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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黄粱梦

定江山 顾言丶 3436 2023-12-24 19:04:46

因为有了阿澈的缘故,剩下的时日里,宁衍也很少再往林子里去,

他对狩猎的喜爱并不狂热,比起在林子里吹冷风,他还是更愿意窝在帐子里喝茶吃点心,间歇性逗逗小貂和宁怀瑾。

只是完全不出门也不现实,于是宁衍每隔两三天也会去上一次,拉上几弓,随意打点什么回来。不过他一般只会待上半天,下午便会回营去处理上午送来的折子。

虽然太后在京中来了两次信催宁衍回去,但都被宁衍按下了,足足在猎场玩了够了时间,才松口说要回去。

这小半个月里,在谢珏和宁怀瑾这种不须露脸的“长辈”有意无意的放水之下,这次冬狩的头名果不其然地出在世家子中。

但出乎宁衍意料的是,拿到头名的那位少年家世只在朝堂中游,平日里也不出头冒尖,以至于宁衍对他印象不怎么深,还是何文庭提醒了一句才想起来。

“是……御史中丞郑学海的大儿子?”宁衍问。

“是呢,他家还有个文采一绝的二儿子,去年科举的时候是甲榜二十三名,陛下您还见过的。”何文庭弯着腰站在他面前,细致地将他的衣领翻好,用一枚不起眼的金针别起来:“说起来,这郑大人家三代文官,一家子都靠着一根笔杆子,到了这辈不知怎的,居然出了个骑射功夫这样好的大公子。”

“朕记得他家那个二儿子,叫郑绍钧的。”宁衍双手张开,任身边的两个小侍女给他整理袍袖。他思索了片刻,迟疑道:“这个大公子叫……叫郑什么来着?”

“郑绍辉。”何文庭说:“光辉的辉。”

宁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何文庭替他掖好了衣服,便自觉退开,候在一旁的玲珑紧接着接上他的位置,将香囊等饰物挂在宁衍的腰带上。

宁衍今日穿了件枣色的衣衫,玲珑在手边白色和碧色两只玉佩中间犹豫了一瞬,选了那只水碧色的,替宁衍挂好了。

今日是冬狩最后一日,按理要君臣共宴,猎场内的空地已经拾掇了出来,一人多高的篝火燃了大半日,将那片地方烘得暖洋洋的。

现下天色刚刚擦黑,前头也差不多是开宴的时候了。宁衍从玲珑手里接过暖炉,吩咐她之后不必当值之后,便带着何文庭往前头走去。

等到出了帐子,宁衍便低声对何文庭道:“去查查郑绍辉。”

何文庭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

“家中两个嫡子,断没有次子出了头,将长子藏在家里的道理。”宁衍垂眼摸了摸手里的暖炉,说道:“去查查,若外头查不着……”

“如何?”何文庭问。

——若外头查不着,便得叫秦六往郑家的家私里伸伸手了。

但为君的,往臣子后宅里伸手查这些隐秘的家私毕竟不好听,若是传出去,难保要损他的名声。

何况这法子到底不上台面,非到但万不得已时,宁衍也不想这么干。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道:“先去查吧。”

何文庭心里有了数,低低应了一声,从旁边唤了个小内侍过来陪着宁衍,自己先告退了。

猎场那头的篝火未停,只是挪到了远离宴席的猎场门口,远远看过去火光冲天,猎场上头大半的天都被烘得通红。

宴席开在酉时初刻,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宁衍到时,满宴便只剩下他一个空位。

因着是狩猎,便没将文臣武将分得那样明确,只是按照官职大小分成了两排。宁怀瑾和景湛照例坐在他左右手两侧,谢珏明目张胆地带着家眷坐在宁怀瑾那侧的第二排,正对面的桌后坐了个面生的青年,看着二十出头,刚刚及冠的模样。

