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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本王已经答应陛下了。”

定江山 顾言丶 2762 2023-12-24 19:04:46

令宁怀瑾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写起“不那么生硬”的私信时,居然比写奏报更加顺手。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宁怀瑾就已经写好了给宁衍的军报,他耐心地等着纸页上的墨迹风干,然后将两页纸严丝合缝地交叠在一起,折了两折,塞进了防水的油纸封中。

宁怀瑾本想将信交给斥候,可摩挲了一会儿信封,却又改了主意。

“来人。”宁怀瑾说。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除了神出鬼没随行在他身边的影卫之外,几乎无人听清。

宁怀瑾话音刚落,一个黑影便从外头的门廊下落进了屋,沉默地跪在了宁怀瑾面前。

面容白皙的男子脸上覆着轻薄的黑布,只露出一双稍显狭长的眉眼。

宁衍身边的影卫看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其实各有脾性,例如面前这位,话少得令人发指,随便往那一放,简直就是个木头桩子。

宁怀瑾用封蜡将手里的信件封好口,抬手递给他,吩咐道:“送给陛下——用鸢吧。”

年轻的影卫应了一声是,双手接过那封信,转而向来时一样跃上门廊,几步便消失在了院中。

宁怀瑾发完了两份军报,靠在椅子里略歇了一会儿。

他用脚尖将旁边架起的火盆往身边拉了拉,闭上眼睛,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战场的生活跟皇城里的完全不同,似乎在这样的刀光剑影中,许多阴谋和算计都有了更加纯粹的宣泄方式,欲望也会开始变得纯粹起来。

就连宁铮和宁衍那样漫长而隐秘的对抗,在真刀真枪地放到战场上之后,也忽而变得简单许多——无非也就是输和赢,仅此而已。

下棋如此,治国如此,打仗当然也是如此。

——但哪有人愿意输呢,宁怀瑾想,只要存在“对抗”,那必定是你争我抢,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再无后继之力,才方能罢休。

这世间万物万事,从没有人是奔着输去的。

其实宁衍从十年前被宁宗源挑中那时起,无论朝中是否还存有与他有一战之力的皇子,他就已经逃不开这个“争”的命运了。

跟兄弟争,跟臣子争,在大局和“自我”中争个不休。

宁怀瑾漫无目的地想着宁衍,唇角不自知勾起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好在小衍总是赢多输少,宁怀瑾想,就连成婚纳妃这样的大事,他不是也真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吗。

只是思及此,宁怀瑾的笑意难免要带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味道——这毕竟是横在宁衍面前的一道坎,他十六岁时尚且可以靠拖延政策应对,那等到他二十六岁,三十六岁时又该如何。

宁怀瑾深知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他先前已经跟宁衍说的很明白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宁衍迫于无奈要对世俗低头,他们退后一步还是叔侄,一切都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可宁怀瑾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到那时宁衍还是没有改变主意,还是如今日一般执拗又决绝地喜欢着他,那要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帮他,宁怀瑾想。

恭亲王“为君分忧”这么多年,连这样的事都不想看宁衍为难。

只是这件事到底超出“为臣之道”的范畴,宁怀瑾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实在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宁怀瑾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脑子里盘算着这些事,等到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他不知不觉间又是满脑子都是宁衍了,

恭亲王睁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横梁沉默了一会儿,忽而无奈地垂下头,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宁怀瑾想,车到山前必有路。

他已经歇了好一会儿,嘈杂的县衙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宁怀瑾抬头望了望院子外头的火光,想了想,还是从书案后头站了起来。

他从包袱里抽出一件披风搭在身上,迈步向外走去。

秦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回了他“秦副指挥使”的那套行头,正倚在门外光明正大地给他站岗,见宁怀瑾穿戴整齐地出来,不由得愣了一愣。

“本王去伤营看看。”宁怀瑾说。

东城那边的火光虽然有所减弱,但看起来还是烧得厉害,并未完全扑灭的模样,宁怀瑾往那个方向看了看,随口问道:“那头的火怎么还没扑灭?”

“回王爷。”秦六说:“属下放火时,在军营外头泼了一圈火油。”

宁怀瑾:“……”

不愧是影卫出身,放火这样的事儿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宁怀瑾只要略一想象那样的场景都觉得咂舌,军营的营帐大多都是毡布搭起来的,若烧起来,可不是一烧一片,何况外头还有一圈火油,更是见风就着,若是当时营中有人,简直是跑都不知道怎么往外跑。

而火油是从何处得来,宁怀瑾也没必要问了,左不过是冯源预备用来守城的,不知道怎么被秦六截了,反倒一把火用到了他们自己人身上。

“那……”宁怀瑾不好说他这事儿办得如何,毕竟虽说心狠了些,但打仗本就是你死我活,这样的手段还算不得残忍:“会不会累及民居?”

