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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封地

定江山 顾言丶 2737 2023-12-24 19:04:46

江晓寒进宫时,内宫的宫门都已经下了钥。

大半个宫城黑沉沉的,只有巡夜的内侍会时不时地在宫道上路过。

宁衍原本已经准备歇息了,只是听见江晓寒求见便又起了身。

守夜的玲珑帮他挽起了床帐,拧了块帕子替他擦手。

初春的夜里还是冷得厉害,屋内的炭盆数量一少,冷风便顺着人骨缝往身体里钻。宁衍用热腾腾的毛巾敷了手,又接过了玲珑递来的手炉。

玲珑替他打点妥当,才柔声说道:“这更深露重的,江大人有什么急事儿,非得这时候进宫。”

“朕叫老师来的。”宁衍看起来困得厉害,半合着眸子,懒洋洋地道:“朕许久没见老师了,有事要问问他。”

玲珑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她安安静静地将毛巾涮洗干净搭回木架上,便福了一礼,下去去吩咐茶点了。

江晓寒被何文庭引着进殿时,宁衍正站在地上,抬着头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初春冷寒,他却只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衫,手里怀抱着个什么东西,毛绒绒的一团白。

墙上那副字是新裱出来的,江晓寒年前离京时还没有。竖着的一条长卷,就挂在宁衍的书桌旁边,瞧着有点像是景湛的字迹。

何文庭甩着手里的拂尘走到屏风旁,低声道:“陛下,江大人来了。”

“陛下。”江晓寒行了一礼,笑道:“臣漏夜求见,叨扰陛下了。”

宁衍回过神,转头笑着招呼道:“老师不必多礼,进来找地方坐。”

宁衍语气轻松,听起来就像是街头巷尾那些纳凉的平民百姓在招呼街坊一样。

江晓寒笑了笑,倒没真的找地方坐,而是绕过屏风走到宁衍身后,也跟着端详了一会儿那副字。

那上头的内容江大人可实在太熟悉了——在他为数不多的被罚抄书人生经历里,就抄过这么两回。

“是阿湛前天给朕送过来的。”宁衍冲着画轴抬了抬下巴,说道:“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看看,拐弯抹角地骂朕心里不清净。”

“倒也未必。”江晓寒昧着良心替自己的义子说话:“家族传统,臣也抄过,他们昆仑的人就喜欢这些。”

宁衍被他逗笑了,调笑道:“那我是应该给阿湛回个礼。”

宁衍说着转过身来,引着江晓寒走到一边,跟他各自落座。何文庭将屋角的炭盆往他俩人身边挪了挪,恰巧玲珑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个精致的茶盘,装着茶水点心。

“老师日夜赶路,辛苦了。”宁衍抬手示意了一下:“大晚上的,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约莫是知道要待的客,小厨房今日终于“高抬贵手”了一把,做了两碟清淡的点心。

玲珑垂首躬身走上来,先是往宁衍面前搁了盘糖糕,又将一碟子冒着热气的枣泥山药糕放在江晓寒面前。

“陛下还是那么喜欢吃甜食。”江晓寒道。

宁衍自己知道,堂堂帝王有明显偏好本就不是好事,何况他“好”得又实在有点幼稚。只是小陛下在吃这点上从来不委屈自己,丝毫没有反省之意不说,反而振振有词:“人活一世,总得留那么点毫末乐趣吧。”

“说的是。”江晓寒大为赞同:“臣也这么觉得。”

何文庭:“……”

有外臣在场,玲珑便不好多留,送完了茶点便先行告退了。何文庭防着玲珑像是防贼,盯着她的背影瞧着她出了门不说,还要眼巴巴地盯着门前的油纸,生怕玲珑去而复返,在外头偷听什么。

宁衍已经快习惯了,连宽慰他都懒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今日朕见阿湛出了宫回江府,便猜到是老师要回来了。”宁衍扯了一把从肩头滑落的外衫,说道:“朕算了算日子,便知老师是连夜兼程,实在辛苦。”

“倒也无妨,好在阿凌那丫头并不娇气,有车坐车,没车骑马也赶得上。”江晓寒说:“瞧那精神倒是比我好些。”

“小妹是能吃苦的。”宁衍说。

宁衍说完这句,便顿了顿,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许。他这些天一直如此,许是心里装着事儿的缘故,哪怕是笑着的,底下也带着点细微的愁苦味道,只要分心片刻,那些笑意便会掺杂着些微的酸苦味道,看着总不似开怀模样。

江晓寒瞧着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心里揣了满腔的话要说,只是一时找不到话头罢了。

其实关于宁怀瑾和宁衍的事儿,江晓寒倒比旁人清楚些——前几天景湛给他传信,还说了这事儿。

小国师平日里仙风道骨,看着像他师父一样内敛,骨子里倒真有点忠臣良将的潜质,除夕那天晚上苦口婆心地劝了宁衍半晚上也没见陛下回心转意,干脆怒从心头起,一封家书送去了帝师手里——告状去了。

