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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厌金杯 慕禾 2635 2023-12-13 11:39:55

勃律是一个人骑马走的。阿隼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半响,才回头朝正重新仔细翻查地上那些尸体的符燚道:“不用跟上去吗?”

“小殿下在二殿下手里吃不了亏。”符燚瞟他一眼,“二殿下这次踩到殿下逆鳞了,两人定是得打起来,不见到血勃律是不会回来的。”

阿隼若有所思:“何为殿下的逆鳞?”

符燚扬眉,抬手晃了晃手中那块假的刻有狼印的狼师腰牌,道:“小殿下的逆鳞就是狼师。狼师的一兵一卒、一草一木乃至这里被狼师庇佑的每一个穆格勒族人皆是小殿下的命。”

阿隼沉默,环顾了一圈。这里和他待了二十余载的大庆京城相比截然不同,此处更为宁逸,人人都在小殿下的笼罩下露出轻快地笑容,好似即便是出了什么事,他们所效忠的少年也会不负众望迎刃而解。

符燚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小子真是命大,十人伏杀勃律都能把你给无恙带回来。”

阿隼心里被这句话提了起来。他扭回头,忐忑不安地问:“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回来的了?”

“知道啊。”符燚拍拍手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脸上:“若不是仰仗着殿下身手好,你们就不止伤这一点了。殿下救了你,你以后可不能忘恩负义。”

话末了,男人狐疑地瞥眼他,下狠话道:“不过我和你们打交道不多,也不知道你们中原人到底什么品行……你若是回头反咬我们一口,我把你皮剥了。”

男人呼出口气,心想看来他会射箭这个事勃律并没有告诉其他人。他无奈瞟向逞能的符燚,跟他说话简直身心交瘁。

他叹息:“知道了。”

他要是敢把刀子横在勃律面前,照勃律的习性还没待他有下一动作,便回头一口咬破了他的脖颈,让他当场血溅三尺。想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摸上脸上那块伤口,意外发现药是新换的,伤口处的药还湿漉漉的。

他学着昨夜少年的动作舔了舔嘴角,似是想将那处舔掉。

过了半响,等符燚再次起身,见他仍驻足在那里,忍不住啧气要赶他走:“行了行了,你别杵在这了,这里不需要你。”

阿隼的视线闻声从远方撤回来,落到话音那里。

见人没动,他忍不住去扒拉男人的肩膀:“你是没事儿干吗?阿木尔不在就没人能管着你了?”

阿隼一语不发地垂眸瞥眼捣在自己肩头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捣得他心烦。他侧身避开,往后退了一步,挥开符燚的手。

他说:“我等殿下回来。”

符燚怔愣:“你等殿下作甚?”

阿隼默了一刻,拐了个撇脚的理由:“阿木尔不在,今日的书卷需要殿下先过目。”

符燚瞪着他,撸起袖子就要和他走。阿隼面色一变,急忙问:“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确认书卷吗?我去给你看看。”

男人紧绷住唇,无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气,阻止了他:“算了……不用,我先去狼圈。”话落,他扯回符燚的衣服,将人给毫无防备地揪了回来。

“怎么又不用了?”符燚摸不着头脑,“看个书卷的事儿,无妨。”他再去扯阿隼,却下手落了空。

男人避身,不理不睬便要朝狼圈走。符燚见他无视自己,当即一口气上来了:“嘿!你小子在勃律帐内睡一晚长本事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这话唯恐天下不乱,让阿隼脚下一个踉跄,满脸惊恐地看了眼那个男人,恼的张嘴哑音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

这人又没脑子地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反倒符燚不满意地环臂仍嚷嚷着:“怎么,我还说错了?”

“有病!”阿隼耳根子一红,骂了回去,下一瞬调头就走,这次把符燚唬在了原地。

符燚回过神后挠了挠头,撇嘴嘀咕:“真是奇了怪了,现在脾气已经这么大了吗?果然还是得叫勃律回来了好好管教你。”

走远了还能听见符燚在后面不满地骂骂咧咧,搅得阿隼心烦意燥,带着情绪进狼圈,惹得几匹狼也被感染,没给他好脸色,吃着一嘴草踏了出来。

回到帷帐后,等到快晌午的时候还不见勃律回来,自己肚子倒是先传来饥饿感,他这才发觉竟是从早上起便什么也没吃。阿隼在帐内坐着磨了良久,才打定主意偷偷去厨帐瞧瞧。

站在外头没再瞧见符燚的身影,走过主帐前也没见到那摆的整齐的十具尸体,估摸着符燚应该是去处置了,无暇顾他。本想着没人注意到他,哪料进了厨帐,一打眼便被宝娜捉个正着。

