾了一下,实在没敢将那俩字说出口,他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御帐,说道:“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闹大了,上宗祠自省都是轻的。你还敢瞎编排,生怕陛下到时候不知道你撞见了是不是。”

“没事。”谢珏见他是真的担心,便不在吊儿郎当地逗他,收敛了笑意,摸了摸他的鬓发,低声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在外头瞎说的。”

其实程沅也心知肚明,谢珏也不是头一回在官场混的毛头小子,他虽从小性格被多方娇宠,养得脾性如此,但到底经过风浪,不是个头脑糊涂不知事的人。

“但小陛下才多大啊。”谢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几句话的功夫便原形毕露。他摸了摸下巴,感慨道:“陛下今年才十六岁吧,怎么就断了袖呢。”

反正他俩人已经走出了好远,见四下无人,程沅也实在没忍住,没好气地说:“你当年断袖的时候,也跟陛下一般大。”

谢珏:“……”

说的也是,谢将军想。

饶是走出了这么远,程沅心里还是直打鼓,他瞥了谢珏两眼,见对方依旧时不时地回头往御帐的方向看,不免有些急切。

“谢珏。”程沅扯了扯他:“回帐子去吧。”

程沅从幼时便跟着任平生在外头行医,哪怕是跟着谢珏去边疆,也只是待在边城或军营里给人看病治伤,甚少回过京城。

跟谢珏这种金玉锦绣里长大的世家公子不同,程沅对宫中和朝堂之间总隔着一层,怀揣着一种阶级分明的敬畏之心。所以哪怕谢珏看着如此不以为然,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下意识便想远离这种是非。

“没事。”谢珏随口说。

他依旧看着御帐的方向,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程沅有些不解,也顺着他的目光往那头看了看,却正好发现宁怀瑾从宁衍的帐子里出来了。

宁衍帐子前不远处便燃着一处篝火,将他帐子前那一小片空地映得锃亮。宁怀瑾出来时脸色沉得厉害,内里像是压着股翻腾的火,连自己的营帐都未回,直奔着马厩去了。

——看来是气的狠了,连宁衍脸面上的平和都不想维持,竟然是要在回京前夕单独离去。

程沅正想着,他身侧的谢珏不知怎的,将怀里捧着的那只空碗又塞回了他手里。

“小沅。”谢珏说:“你先回去,我稍后再来。”

谢珏说着,便抬脚要走,程沅眼见着他迈步的方向是宁衍的御帐,连忙拉住了他,问道:“你去做什么?”

“这是猎场,不比京中,四处都是自己人。”谢珏耐心地道:“这人多口杂,下人也都不是用顺手的,难免有疏漏。这事儿连你我都恰好撞见了,那陛下帐外那一大堆护卫和内侍不可能没听见——我得去帮帮陛下。”

禁军中大都是朝中的各世家子,也满猎场里,除了宁衍,确实也只有谢珏这个镇国将军能说得上话。

程沅明白其中的紧要,点了点头,松开手:“那你去吧。”

程沅说完,似乎犹觉不够,又急忙补了一句:“早点回帐子。”

谢珏脚步一转,又倒回来,按着程沅的后脑亲了他一口,心满意足地舔舔唇,笑道:“哎。”

宁怀瑾走得决绝,宁衍也未曾追出来,谢珏回到御帐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何文庭不知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站在门口唉声叹气。

“何内侍。”谢珏冲他拱了拱手。

何文庭一抬头,见是谢珏,忙勉强扯出个笑意来,弯腰行了个礼:“谢将军。”

“是有事要求见陛下吗。”何文庭问:“只是现在天色已晚——”

谢珏一听这个话茬,就知道何文庭八成也听见里头的话了,估摸就是在他跟程沅的前后脚回来了。

于是谢珏叹了口气,说道:“是有事儿要求见陛下,我方才巡营,发现了点问题,想要跟陛下说道说道。”

这种一听就胡扯的理由,几乎是在明着暗示何文庭,这两个心知肚明的聪明人彼此发愁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何文庭点了点头,他也对宁衍现在的心情有点打怵,不敢贸然进去,只能将手中的拂尘一甩,走到帐子门口,往里通传。

“陛下,谢珏谢将军求见。”

一门之隔的御帐之内,宁衍正坐在床沿边,他脚下的茶渍干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片碎瓷,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年幼的小貂躺在他手心里,露着肚皮睡得万事不知,粉嫩的肚腹一起一伏,脆弱得仿佛大些的风雪都能要了它的命。

宁衍垂眼看了他一会儿,调整了下有些发麻的左手小臂,用右手指尖戳了戳小貂的耳朵。

秦六回禀的声音断了片刻,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通传声。

宁衍头也未抬地说:“不必理会,你继续说。”

就在宁衍正对面的空地之上,一身黑衣的秦六正跪在那里。

“方才主子与王爷争执时,玲珑曾来过。”秦六说:“她原本应是来取陛下用的茶盏,只是离得近了,听见帐内有动静,便未曾进来。”

宁衍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貂柔软的皮毛。他的余光落在秦六身上,心绪飘得有些远。

——方才宁怀瑾也跪在同样的地方。

“她来得时候巧,正赶上换值,而且她也很小心,在听见动静时便隐藏了起来,所以未被禁军看见。”秦六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膝行几步向前,递给了宁衍:“……只是她走得急,掉下了这个。”

秦六手里拿着的一条粉色的丝绦穗,这种丝线编成的细穗是大宫女腰牌上的,不太牢靠,时常容易掉下。不过腰牌上的细穗是由几十股拧在一起的,掉了一两根,也不太起眼。

宁衍带来的大宫女就只有玲珑一个,这玩意出自谁身上不言而喻。

宁衍伸手捞起了那条细穗,开口却不是先问玲珑,而是问道:“王爷走了?”

“走了。”秦六仿佛猜到他有此一问,回道:“未曾套车,带着卫霁骑马回去的。”

“夜晚路途难行。”宁衍顿了顿,吩咐道:“十二十三去看护着些,送他到了京城再回来。”

帐外传来两声低低的是,宁衍听了回应,这才转回头,面色淡淡地问道:“她听见了多少?”

“许多。”秦六说:“不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宁衍嗯了一声,松开手,任那几条轻飘飘的丝线从他指缝里滑落了出去。

“也好。”宁衍说:“虽没打算这么快,但……”

宁衍的眼神有些发凉,他摩挲了下指尖,低声道:“算了,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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