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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厌金杯 慕禾 2715 2023-12-13 11:39:55

今夜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细雨,雨水冲刷着已然宵禁的街道,劈里啪啦地拍打在两旁小贩的商摊顶棚上,砸乱了寂静的夜晚。

雨中有一青年拖着有好几道渗血的伤口的身子,失魂地往前一步步走着。雨水从他面颊上滑落,打湿了眼睫, 随之顺着下巴低落,直径坠到地上的水坑里。

他握刀的手背上一直从胳膊上往下流血,血水混着雨水一路蔓延到指尖,最后凝成血珠砸到地面上,一滴一滴一直从他来时的地方在地面溅开蜿蜒晕染的血花。

勃律在大庆钦安殿外被禁军团团围困,一敌多数险险脱身。若是换做是旁人,今夜就真会如李玄度所说逃不出这令人作恶的大庆金宫。可他不是旁人,他是勃律,是凭借一把刀就能征战沙场的勃律,就算今昔不如几年前,他自认这天下还没有哪个地方能困得住他。

想到要把他留下来,看来李玄度并不了解他。

勃律盯着脚下的雨水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就自嘲一笑,慢慢停下来,低垂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缓缓抬起,摁上额头遮住双目。

——他亲手把他推开了。

方才他几番看到祁牧安要冲破团团禁军来找他,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开,被李玄度下令一回又一回的逼到外面。

祁牧安最终也没能接近他,他从一众禁军中找准时机脱身,跳上瓦砾跃出重围,带着被背后看不见的尖刃划开的血口,自屋顶上延着他记忆中来时的方向飞身跑出了皇宫。

勃律深吸一口气,张口自讽叹喟。

他不应该把他推开,他舍不得留下他一个人,他应该相信他。

他把遮挡住脸的手拿下来,仰头眯着眼睛看着夜幕中降临在他身上的雨水,头脑一时间清醒了很多。

清醒了,方才很多来不及思考的事情就如泉水般灌入了脑海,让他幡然醒悟。

——祁牧安今夜明眼看就是被李玄度请入宫的,而他在外面听了那么久,李玄度好话说了一箩筐,最终目的却是要借着祁牧安把他困住。

又或许,他也是真的想把祁牧安一齐困在皇宫。

而李玄度早就知道他在打探大庆皇宫,所以今夜扬言是为了祁牧安进宫体现诚意才放宽了宫中禁军的巡视,实则是在等他自投罗网。

他算准了他会看见祁牧安,也算准了他会为了祁牧安进来。

勃律再次呵笑出声——不愧是曾经相往十几年的主仆君臣,对对方都熟知的很。

他不知不觉把手摸上胸口,衣襟里在祁牧安眼底下藏掖了许久的东西被他方才一激动就给扔了出去,现在里面空落落的,手下的触感只能感觉到被雨水浸湿的潮湿。

勃律叹口气,只是可惜那暗器没扎到李玄度的脸上。

他头脑有些晕沉,低头瞧瞧身上的伤口,皱皱眉,并不感觉伤有多深,但一路走来脚后一连串的都是从他身上滑落的血水。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嗓,舔舔嘴唇,却舔到了大片雨水。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不徐不缓的脚步声。

此时已经是宵禁的时刻,街道上不应该有人出没。勃律垂着面容,在击打的雨声中静静辨认了一息,刚想疑惑着眯眼,缓慢转过身望去瞧是谁,却不知为何浑身上下一阵颤栗,很快心脏剧烈收缩。

他猝然睁大双目,呼吸一窒,双手开始不停颤抖,险些握不稳刀子。他错愕地注视着发抖的手,努力让自己收紧五指,牢牢把佩刀攥在手心中。

这时候,他感觉身上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寒凉——不是被雨水浸透的寒冷,是令他恐惧的刺骨冰寒。这股寒气在他身体里乱窜,钻着他的骨头,一个劲儿地往里面钻,细密针扎地疼股股从骨缝里传出来,遍布全身,疼的他难以站稳,又给他一种躁动难安的错觉。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身体里的东西,不停地想要破出来一样。

勃律一点点弓起背脊,强撑着自己站在地上不跪下去。他捂上冰寒疼痛的手臂,驱逐不了体内的寒气和刺痛,又想去捂另一条胳膊,却依旧无济于事。

他处在雨中慌乱的万分狼狈。

就是这个感觉——这个感觉,令他无比畏怯。

他曾经在这个痛苦的折磨下苦苦挣扎了三年——三年时间一次比一次生不如死。

为何——为何还会——

霎那间,勃律想起了许言卿的话,想起许言卿曾说过,若是碰见母蛊之人,他身体里的子蛊依旧能在催动下苏醒。

是谁?

