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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厌金杯 慕禾 2960 2023-12-13 11:39:55

祁牧安沉默了一阵,坐在他身边低声开口:“我知道。”

勃律垂下头:“符燚和阿木尔为了我整日奔波各地去找郎中和土偏方,必勒格还有自己部族的事务要忙,所以这院子里很多时候都是我一个人,无所事事下,就只能睡到日上三竿,可起来了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他环视一圈,指着一处说:“我之前觉得屋子里闷了,趁符燚和阿木尔不在耳边唠叨,就经常出来坐在那里。”

祁牧安顺着看过去,那里是院子里的一处小口水井。

“坐那里干什么?”

“看天啊。”勃律仰头拖住下颌,“只有那里才能看全这方上空的四天地,看到了心里就存了点有家的慰藉。”

“在草原的时候,天高云低,躺在草地上随时都能触到近在咫尺的棉云,心情就会好不少。可你们中原,不知为什么,非要把人困在这口井里,什么都瞧不见。”勃律比划了下院子上空四周围起来成一张口的房屋脊顶。

“偶尔,我也想听听有没有信鹰的声音,能不能找到哪怕一点家的感觉,这样我会心安。”勃律把头垂下来看着脚边,脚尖拨拉了两下地上的石子。

祁牧安顿了顿,跟着勃律看着夜空。

直到他抬头,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平静地看过天了。曾经在草原看到的是安宁,可现在入目却连一片星光都没有,只有沉重的昏暗。

祁牧安静静听身边人还在不断絮絮说着什么,可听着听着,身边就渐渐的没了声音。他偏头看身侧的人,发现勃律手肘架在膝盖上,支着下巴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祁牧安愣了愣,注视了他许久,才伸手把人往自己身上揽。他动作极轻,生怕惊扰了梦中人,小心翼翼让勃律靠在自己身上熟睡。

他低头凝睇着勃律,搭在其肩上的手几不可察的越握越紧,像是怕臂弯里的人一觉醒来失了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勃律是被一声禽类的鸣叫声惊醒的。他睁开眼睛,入目的首先是头顶悬挂的并不明亮的夜灯。他定定看了会儿,夜空中再次传来一声鸣叫,这才让他回神,眼前景象逐渐清晰。

他转过头,怎料猝不及防地直直望进一双黑曜里,这才发现原来他枕着祁牧安睡着了。

“醒了?”

勃律愣了一瞬,直起身揉揉眉心,点头道:“我听见信鹰的声音了。”

祁牧安抬头看向天空:“我也听见了,它好像回来了。”

勃律坐着清醒了片刻,喑哑着嗓子对祁牧安说:“我怎么睡着了?”

祁牧安笑起来,没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替他捏上眉心,用恰到好处的力气代替勃律的手指帮他缓解睡意。

勃律惊醒后的焦躁心情瞬间好了不少,他暗地勾起唇,放下手,任凭身边人舒舒服服的伺候自己。

又过了会儿,似是那个小叶铁铊部的族人取到了信鹰的回信,院门从外被叩响三声。

勃律睁开眼睛,拂下祁牧安的手:“我去看看。”

“好。”祁牧安点头,目视着他起身走向院门。

勃律打开木门,果不其然,外面夜色下燃着一盏夜灯,站着一个男人。男人手上拿着的,是一封信。

“殿下,回信。”

勃律接过来低声道谢:“今夜叨扰你了,多谢。”

男人说:“殿下客气了,还烦请殿下代我们向公主问好。”

勃律应下,目送着男人离开后,才关上院门上了门闩,走回祁牧安的身边重新坐下。

他当着祁牧安的面把信抽出展开,上面写着的是复杂的草原文。祁牧安扫了两眼,发现有些字瞧着眼熟,却生疏了不少,已经忘记怎么念了。

信敲上去大体不长,可勃律看的细也慢。他过了片刻后才看完,合上信纸对祁牧安道:“额尔敦塔娜已经知道了,不仅腾出了帐子,还提前备好了前去大漠所需要的东西,如此一来缩短了不少时间……”

勃律瞥眼身后几间关闭的屋门:“明日我们一早出发,晚上就能到,这样一来前往大漠前只需要休整一日即可。”

祁牧安对勃律的计划没有异议,但他有一点没明白,问:“你让额尔敦塔娜给大漠准备了什么?”

“结盟礼。”勃律身子往后倾了些许:“在我们草原,结盟书没你们看的那么重要,纸上白纸黑字的,不过是记录了两部有过这场结盟罢了。只有送上好礼,章显诚意,另一方收下后双方交换信物,便算是真正结盟。”

他忽然顿住,想起草原上倒戈的那些昔日盟族,蓦地闭上嘴抿抿,皱眉偏移目光,嘟囔:“要是不强大或是没了作用,就没什么实质性,轻易便能反悔——但这毕竟是我们先祖留下来的规矩。”

祁牧安懂了,忽然不知怎么想的,揪出了陈年往事:“所以当年额尔敦塔娜的那场结亲,也是场结盟礼?”

