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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厌金杯 慕禾 3554 2023-12-13 11:39:55

胤承四年春,东越和大庆在燕云岭交战,以东越从天而降的数万兵马终结而胜。自此之后,战场上那面浴血狰狞的神秘麒麟在东越一战成名。

胤承四年冬,草原三部进犯,加之大庆有意推波助澜,三方在衢水坡开战,此仗一直延续到来年,死伤惨重,衢水坡方圆百里一片赤红,触目惊心。

胤承六年,大庆再向东越第一大关奇袭,草原因不满大庆擅自出兵进而从中作梗,致使大庆短短一月便战败,大庆一怒之下压迫草原兵马,双方内斗不休。

初秋,祁牧安应召带兵回到上京。他一入京城,便先回府沐浴更衣,换了身衣裳,继而又马不停蹄地出门,前往城中西处的一座府宅中。

宅子并不算大,且位置不在市井繁华地段,较为偏僻,四周格外安静,只能听到一条街外的喧嚣。府门外立着几个持刀侍卫,祁牧安从怀里摸出一个令牌,举到他们眼前看过后,方才进入府中。

府内比外面还要静,静的仿佛空无一人。他熟稔地走过前院,绕到后院,才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

后院有一颗苍天古树,树下正坐着两道人影。一人背对着他,身板健硕,另一人坐在对面,华服珠冠,面容华贵。

二人正你一子我一子下着黑白棋,棋子轻搭在棋盘上的声音在寂然无声的四周显得十分清晰。

全神贯注落子的二人没有注意到院子里来了人,是另一边一个蹲着马步大汗淋淋的华服小子先一眼看到他进来。看到祁牧安的瞬间,他先是一怔,而后忙高兴大喊:“师父!”

祁牧安闻声扫过去一眼,皱了皱眉却没做理会。他在离下棋二人两三步远外驻足,俯腰行礼,冲华服男子唤道:“陛下。”

“师父!你可终于回来了!”男孩在身边人还没反应过来下兴奋地一蹦三尺高,跳起来就想往这边跑,怎料脚尖还没离地,一颗白棋就飞过来打在他的腿上,疼的他抱起腿,拧着眉“诶呦诶呦”直叫唤。

“给朕站稳了。”元胤气哼一声,收回打落棋子的手,重新从棋娄里捻起一枚新的,落在棋盘上。

“嗯?回来了?”背对着祁牧安的人这时才出声。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睛一亮,忙招手向他说:“和陛下的这盘快下完了,你别急着走,一会儿再陪我下一盘。”

祁牧安淡淡看了常衡一眼:“不下。”

“啧,就一盘。”常将军双眼死盯棋盘,还能分心不死心地补充上一句。

祁牧安没理他,侧眼瞟向还在呲牙咧嘴吸气的元澈,问元胤:“他这是怎么了?”

胤承帝没好气道:“你不在,这小子耍聪明,又一个人偷跑去赌马,被瑾昱逮个正着。”

祁牧安听完,脸唰得黑了下来。他接手元澈之后发现这小子确实天资聪颖,无论武功还是道论,稍一点拨便学得很快,可惜却有个也不知哪里沾来的毛病,竟喜欢赌马。

他看一眼站在元澈身边的容瑾昱,注意到他手上还拿着一段马鞭,是他没见过的样式,估摸着又是这混小子不知从哪新造的。

元澈捂着被棋子打痛的褪,撇着嘴顶撞:“分明是他们拉我去的!”

元胤眉头一跳,当即砸了手里的棋子。棋子没有砸进娄中,砸到棋盘上,把一堆黑白子撞得满盘飞,让还在观棋局的常衡被蹦了一脸。

“你是何身份?他们是何身份?在你耳边谄媚几句你就忍不住了?”胤承帝指着他怒道:“朕把你扯这么大,是让你去赌马的吗!哪来的臭毛病!”

元澈哼哼着,低着头抱着腿,不敢吭气了。

元胤重新坐回石凳上,呵斥道:“老老实实给朕站好了!站不满三柱香,朕今儿不让你吃饭!”

