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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厌金杯 慕禾 3619 2023-12-13 11:39:55

“殿下,哈尔巴拉确实被关押在狼师的牢帐里,由符燚亲自带人看管。”男人着狼师的腰牌,却对座上的另一个人毕恭毕敬。

延枭咧嘴剃了剃牙,听后若有所思地转了转眼珠。他此刻正懒散地靠在榻椅上,跷着一条腿,搭在腿上的那只手掌上缠了几圈细布,掩住了一条深长的刀口。

“勃律呢?他这几日都在干什么?”他碎了一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块骨头,砸到地面的软毯上。

“小殿下这几日都在大帐审讯那个细作,并不在狼师。”

“甚好。”延枭端过由旁边跪地的侍女高举过头顶的银酒杯,似有种预先得逞的笑道:“那就让他在大帐里好好多待些时辰吧,免得以后回不去喽。”

“殿下接下来有何吩咐?”立在帐中央的男人垂首问。

延枭扬头饮尽烈酒,咂咂嘴。他眸光稍凝了几息,之后扔掉酒杯光脚下地踩到软毯上,随即便见身边的侍女行云流水般抱着衣物走上前,替他换上一身镶着绒边的袍服。

他散漫地张开双臂,任由侍女替他穿戴衣衫。等到腰封竖好后,他侧首,眼神轻飘飘的落在了吉达的身上。

吉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他的跟前与其耳语了几句,随后折身从小几面上拿了个什么物什,领着那人退出了帷帐。

男子跟着他出了数仗远,方才驻身。他疑惑:“大人,殿下还交代了什么?”

吉达回身,泰然自若地从袖中抽出一支食指长的细管,塞到男人怀中。他淡然吐息,佯装随意地瞧了圈四周,之后侧身在对方耳畔嘀咕了数句。

少顷,男人方才离身,谨慎颔首道:“我知道了,大人。”

不稍时,清晨的薄雾散尽,冬日的阳光洒上雪后的草原,晶莹的地面晃的人眼前发白。阿隼洗完最后一件衣衫的时候,正好到了正午。他盯了会儿冰凉的水,才起身用冻得通红的手掌去挂洗干净的衣裳。

他细心的一件件理好。整理到第四件的时候,瞧着手下那件熟悉的袍服,愣了半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勃律时,少年身上穿的那件。

他还依稀记得,那日少年在马上一刀落下,不仅救了许多人,也斩断了他与昔日的仅存的联系。如今想想,他就像是自己获得新生后再一次闯入人生里的火焰,炙热无比。

就在他攥着衣物呆愣的时候,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女生,让他惊觉回头。

那个中原女人端着稀粥和白面饼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见衣物都被洗好晾晒到了衣杆上,她笑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无妨。”阿隼缓缓松开抓在衣衫上的手指,重新将衣物展平整,这才回身看向那个女人。

女子被他瞧得面上又浮出红云。她将手里的饭食递给阿隼,娇羞开口:“这、这是我从他们那里给你拿的,你快吃吧。”

阿隼没接,拍拍手弯腰将脚边那盆污水倒了,走回来拒绝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需要回去了。”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都没见到那个男人回来,这样一直守着也不是个办法。

“回去?回哪去?”这下,女人愣住了,手里端着的东西不上不下,沉甸甸的。

“自然是回殿下那里。”

女子诧异:“你一直都住在那里?”

阿隼应声点头。他踌躇着想了想,还是对女子说:“若是你们有困难,尽管去寻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们的。中原目前很动荡,待在这里或许比在大庆苟且活着要强。”

“可是……”女子一句话卡在喉中还没说完,便眼睁睁瞧着阿隼绕过自己身侧越走越远。她揣着碗碟立在原地,面上尽是茫然和窘态。

这男人离开的步伐怎么走的飞快,快到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缠着他似的。她大着胆子来示好,竟是被当烫手山芋毫不留情的甩在了这里。

当真不识好歹了些。

可阿隼并没有闲心去琢磨这女子怎般看他。他心事重重了一个上午,此刻只想快步回到牢帐周围。他远远的就看见那座牢帐外仍有四人把守,却没见到清晨站在那里的符燚。左右望了一圈,发现这地方重兵巡视,自己根本无法靠近。

