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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厌金杯 慕禾 5112 2023-12-13 11:39:55

日落时分,祁牧安回到府中,一进屋子,正好对上三双眼睛。他站在门口过了半响才踏进去,略微不虞地看着符燚和阿木尔。

“你们怎么来了?”他语气不善。

“听说你去请神医了?”符燚瞅眼他身后关合的木门,“人呢?”

祁牧安沉下脸色,不想回答他的话。

“你没请回来?”符燚笑话他,“怕不是门都没进去,亏得你的人把你夸上天了。”

祁牧安皱眉,当下有种想把人赶出去的冲动。

男人见他神情如此,拍案对阿木尔说:“看样子是我猜对了,还不如我们直接带勃律去呢。”

祁牧安看见他在那里叽喳就心烦意乱。勃律仍旧坐在榻椅上,见他望过来便朝他轻轻招招手。

男子一顿,走过去坐在青年旁边。

“怎么样?”勃律轻声问。

祁牧安摇摇头。

勃律默了许久,轻笑一声:“看样子还真要‘诚心’去请上一请。”他抵头把手里的手炉转了一圈,想到说:“那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吧。”

祁牧安不赞同:“外面天冷,新做的裘衣还没送到府上。”

“无妨,我在马车里坐着就行。”勃律对他说,“不过就是要辛苦你的人把车里收拾的暖和些。”

祁牧安注视了勃律良久,思忖过后妥协了:“行,我叫他们去收拾。”这话说完,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身边人把手里的一个果壳扔到桌边坐着的人身上。

“你叽喳够了没?说完了就赶紧回去。”

符燚一愣,把身上的果壳拍掉说:“不是留我们用饭吗?我还想尝尝这府里的你说的好吃的鱼呢。”

“人都没请回来,还吃什么吃。”勃律把脚往衣服下缩了缩,露在空中有点久,就算屋中燃着燎炉,依旧感觉有点微凉。

符燚不满:“你怎么越来越不讲理了,真把这儿当你的地盘了。”

勃律小哼一声。

祁牧安见状无奈下替他改了口:“留下来吧,我叫人去准备晚膳。”

几个人凑一桌用了晚膳,符燚和阿木尔就回去了。等到翌日一早,府外收拾了一辆铺满软垫燃着小炉的马车,府中的下人正细心的一点点把窗子封上,免得有凉风渗进去。

巳时坐上马车,他们向着城西前行,最终停在窄道里。

祁牧安和马车外的人说了两声,扭头对一边靠在车壁软垫上的勃律道:“你且坐着,我下去拜访就是。”

勃律点点头,就看祁牧安掀开车帘出去,还不忘回身把车帘贴心地掖好。

他静静在车中坐了会儿,听到下面透过车壁传来细碎交谈,随后人声渐远,依稀听得物什沉稳地相碰声,猜想许是去叩门了。

他正了正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的倚在垫子上,随手拿过今日新换的话本,津津有味的阅起来。

然而他不过才看了不到一页,车外面就传来嘈杂,紧接着就听见外车壁被人敲响,传来阿木尔的声音。

被扰断思绪,勃律厌烦地蹙起眉,抵着额头默了足足三息,才让人上来。

“就你一人?”他看见阿木尔挤上马车,问。

“符燚在下面。”阿木尔说。

“必勒格呢?”

“他听说阿隼那家伙带着你亲自来了,就索性跑没影了。”男子嘀咕,“也不知道他来上京城这段时间,到底在偷摸着干什么,我看表面是说来陪你求医,实际上别有用心。”

“他本来就不是专门诚意来陪我的。”勃律低头继续看话本,“我估摸着,应该和购置精铁及百兵册有关吧。”

“百兵册?”阿木尔猜疑,“你是说锻造了哈尔巴拉手里那些兵刃,能做出天下绝世兵器的百兵册?可那不是在哈尔巴拉手里吗?”