宁衍心下了然,知道这八成就是那拿了狩猎头名的郑大少爷。

郑绍辉人倒并不怎么如其名,看着既不光辉,也不出挑,整个人连长相带气质都十分低调,属于丢到人堆里一眼挑不出来的那种,并不打眼。

宁衍一边想着,一边喝了口茶,暂且并未多想,搁下手炉,从内侍手里接过了一把小银刀。

就在两排座椅之间的空地上架着个一人来高的木架子,上头搁着一头扒皮拆骨的雄鹿,已经烤得皮焦肉酥,油花直往下滴,正等着宁衍来下开宴的第一刀。

几个内侍端着银盘子跟在宁衍身后,等着赐菜。

宁衍头盘照例给了宁怀瑾,剩下又割了几盘,赐了景湛和谢珏。正当他想放下刀时,一侧身的功夫,正瞅见郑绍辉在后头眼巴巴地盯着他。

于是宁衍思索了片刻,便又亲手割了盘肉赏给他。

毕竟是头名,总得给点面子,宁衍想。

做完了这一切,宁衍才坐回高台上,擦了擦手,示意身边的内侍出来说话——冬狩的最后一天,宁衍得兑现他的彩头。

于是猎场主管这事儿的内侍拿了条子出来,一板一眼地将前三名的数量念了出来。

只是那内侍一开口,宁衍就差点被那半口茶水呛了个正着。

原因无他——那郑绍辉的成绩也太过斐然了,与第二名活活差出一倍有余,仿佛这半个月昼夜不歇,不要命了一般,就为了在他面前博一个名头。

宁衍不由得多看了郑绍辉一眼,只见他安分地垂首坐在桌后头,眼睛只一门心思地盯着桌上的菜,活像是上头说得不是他一般。

谢珏当然注意到了宁衍的目光,于是笑了笑,贴心地往他跟前递话:“这位郑公子倒有些眼生,想来是不怎么出来应酬的——若换了是我有这么好的箭术,恨不得日日找相熟的出去打猎才行。”

“昭明不必过谦。”宁衍紧接着笑道:“昭明一手箭术百步穿杨,谁能跟你比去。”

他说着,画风一转,又冲着郑绍辉道:“不过昭明说得也是,平日里倒少见郑学海提起你,不曾想有这样的好身手。我敲着那猎物里还有两匹狼,也不知你是哪猎来的——这样好的儿子,郑学海竟这么藏得住。”

郑绍辉连忙站了起来,冲着宁衍弯腰行了一礼,说道:“承蒙圣上夸奖,只是绍辉福薄,在家里总不如弟弟得父亲看重些。”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也够前头几排听清的了。

原本还在各自说笑的十来个人同时沉默下来,连正跟程沅咬耳朵的谢珏都看向了他。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将,只要是世家子,便都得以孝字为先——何况家族世家盘根错节,世家子无不得依附家族生活,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父亲的不是。郑绍辉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已是明晃晃地说郑学海偏心了。

也就是郑学海一介文官,未曾参加狩猎,否则这时候八成连巴掌都扇上来了。

宁衍心念微动,将先前预备好的赏赐说辞咽了回去,临阵换了一套新的。

宁怀瑾下意识望向宁衍,想去看看他的脸色,谁知宁衍神色未变,只是笑了笑,轻飘飘地将这句话揭了过去:“郑卿向来小气,没成想连儿子都要藏。前年禁军正缺人,他都不知道将你这宝贝拿出来。正好,今日叫朕看见了,免不得要夺一夺——秦六。”

他身后的秦六从阴影里走出来,拱手道:“陛下。”

“我看这位郑公子不错。”宁衍说:“你的神剑营还有空缺,便叫他去历练一阵吧。”

郑绍辉也愣了,他确实是想在宁衍面前占个名,却没想到能直接挣出个出路来,一时间大喜过望,连忙谢恩。

其他人倒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先是宁衍只说是历练,并未许官职,其次冬狩本来就是帝王考校世家子的地方,挑那么一两个看得过眼的并入禁军也是常事,实在不须大惊小怪。