“王爷放心。”秦六说:“咱们的人进城后就已经先去挖好了放火渠,军营看守严密,冯源提前已经清过场了,附近并没有什么平民。”

“那就好。”宁怀瑾松了口气。

北城的伤兵所离得不远,秦六替他指过方向,步行过去大概也只需要一刻钟的时间。

现在已经是深夜,天际最后一缕月光也消失不见,秦六手里执着一根简陋的火把,只能照亮宁怀瑾周身的一小片地方。

方才在县衙内时还不觉得,一出来,宁怀瑾便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气息。

许是因为深秋夜凉的缘故,桐柏县看着死气沉沉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有些房子已经人去楼空,门窗却在巷战的厮杀间被无故波及,破了许多明显的洞。

街上有些还未来得及打扫干净的碎石瓦片,满城里大概只有墙角那些不知名的野草幸免于难,依旧缠在墙砖缝隙阴影,活得很好。

血腥气和硝烟的味道弥漫在每个角落里,黑暗里时不时会响起乌鸦不详而诡异的叫声,宁怀瑾循声抬头,却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上看到了一只眼神锐利的鹫。

那鹫的爪子和喙上都沾着点血迹,看起来非常新鲜,大约是刚刚“饱餐”过一顿。

宁怀瑾平静地收回目光,继续向北城走去。

过了县城的中轴再往北走,就隐隐能听见一些人声。北城临时搭起的伤兵棚子灯火通明,位数不多的几位大夫正在伤兵堆里连轴转,忙得脚不沾地,身上的布衣都快被血打透了。

宁怀瑾没往里走给他们添乱,而是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这些人有的是看着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有的却比宁衍还大不了多少,东倒西歪地混在一起,捂着伤处低低地呻吟着。

秦六本以为宁怀瑾走这一场,或多或少是有些挣名声的意思在的,但看了半天却发现,他居然一直只站在外头看,连进去露脸的意思都没有。

在这之前,其实宁怀瑾也称得上一句“娇生惯养”,他们这一支虽然早已经远离嫡系,但到底担着“宁”的姓氏,日子过得苦不到哪里去。

所以除了每年例行的狩猎之外,宁怀瑾很少能看到这样血肉模糊的场面。

宁怀瑾只在外头站了一小会儿,就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痛了起来。

宁怀瑾站在外头的时候想了些什么,秦六不得而知——他并不擅长揣摩人心,自然也猜不到宁怀瑾的心事。

但实际上,宁怀瑾心里空空一片,什么都没在想。

他短暂地陷入了一种“了却一桩心事”后的茫然之中,站在原地出神了一会儿。

过了不知道多久,宁怀瑾的思绪才缓慢地重新运转起来。

抱歉——宁怀瑾看着不远处的伤兵所,沉默地想,这场仗宁衍是一定要赢的。

宁怀瑾打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停留,而是转过身,顺着原路回去了。

“去请副将过来一趟。”宁怀瑾吩咐道。

秦六只当他是要听军报,没做多想,便领命去了。

等到副将跟着秦六踏入县衙大门时,却见宁怀瑾居然已经穿戴整齐,换了身新的甲,正往马背上的箭篓里放新的羽箭。

副将一愣,紧走几步,问道:“王爷这是……?”

“你来得正好。”宁怀瑾说:“先前本王手里留有八万兵马攻城,现在折损一万,还剩七万。你留四万下来安顿桐柏县,点三万兵马出来,本王要带走——要年轻力壮些的,此去支援信阳,路上恐怕要劳累些。”

拿下桐柏之后,要顺势抢着这个先机去合围信阳这事儿不稀奇,但令副将稀奇的是,宁怀瑾居然准备亲自去。

“王爷刚刚攻下桐柏县,又受了伤,其实不必奔波。”副将劝道:“可以留在桐柏县整军。”

副将自己军衔不高,没敢说自己带兵去追谢珏这样的话,只是委婉地劝道:“王爷休整一夜也来得及。”

宁怀瑾摇了摇头。

他将箭篓中的羽箭数量点清,又将马鞍上的皮带收紧了些。

“去吩咐吧。”宁怀瑾跨上马背,随手扯了一把缰绳,固执道:“……本王已经答应陛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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