“他手里的,可不是什么百兵册,应该只是复刻的一部分。”勃律掀起眼帘看他一眼,“必勒格这次来中原,除了顺道陪同一起求医,应该就是在为乌利瀚部部署大量兵刃。”

“这百兵册在中原江湖上销声匿迹了这么久,岂是这么好找到的。但虽说没下落,也不会全然没蛛丝马迹,去铁匠铺里寻上一寻,总能寻到些七言八语有用的,再加上他购置的精铁……”勃律收回视线,手撑在下巴上,继续看着话本,道:“依我看,以必勒格的头脑,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人造出大量的兵器与哈尔巴拉抗衡。”

阿木尔疑惑:“我和符燚看过东越的舆图,上京城周围没有矿山,这城中哪来的精铁?要说精铁,应该去东北边吧。”

“可是这里来往的商人多啊,我可听说东越各地的商人不说每个人,两人里面有一个就会把生意做到上京城来。皇帝脚下的繁荣地,银两赚的贵多了。”勃律缓道。

阿木尔思忖道:“必勒格做的这些事,要不要我和符燚多留意点?”

“你是想跟踪他?”勃律失笑,翘着唇角说:“省省心吧,他那心眼,身后跟着一只虫子都能揪出来,更别说你们两个大活人了,估摸一口气还没吸到头,他刀子就先横到你们眼皮底下了。”

青年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心中长叹息了一气,揉着眉心对阿木尔说:“我不想知道他解下来要做什么,怎么样做,若非要想和哈尔巴拉争那片地就让他去争,想当草原的王就让他去当,别把我牵扯进来就行,我没兴趣。”

“可是特勤他……”

“表兄他应该要理解我。”勃律沉声,“是时候让他换个期望了。”

阿木尔住了嘴,没了下话。

每次和勃律触及草原的话题他就拐开,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海日古这些年见到勃律就说道一次,他给予了勃律太多期待,认为穆格勒的子嗣本身就是草原的王者,勃律理应承上这位子,把草原从哈尔巴拉手里夺回来,平息战乱,恢复各部和睦之景。

车内沉寂下来,阿木尔识趣的没有再开口引勃律不快。他左右看了看,拿过茶壶替勃律倒了杯茶水。

然而手还没把壶放回几面上,外面突得传来响动,破了二人之间的寂静。

勃律侧耳听了半刻,没听到什么,于是问:“外面怎么样了?”

阿木尔闻声下去查看。

小院的木门被人叩开,小丫头的脑袋挤在门缝之中,惊愕地瞪着外面的众人,惊呼:“你们怎么又来了?”

“姑娘。”祁牧安见人终于露了脸,赶忙行上一礼:“在下今日来求见神医,不知神医可在?”

竹苓眼神躲闪,左飘右飘:“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还没起身呢!”

祁牧安沉思须臾后,再次开口对少女说:“既然如此,那在下今日便在此候着等神医,还望姑娘替在下向神医通传一声。”

“你!”竹苓瞅着这个不按常理地人,心里急得要跳脚。她看看祁牧安,又看看符燚,再看看他们身后的几名侍从,更着急了。

“你们怎么能站在这里等呢!你们把我家大门都堵上了!”

符燚在旁边讨好地笑道:“那姑娘要不让我们进去等?”

竹苓扬着鼻子冲他怒道:“无耻!想都不要想!”说罢,她飞快把头缩回去,“咣当”一声重重关上木门。

阿木尔上来把事情同勃律讲述了一番,边说边观察勃律的神情,然而青年却全然不以为意,仍旧好端端坐在垫子上,兴致全部都在话本子上。

小院内,竹苓插上门闩后急得团团转,叉着腰走了好几圈,被踏出屋的许言卿给喝住。

男子不满:“你在那瞎转什么!还不过来给为师帮忙!”

“师父!”竹苓哭丧着脸扑过来,“那些人又来了!”

“哪些人?”许言卿一头雾水。

“就那几个求医的人,阴魂不散的,今日说还要再外蹲上一天。”

许言卿一愣,明显没料到这些人这般的有毅力,当即咒骂了一句,摔了准备好的药箱,站在原地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回屋。

“师父?你不去镜心寺啦?”竹苓拽住许言卿的衣裳。

“外面那些人把门都堵了,为师还怎么出去!”许言卿气哼哼地坐回摇椅上,“不去了,今儿哪都不去,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真能站到晚上不成!”

竹苓瞥眼自己已经收拾了一半的东西,气得瞪眼院门。

许言卿摇了摇,蓦地出声。“小竹子。”

“师父说。”竹苓刚要退出屋,听到这声又两脚一迈踏了回来。

许言卿指指院门,语气里尽是气愤:“把咱的门守好了,一个虫子都不许放进来。就算死了,这人为师也一点都不乐意治!”