郑绍辉的事儿并未掀起什么水花,宴席还是一应照常。

因着在猎场的缘故,也没有什么丝竹管弦的歌舞表演,君臣之间只一味地饮酒吃肉,间或打趣两句,酒过三巡时,气氛便热络许多,也不像宫内饮宴那样拘束,连带着敬酒的人也多了起来。

宁衍今日不知因为何事,兴致颇好,敬得酒大部分都喝了,以至于饮宴到一半时,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宁怀瑾看着担心,今日饮宴并不在屋内,入了夜本就寒凉,猎场风又大,宁怀瑾怕他喝酒受凉后会头疼,便劝道:“陛下,若是累了,不如回去歇息吧。”

宁衍自己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顺利成章地应了声,先一步离席了。

这点酒本不至于让宁衍真的醉倒,只是他一离了席,身边便失了暖炉的温度。手炉那点热气在冷风里根本无济于事,宁衍本就因喝了酒脸色发热,被冷风一吹,人也变得昏沉起来。

只是好在他帐子离得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叫人扶回了帐子。

玲珑下了值,何文庭也还未回来,小内侍将宁衍扶到榻上做好,正欲帮他宽衣洗漱,便见他不耐地挥了挥手。

“……先下去。”宁衍不适地拧紧了眉头:“端杯茶上来。”

宁衍眼前一阵阵地发昏,神智也慢了半拍,过了片刻才道:“……沏得浓一点。”

那小内侍不是惯常伺候他的,不晓得宁衍的习惯,见他冷下脸来,便觉得心里打怵,半分都不敢耽搁,忙应着声去了。

另一头,宴席上的宁怀瑾有些放不下心,他又略坐了坐,却也坐不安生,于是便不再勉强自己,也站了起身。

“对了……”宁怀瑾正欲离席,忽而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冲着程沅道:“若是程大夫有空,一会儿能否送副醒酒汤去陛下帐子里?”

程沅被谢珏揽着,一时间站也站不起来,只能一把拍开谢珏的手,忙里偷闲地回道:“应该的,王爷放心。”

宁怀瑾略点了点头,便也先行离了席,准备去看看宁衍如何了。

他到宁衍帐子里时,除了外头两个守着门等吩咐的内侍之外,帐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宁怀瑾不悦地皱了皱眉,却也一时找不到人发难,于是只能绕过屏风,先往里走去。

宁衍大氅还没脱,半倚半靠地歪在榻上,半合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宁怀瑾略略放轻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正准备替他脱了衣裳,叫人躺得更舒服些,却像是惊动了宁衍一般,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陛下——”宁怀瑾正欲小声安抚两句,就见宁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便放开了手。

“……怎么忽然喊我陛下了。”宁衍似乎是头晕,便又合上了眼睛,小声抱怨着。

宁怀瑾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见他醒着,难免要心疼地数落两句:“陛下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喝酒?”宁衍语气奇怪地说:“不是你叫我喝的吗?”

宁怀瑾不知他是不是醉糊涂了,也是一头雾水,说道:“臣什么时候劝陛下酒了?”

宁衍睡得半梦半醒,神智也乱成一团浆糊,分也分不清楚,反正他早习惯了宁怀瑾时不时就会来自己梦里转一圈,现下也没有多惊奇。

醉酒勾起了宁衍先前深入骨髓的那个梦境,宁衍正在那梦中浮沉着,冷不丁睁开眼,却见宁怀瑾与他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寸。

帐中的烛火将宁怀瑾的身形勾勒成温暖虚幻的影子,看起来极其不真实。

此时梦境和跟现实交杂在一起,乱七八糟搅成一团,宁衍又被宁怀瑾晃得实在头晕,干脆不耐烦地伸手搂着他的肩膀,将人往下扯了扯,借着酒劲胆大包天地在“梦里”吻了吻他的唇。

“……宁怀瑾,你什么时候这样敢做不敢当了。”宁衍低低地笑着,说道:“不是你非说你酿了好酒,一定要我尝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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