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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定江山 顾言丶 3309 2023-12-24 19:04:46

城隍庙内人头攒动,两个身着道袍的小道士站在二门处,迎来送往,适时送上几句祝福话,讨个吉利的彩头。

宁怀瑾用一点散碎银子从门口简陋的小摊上买了一份蜡烛元宝,用粗糙的纸袋捧在手里,跟着融入了人群中。

南阳府的城隍庙地方不大,前后一共三进,窄窄的一条路,左右两边厢房门大开着,供奉着些宁怀瑾认不出名目的地方神明。

内进院里的大铜炉中燃着香火元宝,纸钱燃烧的味道与殿中的檀香味混在一起,是一种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宁的气息。

来烧香的除了平头百姓,还有南阳府内的世家和富商,是以宁衍和宁怀瑾两人走在庙里也不算十分显眼,少有人注意到他俩。

“将生活寄托于美好愿景上,是人之长情。”宁衍站在一排排的铁钎架子前,从宁怀瑾手里抽出一对小臂长的蜡烛,就着旁边的长明灯点燃了。

红烛的内芯上沾了长明灯下层的火油,被灯芯一舔便燃了起来,火苗从蜡烛上窜高些许,看起来红红火火的。

“拜神时,男人们求升官发财,女人们求多子多福。”宁衍将蜡烛插在铁钎上,随口说:“那怀瑾想求什么?”

城隍庙历来香火不错,架蜡烛的铁架上积了厚厚一层蜡油,宁衍没找好着力的方向,手里的蜡烛骤然一歪,差点滑落下去。

宁怀瑾怕他烫着手,忙接了一把,替他将蜡烛放好了。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宁怀瑾说:“左不过求个平平安安,也就行了。”

这个答案未免太朴素了些,宁衍有些意外,追问道:“再没别的了?”

宁怀瑾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蜡油,笑着反问道:“你还想听什么别的?”

宁衍哪是能被他问住的人,就算是心里还没想出个正经的,嘴上也会来两句不正经的打趣他两句。

“我还以为,怀瑾会许许愿,愿与我不离不弃,心心相印什么的。”宁衍夸张地叹了口气,作出一副长吁短叹的哀怨神情,说道:“最不济也得是个日日相见吧。”

“现在不已经是了吗。”宁怀瑾说。

宁怀瑾的声音很平静,但听起来又不显得冷淡。正如秋叶落于水面,明明是轻轻浅浅的毫无力度,却轻而易举地搅碎了一池静水。

恰巧后院祈福的钟声响起,沉闷的铜钟发出咚得一声,像是将宁怀瑾这句话砸在了宁衍的心口上。

宁衍清晰地察觉到,在方才那一瞬间,他的心跳短暂地加速了一瞬。

以至于宁衍竟然显得有些招架不住,他近乎落荒而逃地避开目光,生平第一次在和宁怀瑾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进殿吧。”宁衍说:“站在外头吹冷风,身上都吹凉了。”

“好。”宁怀瑾说。

城隍庙内殿分前后两间,寻常人家拜完城隍,大多陪着自家的妇人去了后殿拜城隍娘娘,所以前殿显得有些冷清。

三丈余高的神像立在殿中,红袍革带的神像宝相庄严,正半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神像前的蒲团,像是在俯瞰自己的信徒。

宁衍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去,负着手站在殿中,仰头直视了一会儿那尊神像。

皇帝是天子,代行天意,论礼数是不必向这样的地方神明下跪参拜的。宁怀瑾也知道他进来就是看个热闹,于是放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跪在了蒲团上。

但紧接着,他就觉得身旁的蒲团略微往下陷了陷——是宁衍也跪下了。

宁衍这双膝盖从生下来开始就只跪过宗庙,连见宁宗源时都很少打弯。宁怀瑾不由得惊了一瞬,陛下俩字差点脱口而出。

可他到底还记得这是在外面,不比家里,什么话都能说,只能咬了咬舌尖,愣是把一句惊呼咽了下去。

“入乡随俗。”

宁衍说着,神色自然地像寻常百姓一样行了礼,只是到底碍于身份,少磕了一个头。

这世上恐怕除了面前不会说话的泥塑神像,便再不会有人知道宁衍在跪下那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若是泥塑神像有灵,当真听得见那一瞬间宁衍的心声,恐怕也得被当今天子心里的满腹荒唐惊得退避三舍,不敢多听多闻。

——既见过神明,算不算拜过天地,宁衍想。

那样的念头来得荒唐又迅猛,只不过是在宁怀瑾屈膝下拜的那一瞬间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宁衍心里,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提醒,也似乎是神明洞察世事的一种警告。

——但无论是什么,宁衍都没放在心上。

他肆意惯了,别说在这巴掌大小的小地方,便是在宗庙,在他母亲的灵前,他都少有遮掩心意的时候。

景湛曾说过他为人看似宽和,骨子里却傲,寻常时候一副敬天敬地敬祖宗的模样,若是真心里有了盘算,那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

“你这样不行。”彼时景湛手里拿着一张平安符,欲言又止道:“你心里得有个忌讳,不要你深信不疑,但你起码要敬畏一些。”

宁衍跟宁怀瑾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又抬头往神像处看了一眼。

描摹得威武端庄的神像仿佛也被他的目光灼伤,看起来倒不如进来时那样庄严了。

宁衍的目光扫过旁边略矮的那尊神像,眼神在他手中的功过账上一扫而过,轻飘飘地收了回来。

——我平生功过,荒唐与否,倒也不必他人来评说,宁衍想,忌不忌讳的,无非大家互相给个面子就是了。

倒是宁怀瑾被宁衍这下胡闹吓得不轻,临到出门时眉头还是紧皱的,看起来心情颇为不佳。

宁衍顺手丢了两块银锭子在善缘桌上,留下一句“无名氏”,便紧忙加紧了脚步,追上了宁怀瑾。

“怎么生气了。”宁衍啧了一声,调笑道:“除夕可不能生气,否则来年一年都不得展颜,实在很不划算。”

