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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厌金杯 慕禾 3275 2023-12-13 11:39:55

晨曦照在草原上,掀起一波晨浪。必勒格背手迎面而立,凝望着缓缓从天际边升起的旭日,感觉站了一宿有些僵麻的血流重新延着脉络热腾。

不多时,他的心腹轻声站在了他的身边。乌恩垂首向主子禀报:“三王妃出来了。”

必勒格凝了一夜的眸子随着这声终于转动起来。他缓缓扭头,视线飘过乌恩,落在右方不远处从王帐出来向他款款走来的女子身影。

女子妆容精致,脸上却有一道未干透的泪痕,在生硬的面庞下显得尤为突兀,像是上一息还在哀痛抽泣,下一息就被硬生生地捏在了喉中。

“王。”她走近后,这样称呼必勒格。

老乌利瀚王还在帐中垂死挣扎,“新王”的权利却早已默默渗透部族,只等待某一时刻掐断最后微弱的余晖。

女子冷静恭敬道,声线里丝毫没有哭哀过的颤稳:“王,您可以进去了。”

必勒格在她话落的一霎那,就抬起了脚。他淡淡走过女子的身侧,朝着王帐而去。

帐内缠绕着浓重的药味,榻上躺了有一年多的乌利瀚王如今日日伴药而生,面上早已失去了生机,全靠着药吊着一口气。

老王本有两女一子,大女儿是必勒格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二女儿得宠,养成了刁蛮的性子,至今都留在族内未嫁。小儿子是二王妃所出,老来得子,更为重视,等再过个几年,就是乌利瀚部下任新王。

在外人看来,小儿子年岁还小,暂时接掌不了部族,而老王的亲孙现在如日中天,最得信任,在老王卧病在榻时尽心尽责地辅佐,将来必能成为新王最得力的亲信。

今时今日的乌利瀚部里,人人都知道老王身子骨有恙,一日比一日病重。却不知他的亲孙拿着他“亲手”赐下的族令,早已在不知不觉间逐步掌管了整个部族。

那他的小儿子呢?

老王在迷迷糊糊间,总感觉自己和这个小儿子有段时间未见了。

——上一次小儿子承欢膝下是何时候?

乌利瀚王原本阖目静静躺在床榻上混沌想着,在浓烈的药物下脑袋愈发的不清醒。也就在这时,帐内不知何时进来一人,正坐在榻前看着他,宛如盯梢一只将死的猎物。

乌利瀚王猛然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瞪着旁边端坐得体的男人,无论何时都波澜不惊的面孔叫活了大半辈子的他心生震骇。

老王瞪着泛红的双目,一时间想起了所有事情。他狰狞着一张脸,想大声说些什么,奈何喉中宛如被人堵上了什么东西似的,生生把所有声音都卡在了嗓子里,留下的只有沉重的吐息。

他躺在榻上的身体动弹不得,搁在床沿边的手开始用力抓住被褥。拼了会儿劲后,必勒格随着他的动作目光下移,见他的胳膊竟有了抬起的趋势。

男子这时出了声:“听说阿帕想见我?”他语气极淡,仿若不是在和他的阿帕说话,而是在和一个陌路交谈。

必勒格的目光重新回到乌利瀚王憋了怒恨的面孔上。他在椅子上歪了歪身子,疑惑道:“阿帕想让我再传什么令?”

乌利瀚王听到这句话,脑袋蓦然半仰,目光狠狠剜着他,喉中“呜呜”咽了几声后,头又无力砸了回去。

“我知道了。”必勒格说,“看来阿帕是想问自己小儿子的事。”

听到了想听的,老王尽力呜咽的声音更大了些。然而必勒格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不慌不忙,神态很是淡漠。

他轻描淡写地说:“说起来真可惜,那孩子聪明伶俐,以后定是位好族长,不过命却不好,小小年纪就被自己阿塔‘下令’处死。”

老乌利瀚王在榻上不断挣扎,必勒格每说一句,他就想要冲破体内无形的桎梏,挣扎的越发厉害。到了最后,他的胳膊竟奇迹般地抬了起来,在男子淡然的目光中,颤巍着一手抓住了床幔,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命攥着,攥得幔帘褶皱缠绕,纠在一起。

他胸腔里堵塞着一口气,憋在那里不上不下,吊着他一年多的残命喘息到了现在。如今小儿子被自己的亲孙杀害,这口气更是一怒之下顶到了喉头,很快随鲜血吐了出来。

一口气剩下了半口,却依旧让他死不得。

必勒格垂下眸子,扫眼溅在榻边的血迹,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冷淡的神情突然破了一条缝。

男子的嗓音沉入黑暗:“阿帕,你把阿娜嫁去穆格勒,可有后悔过?”

乌利瀚王看着他的眼神一滞。

“哦,我忘了,你应该巴不得早点把她送过去。”他缓慢地吸呼着气:“你早该有今日了——你为了讨好穆格勒,竟让自己女儿嫁给那种畜生。舒利为了稳固地位骗得我阿娜落得那般下场,转眼就娶了新可敦琴瑟和鸣,还早就有了新子。我阿娜到头来只是被你们当棋子般用,死后也未得到应有的丧葬,如今尸骨在哪都不知道,我真替她有这样的部族感到悲恸。”

必勒格猛吸一口气后,神态从新回到往日里的从容。他重重靠在椅背上,盯着榻上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只得死命攀着好不容易够到的依靠的人,缓缓吐出腔内激愤而起的浊气。