竹苓得了令,搬了个小竹凳坐在离院门不近不远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见木门的动静,边手上摘着未拣好的药材。

许言卿本来以为外头的人这几日被他次次拒在门外,定是没耐心再等下去求医,恰巧临进傍晚的时候他从梦中惊醒,馋起了品香阁的乳鸽,左掏右摸地找出一锭银子,让竹苓给自己买回来一只。

少女乐呵应下,谁知一开门,外头站的笔直的男人一下子落进她眼里。还不待对面有何反应,直接吓得她把门关上,再次干脆利落地“咔嚓”落了门闩。

于是接下来两天,许言卿再也没出过院子,他们根本不知道外头的人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要开门一稍打探,就能看到外面坚持不懈站着的一众人。

许言卿躲在院子里接连吃了两天菜叶煮面,再也忍无可忍,两袖往上一撸,作势要开门打人冲出去,去吃自己心念了好几天的乳鸽。

“师父!”竹苓见状急忙把他拦下,双臂囚在他腰上不让他走。

“干什么!”许言卿往前迈没迈动,被身后的少女锢得还往后退了两步。他凶巴巴地扭头,对少女道:“松开!”

竹苓赶忙松开手,又把手臂一横挡在许言卿身前:“师父!外面那些人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你连只鸡都打不过,又晾了人家那么多天,出去指不定要怎么挨揍呢。”

许言卿当下停驻停驻,烦闷地抓着头。他环顾院子一圈,没看到什么趁手的木棍,视线绕回竹苓身上,动作一滞,他两手把少女推了出去。

“你在前,我在后,要打也是先打你。”许言卿不顾竹苓反抗,一路把她推到院门处,抓着她不让她跑,深吸两口气给自己壮壮胆量,随之大手一抽,把门闩抽落,扬开了院门。

终于听到门被打开,祁牧安迅速转身,惊喜地看着偎在门口的二人,也不顾他们为何面露沉重和一丝惧意,两步上前拱手一礼,压抑不住欣喜道:“您可否就是神医?”

许言卿警惕地把这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和竹苓相觑了片刻,从少女身后走出来立到男人面前。

他两手一甩衣袖背到身后,颔首道:“不错。”

“见过神医。”祁牧安难掩激动,“在下等了神医多日,终于等到了。”

许言卿见人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样子,挺直腰板也不怕了,皱眉怨愤道:“你们简直缠人缠的要烦死了!我治人有自己的规矩,要不要治怎么治如何治都我说了算,你带人堵了我院子,是打算活活饿死我?”

“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只是心急如焚。”祁牧安忙道。

许言卿只瞅了一眼祁牧安就看出了端倪:“你没病,不过是受了内伤没好全,再耽搁几日自己就养利索了。”他移开目光傲气道:“既然你没病,我也就医不了,赶紧带着你的人滚。”

祁牧安身子一侧,挡住男子要下石阶的身形,再次一礼:“来求医的自然不是我,还请神医留步。”

许言卿在外面站着的几人之间看了一圈,最终落在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上。然这一眼,却把他的目光牢牢锁在掩了一块布帘的窗子上。

车内隐隐传来弱声低咳,咳出来的气虚得很,没有丝毫活气。

许言卿收回目光,看向祁牧安道:“不是你,这地上站着的人也都不是,虽然你们不能个个长命百岁,但接下来若没命丧刀下,倒是都能活个数十载。”他的目光由每个人手里的佩剑一个个扫过,再次落回马车上。

他道:“看来那需要求医的人,在车上吧。”

祁牧安震惊,也就在这时,车上有了动作,里面的人似是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车帘前,被人护着送出来。

祁牧安三两步上去把勃律扶下马车,带到许言卿的面前。

勃律今日披着新做的厚裘衣,但离了热源刚暴露在凉气下,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整个人被极寒的寒气拢绕,在许言卿看来,就算身处火源之中,他也感觉不出火灼的痛苦。

这人身上的寒气散着诡异,而这诡异却又不仅让他感到烦心,还有点熟悉感。他想起好几年前在洞里见到的那几人,好像也和他一般,快要变成一块冰块。

神医的目光细细从来人的头顶扫到双脚,肃着面孔,对他说:“跟我进来。”

竹苓在后不知师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让这些人进来,满脸疑惑地跟着许言卿重新回到院子里。