宁怀瑾没被他糊弄过去,拉着他走出城隍庙,三拐两拐地挑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低声道:“陛下,实在不是我非要守着规矩,但——”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宁衍打断了。

宁衍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下,拉到唇边呵了口热气。

“来拜神的人那么多,我怕你一人的愿望不作数,被人漏了去。”宁衍低声说:“咱们两个人一起说,多一个人多份力,城隍爷总该重视些了——平平安安,是不是,嗯?”

宁怀瑾一噎,满腹的规矩体统也卡在了半空中,说不出口了。

“你……”半晌后,宁怀瑾低低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啊……”

“笑一笑。”宁衍似乎对这件事很固执,笑着说:“皇叔笑一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宁怀瑾虽没立马就笑出来,但还是颇给面子地问道:“什么地方?”

宁衍冲他眨了眨眼,拉紧了宁怀瑾的手,笑着说:“到了就知道了。”

宁衍说着,拉着宁怀瑾出了小巷,四处看了看,辨别了一下方位,然后忽而笑道:“怀瑾可真会找地方,从咱们这过去也不远了。”

宁怀瑾一头雾水,还没来得及细问,便被宁衍扯着,又汇入了人群里。

过了子时,街上的人渐渐少了些许,宁衍拉着宁怀瑾左拐右拐,渐渐离开了灯市,开始往民居小巷里走。

秦六和十里不知什么时候适时地隐去了行迹,不再像寻常小厮一样跟在他们身后,而是干起了影卫的老本行,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怀瑾虽对南阳府的路不太熟,但他方向感却不错,走了一会儿便觉着,这似乎不像是回城里的路。

果不其然,又过了大约半炷香的功夫,宁衍领着他从小路出来,竟然走到了东城门的守军营地。

除夕夜,军队不当值的兵士也能分上半碗酒,凑在一起寻个乐子。宁衍没惊动任何人,只是拿着腰牌给站岗的哨兵略看了看,便挑了条僻静的小路,登上了东城的城墙。

“这是做什么?”宁怀瑾疑惑地道:“南阳不是前线,城墙上不设守卫,哪怕是要暗访,也得过了十五啊。”

“谁说要暗访了。”宁衍哭笑不得,拉着宁怀瑾走上了城墙。

南阳城中灯火通明,外头的郊区山林倒是漆黑一片,少见灯火。

一明一暗在城墙处拉开界限,宁衍松开宁怀瑾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这短短两步的距离使他脱离了城中那样的暖色的灯火,整个人莫名变得萧索起来。

宁怀瑾搞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也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之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出现在他眼前来。

宁衍在临近城外的那侧站定,像是在暗暗下定什么决心。

——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宁怀瑾突然想。

“皇叔。”宁衍忽然开口道:“你看。”

宁衍半侧过身来,他眼角略微下弯,伸手指向了城外。

宁怀瑾下意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城外忽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哨向,紧接着十好几簇烟花炸上天幕,瞬间散成了漫天流火。

“去年除夕,与你一起看烟火时,我就想着,等到了一切安定的好时候,我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与你说。”宁衍的身影被烟花映得明明暗暗,声音细听还有些微微发颤:“不是被你发现,也不是被谁揭露出来。而是挑个天气明朗的时候,就着一盏清茶也好,暖酒也罢——我亲自告诉你。”

——他真是……宁怀瑾在心里想,他真是太知道怎么动我的心了。

哪怕是宁怀瑾那样坚决地拒绝过,逃避过,但似乎他的“溃败”,从一开始就是命运算好的定数。

当他卸下那层徒劳无功的自欺欺人之后,宁衍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在无数次“底线”中动摇,然后将这条线一放再放。

“现在是好时候了吗?”宁怀瑾忽然问。

“其实若按我的安排,现在还不是。”宁衍看着宁怀瑾,认真地说:“但现在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是最好的时候了。”

宁衍这句话像是打过许多次腹稿,话说得有些急,听起来紧张非常。

他自己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懊恼地抿了抿唇,干脆放弃纠结这个,向着宁怀瑾走了两步,直走到他面前才肯停下。

宁怀瑾没有后退。

“怀瑾。”宁衍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我——”

城外的烟火还尚未停歇,虽不及去年在宫中的那次阵仗大,却也绚烂非常。

一年过去,看烟火的分明还是这两人,可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算了,宁怀瑾想,顺从本心便好。

于是宁怀瑾伸出手,帮宁衍略整理了下方才跑歪的大氅,将他鬓边一缕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耳后。

对宁衍来说,这无疑是种变相的纵容,他眼神亮了一瞬,心口霎时间砰砰直跳。

宁衍咽了口唾沫,伸手盖住了宁怀瑾的眼睛。

“怀瑾,别看我。”他似无奈,又似自嘲般地笑了笑:“你这样看着我,我心跳得很快。”

宁怀瑾没躲也没拒绝,闻言正想开口说自己可以不看,就觉得唇上忽而一凉,似乎是沾到了什么东西。

——宁怀瑾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

因为很快,宁衍就不满足于轻触,他空着的左手环过宁怀瑾的腰,在漫天的落星之间珍重而小心地贴上了宁怀瑾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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