男人思索了片刻,再度望向那座牢帐的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于是他沉沉叹息一口,借着身旁帷帐在日光下的阴影,悄声离开了这片地方。

他回到帷帐后坐立不安,稍静了半响,连午食也没吃便想起身出去寻阿木尔或者符燚。小殿下这几日都不在狼师,他只能将自己的这点发现告诉那两个人,好让他们多些戒备。

外头冬日嘈杂,人来人往个个繁忙,但一路下来连同小殿下的主帐也找过了,都没有见到那两个人的踪影。这时,他才突然意识到,勃律不在这里,更是寻不到阿木尔和符燚,他便宛如一只了无目标的迷茫翱鹰,只能一个劲儿的在半空盘旋。

他咬住下牙,心中愈发急躁,转身大手掀开帐帘走出主帐,打算去厨帐看看宝娜在不在这里。然而刚走出几步,迎面撞上一个高大且陌生的男人,锐利的眸光直直打在自己身上,叫人浑身不舒服。

阿隼骤然停住了脚根,在离那男人一米外处定立。他心下警觉油然而生,直勾勾地打量着此人。

这男子穿着宽厚朴素的袍服,腰间没有任何腰佩,并不是狼师里的人。他神情冷漠,不露声色,发上未戴配饰,微长的卷发勉强挡住了一只眼睛,更是让人猜不透情绪。目光下移,发现他怀中揣了个木匣子,神秘的很。

两人互相打量了至少有三息,对面才悠悠开了口。

“中原人?”必勒格定定瞧着不远处的阿隼,说出的中原语稍加不确定。他在默了几息后嘴角突然微微扯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意味深长得轻声叹了一句:“真是奇怪,没想到狼师里竟然还会有中原人。”

“什么意思?”阿隼蹙眉,厉声喝问。

男子扬了扬眉,甚觉有趣:“你来狼师多久了?竟是这点都不知道吗?”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面的情绪,接着道:“几年前,小殿下曾救下过一个中原人,可惜却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在三年前刺杀了殿下,导致他在榻养伤半载才好。”

阿隼静静看着他,令必勒格意外的什么也没说。

必勒格突然淡笑两口:“我以为……自从出了这档子事儿,狼师里便不会有中原人了。”他顿了一刻,语气中似有违心的赞许意味:“看来是我想错了,我们小殿下还是勇于冒险的。”

他歪了歪头将话题扯了回来:“你的殿下呢?在不在帐中?”

“殿下不在狼师。”阿隼眯眼,警惕地继续盯着他。

这个男人让他捉摸不透,无论是从身份还是性情上都让他如临大敌。方才他的那句话用意颇深,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必勒格环顾狼师一圈,听到小殿下不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揣着木匣子更往前迈了几步:“那我去小殿下的帐内等他回来吧。”

“你到底是谁?”阿隼两步上前,用身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不怀好意,更是得寸进尺。

必勒格将迈开的步子还没落地,便堪堪顿在了半空。他微微扬首,垂眸瞄眼自己的脚尖,又给撤了回来。男子对此感到意外,他淡然抬帘将面前的阿隼瞧了个彻底。

良久,他嗤声出口:“倒是个护主的崽子。”他垂头拂了拂怀中木匣子的表面,就像是在拂掉看不见的灰细,而后漫不经心道:“我是大帐来给小殿下送礼的。”

“送礼?”阿隼对此感到疑惑,目光从男人的脸上挪到那个木匣子上。

必勒格会意,手指一撬将匣子打开,露出里面一个躺着的血麒麟。

阿隼一眼便辨出,这是中原的物什,估摸着是从哪出掠夺来的。

必勒格瞧他看见了,“啪”一声又给盖子合上。他道:“既然小殿下不在,你便去同符燚或者阿木尔说一声,说我必勒格来了。”

阿隼沉眸:“他们也不在。”