勃律飞快舔了下唇,扭头看了眼祁牧安:“算是……额尔敦塔娜送来的这场盟亲,也算是份礼。”

祁牧安无声注视着勃律开口说完,末了转回头,也托着下巴,手指遮掩半张脸,眼睛仿佛和黑夜混合,叫人看不清情绪。

勃律瞧着祁牧安的神情,一时间哑然,心知这人是一声不吭闹别扭了。他叹口气,贴着人低声道:“只是作了场戏,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到现在还记着?”

祁牧安头没转,只眼睛转回来瞥了他一眼,又很快瞥走。

勃律看笑了,气得咬牙切齿地捏上人的脸颊,被迫让他把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嚯,这醋你也吃?”

祁牧安猛然攥住掐着自己脸的这只手腕,盯着勃律缓道:“不提还好,一想起来你差点和别人成亲,我心里就堵得慌。”

他把勃律的手慢慢拽下来,一寸寸移到自己胸膛,贴着衣衫布料按在心口上。

勃律动动手指,叹口气:“没有‘差点’,全都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把这事当真。”

“额尔敦塔娜性子其实比其其格还要烈,平日里装得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实则恨不得把商贾绑在小叶铁铊部里。”

“她心里早就有人了,哪里能看得上我?”

勃律见点明到这里,祁牧安仍然抓着他的手腕没有要松的意思,再次叹口气,五指屈起,在人胸膛上不痛不痒地挠了几下。

祁牧安却仿佛丝毫没感觉到一样,如盯梢猎物般直勾勾盯着勃律,叫人被瞧得一头雾水,头皮少见地还有些发麻。

勃律等了半响都没等来祁牧安开口,他自己先不耐烦起来。他扯动手腕,可人依旧拽得紧,根本扯不动。

青年无奈,想问他今夜忽然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然而这话还没斟酌用什么语气说出口,就察觉眼前人的身子又往前前倾了些,热气仅有一小段距离,就能铺洒在他的面上。

他听见眼前人矜重道——

“勃律,我们成亲吧。”

勃律愣住,逐渐睁大眼睛,望向祁牧安。

“……你说什么?”勃律忽地来了力气,就着贴在祁牧安胸膛上的手一推,把人推到在身后的木廊上,压着人看着那张脸,自上俯视他。

“你当真的?”

祁牧安身长另一只手臂揽过身上人的后脖颈,将人一点点往下压,按在自己怀里。

勃律感受着他胸腔震动,听到耳边他吐着热息慢慢说:“当真,比金子都真。”

“你说你们草原儿郎不需要繁文缛节,那我就陪你回草原,山川为证,日月为媒,只有你我二人,再无旁人。”

勃律听后一时迷离恍惚。他被人拢在热腾腾的怀里,是这三年都不曾感受过的温暖怀抱,现在他重新拥有了。

他没有告诉祁牧安,这些年在这座小院子里,他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想过他的脸,想过她的手,想过他的温度。若是那段难熬的日子里有他在身边,他有所依靠,有所期盼,是不是就不会自我厌弃,乃至自我凋零?

勃律埋进祁牧安的颈间,闭上眼睛,汲取这片梦中三年内日日夜夜都在梦的热源。他翕动嘴唇,弱声答:“好。”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把勃律搂得更紧了些,听脸侧的人一声声如呢喃。

“真好……”

他们二人迎着夜色在院中待到清晨,把屋中的众人一个个叫醒后,符燚出去买了路上吃的饼子,便上马继续上路。

城门已经开了,他们一行人轻轻松松出了凉州,便是真真正正的踏入了草原。

符燚坐在马上啃着饼子,目光在左右来回飘忽,突得被勃律的脖子吸引了目光。上面裸露着一小块红斑,像极了虫子咬的。

他早就不是三年前的符燚,只愣了愣,目光有感觉般转到勃律的脸上,看到他嘴角隐隐若仙的弧度,紧接着又瞬间望向祁牧安,一切便什么都了然了。

——这两人昨夜绝对偷偷摸摸干了些什么!

符燚默默无声咬下一口饼,急忙避讳着移开视线,生怕被勃律察觉逮个正着。

他们此刻已经远离了凉州,四周只有茫茫草原。后面的马车内,元毅从车厢里探出身子,四周打量了一番后,掀开车帘钻出来,扶着车子站在了赶车的阿木尔身边。

他脸上是抑制不住地喜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回家了。

“这就是草原!”

湘王洋溢着,“啪”地打开折扇,执在胸前扇了扇,闭上眼睛猛然吸一口气,张开双臂,高声道:“这天,这地!广阔无垠啊!”

阿木尔在旁边撇撇嘴,一副嫌他一脸没见识的模样。

元毅感叹完,笑着缩回车内,用自己摆在外面的一套茶盏,给他和许言卿二人一人斟了一杯。

“草色青青柳色浓,玉壶倾酒满金钟。”

他端起茶盏,喜笑颜开地递给对面分明起太早还没睡够,正闭目养神的许言卿:“来,许神医,此番美景,定要配得琴歌酒赋,可惜我们一个都没有,既然没有,那我便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许言卿睁开一只眼睛不耐烦地瞥他,挥手把茶杯挥开,骂了句“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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