江晓寒收到传信的时候,捏着那字条对着烛火看了一炷香,然后神态自若地将其搁在烛台上一把火烧了,什么也没说,也没给景湛回信。

“说起来。”江晓寒自己挑了个话头,笑道:“陛下之前不是还去信问这一路的见闻吗——前些天昆仑大雪封山,也没法去镇上采购。山中储存的粮食不够,阿凌吃了好几天的烤肉和鱼汤。”

“是吗。”宁衍果然有了些精神,也跟着笑:“那她可亏嘴了。”

“确实。”江晓寒说:“所以回来的一路上还吵着要来陛下这蹭吃蹭喝。”

“叫她来。”宁衍大方道:“她能吃多少东西,最不济把阿湛那份扣下来,都给小妹。”

这几个孩子之间自有他们的相处之道,江晓寒通常不太插手,也甚少管教。他与颜清在一起久了,逐渐也染上了些“随缘”的习性,大多都是顺其自然。

“不过老师说起大雪封山之事,倒让朕想起一遭事。”宁衍话锋一转,说道:“去年冬天年节不大好,冬日里雨雪甚多。安顺、永州、九江几府皆遭了雪灾,好在情况并不严重,损毁的房屋数量不多,也没伤到人。”

“臣一路往昆仑去,听说了这件事。”江晓寒说:“冬日里雨雪一多,难免结冰,一些条件稍差些的农户家里没有砖瓦房,大多都是木架油毡和稻草垒起来的,若是结冰,很容易压垮。”

“去年雨雪没连成片,是不幸中的万幸。”宁衍说:“但这给朕提了个醒,后来朕查阅了户部的账册,做了个沙盘,发觉国库中钱粮虽看着丰厚,但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每年的军饷一发,国库便空了大半,等到秋日收成之后才重新显得丰盈。”

江晓寒何等剔透一个人,当然明白宁衍的言下之意。

但他并未直截了当地点明宁衍的心思,而是反问道:“陛下是觉得,国库的钱不够使了?”

宁衍未曾回答,而是接着说:“现今为止,国库在自行运转的同时,还能有些结余——可若哪天忽然出了些事儿,一笔赈灾款出去,国库这些钱就要掉链子了。”

历来治国,人,钱,粮和兵权都是帝王眼里的重中之重,值得操一辈子心。

江晓寒只听他露出那么一星半点的心意,便明白了宁衍为何要挑在这时候请他去暗访两府。

钱财从哪来,商贸固然占了许多,但归根结底出自于土地。

——宁衍是盯上那些还未曾收回的封地了。

“确实。”江晓寒略略颔首,说道:“臣去往昆仑时,也正巧路过了九江,九江府倒很是财大气粗,前脚下了几天雪,后脚便往府仓囤了粮……到底是自负税收的地儿,花起钱来也没那么大忌讳。”

“朕不跟老师兜圈子,只想与老师说句实话。”宁衍见他明白自己的意思,便干脆道:“老师与朕都明白,封地之事其实不利于国。当年开国时期,老祖宗定下封地制度,是为了堵当时兄弟们的嘴,为了这江山安宁,这些朕明白。”

“甚至于,为了防止藩王据地自大,威胁皇位,老祖宗还定下了规矩,封地只封一代,换了新王便收回另封——这本是好意,也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宁衍说:“可恰恰就因为每任藩王在封地都不能世世代代过下去,才导致他们只要上任便会能拿多少拿多少,想着捞一票就走,也不必顾忌当地子民如何。”

“等到几十年后新王登基收回封地,碍于亏心和这些叔叔伯伯们的情面,哪怕是见当地情形不好也不会发作什么。”宁衍说:“而之后,朝廷便要重新花人力物力来整合当地的市场和经济——协调粮价,梳理市场,规定税收标准。要花费时间倒是小事,劳民伤财才是大事,长此以往,国库被拖累,当地的农户和臣民也会对朝堂多生怨气。”

宁衍说的这些,江晓寒都懂,也觉得他说得确实对。宁衍今年才十六岁,便有这样的远见实属不易。

可江晓寒却并不看好。

宁衍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收回这些封地,日后也废除这项。可收封是件大事,别说现在已有封地的这些王爷,便是他自己的兄弟亲族,在这里头也都是有利益纠葛的。

宁衍想吃这块肉,就无疑是要动宗亲的骨头。他现在年轻,本就难以服众,若是无缘无故,师出无名,恐怕会被人反将一军。

“两害相权取其轻。”江晓寒不动声色地说。

“可是老师。”宁衍认真道:“若朕哪一害都不想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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