他将掀开厨帐的帘子,后脑勺就被人用瓜瓢狠狠敲了一下,敲得他直吸凉气。回过头想看看是何人,正好对上女子凶巴巴的神色。

“你怎么在这里?”宝娜斥他,吓得他避了再避,生怕这位彪女子将手里的东西朝他砸过来。然而女人下一句还没说出口,就被帐内另一道声音掐住了。

“宝娜!”帐内的人朗声喊她的名字,竟意外地让女子憋屈般闭了嘴,推开阿隼立马走进去。顺着掀开的帐帘,他看见一个略微熟悉的人。

宝娜拎着瓜瓢背到身后,乖巧地踱到妇女跟前,弱弱唤句:“塔娜姑姑。”

塔娜姑姑先是抬眼瞧了帐口处的阿隼,而后才开始责备面前的女子:“你脾气怎得愈发燥了,在殿下身边这么久愣是半点都没学会规矩。”

宝娜皱起脸一声不吭,双手在身后用力抠着瓜瓢,硬是叫阿隼也不禁心疼那物什一刻。

吵完了,招呼走宝娜继续去帐里干活,塔娜姑姑才转向阿隼问:“厨帐乱,又燥热,你来这里作什么?”

阿隼垂帘,没好意思说他饿了。他眼睛在帐中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一筐白面饼上。

妇女瞧在眼底心下了然,伸手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白面饼。阿隼面上一讶,小声说句谢谢,伸手接过填进嘴里。

“听说昨夜殿下同你遇险了?可有受伤?”塔娜姑姑扭身朝炉子下添了几根柴火,而后转到另一边着手和面团。

宝娜在后方掐着腰搅着白米粥,这几个字蹦到耳朵里叫她不禁鼻哼一声,似乎十分不高兴。

阿隼小心翼翼望了女子一眼,开口答道:“不曾受伤。”

塔娜姑姑一顿,瞄向阿隼面颊上那道糊了药膏的口子,但什么也没说,继续闷头干事。

帐内一时只有灶炉的嗡嗡响,很快闷热席卷全身,罩着他在这四角小方里站立不安。他晃头转着看了一圈,寻思着做点什么,却奈何无处下手。

这时,宝娜生巴巴地开口,话是向塔娜姑姑说的,目光却直直盯着他,活像他身上染了什么出彩的地方似的。

女子扬头说:“我去给符燚送膳了。”

塔娜姑姑招招手没说话,只见女子穿过来,走到他身边身形停了一下,于是一个十分清晰的冷哼被阿隼尽收耳中。

阿隼嚼着白面饼有些无措,睁着双眼无辜地注视着女子离开厨帐。他终于明白为何所有人都不敢惹她了——这分明是个小霸王,比大庆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还要难相处。

帐内再次没了人息。塔娜姑姑忙于手中的活,也没有功夫闲唠。倒是男子独自在那儿站了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

“塔娜姑姑……”阿隼蓦地叫住妇女,神色纠结,嗫嚅着:“你可知……殿下喜爱吃什么?”

塔娜姑姑意外地望向他,边和面边道:“殿下自小便爱甜食。”

阿隼眼睛一亮,托着胳膊半掩着咳嗽一声试探问:“那殿下……吃过中原的糕点吗?”

塔娜姑姑笑了一声:“小殿下自幼吃我做的奶糕长大,哪吃过那些?”她想了想,忽然赞起来:“不过我听说啊,你们中原的糕点极其精巧,口感也好,若是我能学个一星半点的手法,小殿下以后定是恨不得天天跑我帐内要糕点吃。”

想着少年追着人要糕点的情景,阿隼也忍不住扬唇,但很快又落下来。他摸摸鼻子,咬住剩下的半张白面饼,伸手开始卷自己的衣袖。

拿下嘴中的饼,他问:“还有稻米吗?”

塔娜姑姑空出手指了一个地方,奇怪道:“你要做什么?”

“米糕。”阿隼噙住一抹笑,飞快地将手里的饼吃完。他大步过去舀起一勺米泡入水中,解释起来:“中原的米糕很好吃,我想殿下应该会喜欢……正巧我会一点,便想着做给他尝尝。”

他想,人要学会知恩图报。今日他给勃律做了米糕以示救命答谢,这件事便谁也不欠谁了,日后想起来也不觉得内疚亏心。

塔娜姑姑笑起来,感到意外:“你像是握刀子的孩子,不像会这些的模样。”

阿隼心中一惊,淘米的手一顿,但很快恢复如初。他深了眸子,盯着身前的水汪,一眼好似望到了往昔。他驻在那里,背脊凉寂,让人看了莫名心疼。

他终是轻叹:“事往日迁,今是昨非……恐怕如今的我才是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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