来人是谁?

勃律眼前被雨水和夜色的昏沉模糊了许久,才渐渐地瞧清朝他踏来的身影。待那人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的时候,勃律惊愕地不住喘息,脚跟来不及多想,立刻往后一退,手上的刀子便从刀鞘中脱出被他执在了胸前,颤着指向来人。

他猩红着眼睛嘶吼着:“哈尔巴拉——”

男子停在了离勃律三步远的地方,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勃律的反应。他眼睛慢悠悠地把人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遍,就像是野兽舔遍猎物的全身一样。

“那个太子说的没错,在这里果真能遇上你,小勃律。”

勃律重重喘息,从一丝光亮中他看到了哈尔巴拉暴露在衣服外的肌肤上有几条明显的熟悉脉络,就像是他身上之前毒发时攀延全身的纹路。

他的头脑从未像这刻十分清醒过,瞪着面前人吼道:“母蛊——母蛊在你身上——”

“猜对了,是在我身上。”哈尔巴拉抱臂笑道,又朝着勃律迈了两步。青年见状忙不迭跌撞着后撤,可身上久违的钻心的痛苦让他怎么都站不住脚跟。

废物——他心中低骂了自己一句,重新抬帘盯上哈尔巴拉。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遭受这般煎熬,哪曾想哈尔巴拉这个失心疯的竟把母蛊下在自己身上!

哈尔巴拉步步逼近,在最后快步赶上前,就要贴近勃律。勃律猩红着眼睛大骂一声,忍者全身的痛楚凶戾挥刀,阻止哈尔巴拉的前进。

哈尔巴拉见他这般眯了下眼,毫不犹豫再次上前想要制伏他。二人在雨中打了起来,勃律挥刀而上,毫不退让,身上的疼痛好似没有让他有任何影响,他咬烂了嘴唇,血腥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保持足够的清醒,让他能忍着极大的疼痛,隔断一连串的雨滴,跃身向前,直逼对方人的喉咙。

哈尔巴拉见状连连后撤,不再轻敌。他若有所思地在勃律喘着重气和努力不让自己微颤的手腕上顿了下,随后视线移到刀尖的位置上,笑了。

“几年不见,小勃律,你又有长进了。”

他盯着青年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身形轮廓,视线描摹着:“听延枭说在战场上重新看见你的身影我还很惊讶,我以为你从我身边逃走应该早就死了,为此还黯然伤神惋惜了许久。”

“为了你黯然伤神。”哈尔巴拉凝视着不说话的身影,笑着重复了一遍。

“你为何会在这里!”勃律咬着牙根挤出才这句话。

哈尔巴拉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在勃律身上寻找破绽,嘴上的话却一句不停:“自然是对你思念至深,小勃律。”

他微微歪头,挂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笑:“我们不妨也来好好叙叙旧?”

“叙个屁旧!”勃律大声骂道,重新执刀直接冲着哈尔巴拉面门扫过。哈尔巴拉挥刀抵挡,离近的时候,勃律清楚的瞧见他身上的脉络好像又延长了几分,更清晰了一点,而随之而来的,也是他身上更加钻疼的滋味。

勃律到底是忍不住,紧闭的唇缝里破出一声难忍的哀叫,瞬间就让哈尔巴拉找到了破绽,松松一刀挥过去。勃律躲避不及,刀子从手中脱落,手腕被哈尔巴拉紧紧固住,整个人被死死困在了哈尔巴拉的臂弯之间。

男人箍着他的双臂和脖子,让他如何都挣脱不了。哈尔巴拉凑在青年的耳畔一声接着一声的笑,笑得勃律不断挣扎,大叫着要杀了他。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往哪里跑?”哈尔巴拉颤笑,“小勃律,你还能挥刀吗?”

勃律吐出来一堆恶狠狠的话。

哈尔巴拉挑起眉,另一只手攥上勃律的头发,迫使人向后仰。他瞧着勃律惨白的面色,舔了下唇,不禁赞了声:“那小毒师给的蛊真厉害,我现在心里兴奋的很。”

勃律咬牙切齿:“别以为你吃的母蛊就不会死,你迟早有一天也得死在这蛊毒上!”

哈尔巴拉笑,手指捏着勃律的面颊,力气大得很,让勃律说不出一句话。

“这蛊能给我留时间让我看看你的蝴蝶骨就好,让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还刻着属于我哈尔巴拉的图纹?”

他手劲又大了几分,勃律一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他捏碎了一样。他瞪着眼睛,听到头顶上的男人道;“小勃律,你身上一日有我亲手刻的图纹,你就一日跑不掉。”

“跟我回去吧,小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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