“都不在?”必勒格心中一疑,很快落了地。他瞥眼男子后方的主帐,开了口:“既然如此,那你便领我去帐内等着吧。这东西是大可汗交代我务必来问候殿下,交到殿下手上的。就此走了,倒显得我不规矩。”

阿隼沉思,神色纠结。他在心底狠狠将阿木尔和符燚咒骂了一顿,不是说勃律不在狼师时他们二人至少有一人要守在这里的吗?怎么此时一个个的都不见了。

此刻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怎么?很难办?”必勒格见他久不出声,提醒道:“我可是大帐的人,这番将礼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可是会叫我和小殿下都很难办。”

他继而声声促着:“看你像是小殿下身边的人,难不成连我们的待客之礼都不懂?”

阿隼怕他说的都是真的,到时候因为自己怠慢了大可汗的人而使小殿下落入他人口舌之中,他会尤为过意不去。于是心一横,扭身对他道:“跟我来吧。”

当下,必勒格心生满意,同他一道进了小殿下的主帐。

一个下午,谁都没有见到符燚和阿木尔。将近黄昏的时候,阿隼出去给必勒格换茶水时,才看见符燚悬着佩刀从牢帐的方向而来。

阿隼见状快步上前,气势汹汹地拦住了男人。

符燚见人是他,又见他步伐急快,像是要将他碾压过去,下一瞬急忙刹住了脚跟问:“你怎么了?”

阿隼怒道:“你和阿木尔午后去了哪里?怎么到处都寻不到。”

男子摸不清头脑:“你好端端的,寻我们作甚?”这话一落,见阿隼凶的仿佛要将他吞了一样,让他有一刻像是看见了勃律,吓得急忙又添上一句:“我午后趁着空隙去将没调查完的事儿查完了。”

阿隼咬着后牙滋滋响:“有个自称‘必勒格’的人下午来找小殿下,说是大可汗的人来给殿下送礼,已经在主帐坐了一下午了。”

“你说什么?”符燚一愣,推开他立刻向主张跑去,边跑边说:“你让他进主帐了?”

阿隼沉默,忽然有些拿捏不准白日的决定。

见他这样,符燚暗骂,但眼下人都在主帐坐了一下午了,此时再说些什么为时已晚。也怪他和阿木尔今日忙着各自的事儿叫他寻不到人,只求必勒格这次来是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帐内哪也没去。

他猛然掀开帐帘的时候,一眼便见到了旁侧座上抿茶水的必勒格。男人比上次见时更为阴沉,一瞧见他就连符燚都不免抖了抖。

他跟着勃律这么多年,除了怕生气起来的小殿下,现在又多心怯了一人。

这人回来不久,就算在没被遣返乌利瀚部前,与他们交集都不深。如今三番两次来狼师,是何用意就连勃律都猜不透。

符燚握紧腰侧的佩刀,视线在那人手边的木匣子上停留了片瞬,之后喝问:“你何时来的?”

“未时不过一刻。”必勒格轻手搁下杯具,向符燚身后的阿隼颔首示意:“多亏了他,我才不致于在冬日的雪地里站上一下午。”

符燚厌烦地啧口:“你来干什么?”

必勒格敲了敲胳膊边上的木匣子:“上次殿下没收那把匕首,这次我换了一个重新来问候小殿下。”

“殿下不在狼师。”符燚眯眼,想赶他走。

“我知道。”必勒格不为所动,“你身后那个伺候小殿下的人已经告诉我了,所以我在这等着殿下回来。”

符燚被噎了一嗓,不得不感叹此人的死皮赖脸。他思索须臾,侧首冲身后的阿隼小声说:“你且回去,这里有我。”

阿隼退出帷帐,外头的天已经落下了黑幕。身后的主帐内静悄悄的,也不知那二人是否在细声说着什么,又或是什么也没说陷入僵局。

这时松懈下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并没有吃什么。男子望了望天,伴着渐黑的夜幕走向厨帐,从里面要了张白面饼,将掀开帐帘,远处一抹黑影一闪而过,虽快却牢牢抓住了阿隼的目光。

——是今早看见的那个男人!

当即,他不假思索地直朝目标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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