这时,帐内被外面升起的光辉照亮,烛火已然变得渺小。

“是时候了。”必勒格喃喃一句,站起身欲要离开,不顾老王如何用力呜唤,直到快走到帐口才停下。

他对乌利瀚王说了最后一句话,声音蜿蜒到其耳中:“阿帕,金乌落山后,新的朝晖会照亮广袤的草原。”

“不用担心乌利瀚部,它以后会比穆格勒部还要鼎盛,比它还要长久。”

帐外大亮。等必勒格出来后,三王妃又一言不吭的回了王帐,继续照顾老王。

乌恩从必勒格一出来就紧跟在看男子身边,此刻走了几步开外,听他漠不关心道:“什么时候咽气了再告诉我,死了也不用葬,就扔在最北处喂狼。对外还是宣称乌利瀚王病重,叫人严加把守整个部族,不要把任何消息传出去。有反者,杀之。”

乌恩道“是”,随后,将手上刚收到的字条递到男眼前。

他们已经在乌利瀚部滞留了多天,解决掉族内最后一个障碍,他的主子算真正拥有了完整的族令。

整个草原都不会知道,乌利瀚部在一夜之间便异了主,换了新王。

必勒格展开字条粗略看了眼,上面只有寥寥几个重要的字。他合上问:“穆格勒什么情况?”

“小殿下那边好像认定昭仑泊的事是大殿下做的了。”乌恩回。

必勒格听后,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他随口应着,问:“我们的人可查出些什么?当真是大殿下所为?”

“顺着查了几日,只有大殿下那里有和伤口大小符合的弩箭,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必勒格深思须臾,以他对大殿下的了解,此人极其自负,认定自己会继任可汗之位无疑,根本不屑去算计。

于是他否认了:“不会是他,此事继续查。此人藏得极深,再不找出来,是我在穆格勒一大阻碍。”

他默了一下。小殿下此次大难不死,定是会紧紧咬着这个所谓的‘幕后之人’不放……他或许可以趁机在必要时添一把火,看看这二人到底谁能燃到最后。

草原上伏月的天比中原要凉快些许,但正午的日头依旧比较足。清晨还裹着袍服,到了午时就得褪去一件外衫。

阿隼把两袖系在腰间,走到马旁拿下来一壶水囊,折回来递给坐在花田中垂着头不知道编什么的少年。勃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接,手指继续翻飞着。

阿隼无奈,只得坐回他对面,把水囊暂时先放到一边。他迎着烈阳眯了眯眼,周围满是野花的芬芳,香浓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鼻腔,惹得他喷嚏连连。

接连打了几个之后,勃律笑哈哈地再次抬头看他:“你这是不待见这儿啊,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没有。”阿隼揉揉鼻子,闷声答着。不过才消停了一会儿,他便从新蹙眉,觉得鼻腔里还是有股痒意。

他抵住鼻下捂住半张脸,艰难压抑住想打喷嚏的冲动。回来坐了没一会儿,他又待不住了,想着还是要远离旁边这些野花。

阿隼撑身要走,却被少年一口命令给停下了。

“回来。”勃律说着,抬手把一个新编好的花圈扣在了他的头上,把人箍了回去。

“说好了带你来花田玩的,怎么待了没一会儿老想走呢。”少年盘腿坐在他面前,歪头打量了下男人顶着花圈的模样,笑着说:“甚好,我手艺果真是绝佳。”

阿隼叹口气,伸手把头上的东西取下来,反手扣在了勃律的头上。少年只撇了撇嘴,转个身又去摘别的草,看样子是想给阿隼编个别的玩意儿。

阿隼看了他一会儿,末了不知从哪掏出来一个布匹,里面好像包裹着圆滚滚的东西。

他把布一点点掀开,露出里面雪白雪白的米糕。

早上他听说今天小殿下要出来玩,临时做的,现在还留着一点余温,入嘴刚刚好。

阿隼托着米糕,用这只手的骨节抵了抵少年的侧脸。勃律吸吸鼻子,脸还没转过来,余光就瞥见了一团白花花的东西。

勃律一阵欣喜:“你专门给我带的?”他撇下手里的草根子,拍掉手上的草屑和灰尘,小心翼翼从他手上捏过一个添进了嘴里。

阿隼低笑:“难不成我还是喂狼崽的?”

勃律嚼着甜滋滋的米糕,瞪了他一眼,嘴里被甜味占满,让他没空开口。

阿隼不笑了,说:“上次你不是没有吃到,之后就去了昭仑泊……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就是太匆忙,一早上只能做出来这几个。”

“够啦够啦,等回去再给我做。”勃律吃的满足,含糊不清地说。

阿隼听懂了,笑着点头:“行,回去再做。”

他捧着米糕让小殿下又拿了一块,刚咬了一口,他神情一紧,感觉身下的草地在阵阵颤动。

阿隼急忙抬头往远处看,只见一匹马载着一个人遥遥向他们奔来。

他把目光又搁到勃律身上,少年对此无动于衷,仍安心地坐在原地一口一口嚼着米糕,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响动一样。

——什么事这么急着来报?

阿隼皱了皱眉,担心他们族中又出了什么大事。他看那匹马待离近了,从马背上跳一般的跃下一人,是个他不认识的面容。

那人利落地跑到他们身边垂首禀报:“殿下,阿鲁沁部公主产厄,生下来一个死胎,一尸两命。”

勃律淡淡“嗯”了声,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

报完这句,那人就要走,哪料小殿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诶”两声叫住他,抓着阿隼托米糕的手腕往上抬了抬,对人邀请说:“来尝尝?我家阿隼做的,可好吃了。”

来人一脸古怪,又一脸惊恐,忙婉拒了他家殿下的一片好心,逃也似的上马,从来时的路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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