祁牧安让其他人守在外面,自己与跟来的符燚和阿木尔陪着勃律走进一间屋中坐下。他们见神医自打看到勃律进来后就一言不发,跑来跑去抓了一些不知什么药材放入一盆冒着热气的水中,浸泡了须臾,沾湿一卷薄帕,来到勃律面前。

“手。”

勃律困惑不已,不过还是把左手伸了出来。许言卿二话不说叩上青年的手腕压到桌面上,扬起他的衣袖露出一截小臂,招呼都不打一声,“啪”的一下就把滚烫的帕子贴到了勃律的肌肤上。

霎那间,钻心蚀骨的疼痛从热帕子下的肌肤一袭接着一袭滚遍全身,致使勃律一时间措不及防地呼出一声,另一只手死命抓住祁牧安的手,浑身颤抖。

“勃律?”身边三人大惊失色,符燚震怒下就要把这条热帕子掀掉,还是阿木尔伸手把人控在了原地。

许言卿一眨不眨地盯着男子:“如何?”

“疼……”勃律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额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他一手被许言卿扣在桌面上,另一只手疼的狠狠抠进祁牧安的皮肉里。

“感觉不到烫,只能感觉到疼?”许言卿再次问。

勃律不住地颤抖,这次只能闷哼出一声,算作回应。

许言卿冷下脸,趁着面色把热帕子从勃律胳膊上掀走。帕子一离开皮肤,勃律就宛如获救了般大口大口喘息,身上钻人的疼痛开始渐渐散去。而随着散去的,还有手臂被帕子热敷过后,出现的更为显眼的青脉。

自从中了毒后,身上这些肉眼隐约可见的脉纹愈发增多,但没有到现下这样显眼的程度。而今这条手臂上,青蓝色血脉交错纵横,宛如一根根都能从惨白到透明的皮肤下跳出来,很是可怖。

勃律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臂,突然感觉到帕子离开的地方有了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度,可惜也只是一点点热度,还不待他回神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祁牧安,就很快消散了。

许言卿把帕子扔回盆中,坐在勃律对面,捞过他的手腕诊脉,边说:“你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勃律还从方才突入袭来的痛觉里没回过神绪,劫后余生般迟缓地舔了舔下唇。

祁牧安待他问出口:“敢问神医,他中的可是寒毒?”

许言卿冷笑:“这根本不是什么寒毒。寒毒不出一月,就能冻人血液致人堵塞而死,你若中了寒毒,早就死了。”

他的视线落在诊在勃律的手腕上:“我若猜得不错,你这毒,有两三年了吧。”

勃律喘口气,嘘声道:“不错……”

许言卿眸色愈发深沉,他精了半响,轻声开口:“你体内的,是苗疆蛇毒的一种。”

“这毒没有名字,我也只不过曾无意见过一次。”他收回手,“这本来就是从寒毒里提出来的东西,两者极为相似,但又和寒毒并不一样——这种蛇毒共三道,前两道都是折磨人年月的玩意儿,发作时血脉攀延,每发作一次心脾便能受冻一次,最后由心脏冻结先停止跳动。而这第三道,却不一样,第三道里面有蛊,同时也能延长寿命。”

许言卿离开木凳,俯身凑近勃律,屏息听了几声,直回身子对他说:“你是不是已经快感觉不到心跳了?”

祁牧安白了脸色,立刻扭头看向勃律,手中的力度狠狠握紧。

勃律垂下眼帘,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许言卿负手道:“那是因为期限将至,你没有喝第三碗续命,马上就要死了。”

屋中蓦然冷寂,神医道出来这些话后,谁都不敢相信,亦不肯相信。

祁牧安扯扯嘴角,难以置信,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是不是诊错了,他近日精神头分明好了很多。”

许言卿确实从他体内号出了别的异样,他听后问勃律:“你还吃过什么?”

勃律张张嘴,哑然了几次都没说出话。阿木尔在后替他答了在大漠的经过,祁牧安也加之说了太医施针的事情。

许言卿了然,坐回凳子上:“大漠只能找到缓解之法,却无法根除毒症。再加之那太医的施针,恭喜你,你确实多了几月的活头。”

“但无论多了几月,你终究还是要死的。”

“神医,到底该如何治他?”祁牧安焦急道,“需要我做什么?是要什么稀世药材吗?”

可许言卿只是漠不关心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润了润喉嗓,在对面几人再次开口求他之前先出声道:

“你们回去吧。这毒,我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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