元澈吸吸鼻子,小心翼翼看眼身旁无动于衷监督自己的太傅,末了又朝祁牧安递去眼神。

祁牧安看都不看他一眼,正向石桌前的二人禀着此次回来的情况。见状,元澈的嘴撅得更厉害了,弯得险些能挂上长壶。他可怜兮兮地放下怀里收拢的衣衫下摆,任命地重新屈下身,吃力地瞪着前方扎起马步。

这边,祁牧安对元胤说:“是我没有好好教导他。”

元胤不耐烦地摆摆手,看样子并不想讨论元澈的混事。他眸光闪了闪,低声问他此次战役的详细情况。

祁牧安一一回答,说完了,常衡捧着棋子唉声叹气地接了一句:“果然还在互相咬着呢。”

常将军埋怨地捡起一枚裂了缝的白玉子,将其规规矩矩地收在棋娄里,说:“草原不愿做大庆附属,大庆也不愿和草原瓜分疆土,他们之间的串通就不作数,早晚都会内斗。”

常衡摇摇头,突然幸灾乐祸起来:“可惜喽,这次我见不得那赵王八被草原打的落花流水的样子。”

元澈站不安稳,一直侧着耳朵想要听这边说了些什么,奈何他们声音小,他又要分心去站马步,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线,具体的什么也听不清。就在他歪着身子往古树那边偏倒,姿势越站越直的时候,怎料容瑾昱突如一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将人狠狠又压了回去。

元澈大叫一声,引得古树下的三人纷纷望过来,然而不稍一息就又转了回去。

祁牧安禀完,正欲退下,一直沉吟的元胤突然开口叫住他,说:“祁牧安,上京城近日溜进来一些草原人,你去替朕抓出来。”

祁牧安狠狠蹙眉,点头应下:“好。”

他正要抬脚离开,身后的元胤忙道:“诶,回来,把他给我带回去。”

他回身一看,见胤承帝手指着还在艰苦扎马步的元澈,顿时眼尾一跳。

“带去哪?”他问。

元胤说:“你都回来了,自然是带到你府上了。回去了,给朕继续看着,让他扎够三柱香的马步。”

祁牧安深吸一口气,偏头静静看着元澈,让元澈总觉得这道目光若带针,能把他浑身上下扎透一遍。

他不禁哆嗦了下身子,一时间觉得落在他这个师父手上,还不如在他皇兄手里舒服。

祁牧安在的时候,元胤把元澈从皇宫里丢了出来,丢到他的府上学武功,待他上战场,又把人接回去。现在他身在上京,自然是要把元澈押回将军府的。

胤承帝言而有信,他立了功,当真给了他将军的封号,还划了座宅子,提了块牌匾,就坐落在上京的南街,离皇宫走个片刻就到,这是把他看在了眼皮子底下。

对此祁牧安并没有什么异议,他觉得他现在在东越只是暂时的安身立命,早晚都有离开的一天,犯不着计较这些。

他像拎小鸡崽一样把元澈毫不客气地拎出了这座府宅。马背高大,他到底还是怕摔着这个年岁才十一的小皇子,于是把马扔给同他一起来的亲兵苏俞手上,自己则揪着小皇子的胳膊闷头朝前走。

元澈离了元胤身边,总归是松了一口气。他被祁牧安拽着四处张望市井喧嚣,正看的兴致勃勃地时候,突然发现身边人一路无话。

他这才讪讪扭过头,观察着身旁男人的脸色。祁牧安在上京里除却管他较他的时候比较严厉,平时默然不笑的日子还没元胤笑起来可怕。

元澈咽了咽,觉得自己可以在祁牧安这里博得一份原谅。于是他自己找了个诚恳地态度,先向男人沉重地认了个错:“师父,我错了。”

“你没错,我错了。”祁牧安两眼一翻,“我当初就不该答应胤承帝来教你。”

元澈立刻不服气:“你这么厉害,为何不教我?皇兄都夸我聪明呢,你教的我一学就会。得我这么一个聪明的徒弟,还是东越的皇子,你沾了至少百年的光呢。”

“是,从我接手你的时候,每日就学一炷香的时间,有时一盏茶的时间学会了,一天就都溜出去了。”祁牧安觉得好笑,“说我沾你光?你只不过是胤承帝附带着送来的。”

元澈听完垂下头,嘟嘟囔囔:“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真心要管我。我不想当皇帝,皇兄非要教着我当。他在宫里不挺快乐的吗,怎么这才几年啊这么快就腻了?看来那椅子也不怎么舒服,不舒服的他才给我。”

祁牧安轻轻嗤笑一声。

元澈仍旧在嘀咕:“当就算了,我也认了,怎得还不让出去了?不出去也行,竟然还派个大庆人来看我……”说完,他悄悄抬帘瞄了眼祁牧安,又飞快落了回去。

祁牧安把他的话听的一字不差,却没说话,只是淡淡瞟眼他的头顶,继续朝前走。

元澈步子迈的小,只能尽力迈大步才能在祁牧安的手下跟上他的脚步。他垂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腰侧的物什良久,突然毫无征兆地转了话根,开口:“师父,你怎么天天都挂着这个香囊,难不成连打仗都带着?”

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摸。可祁牧安一个快速抽身,把元澈甩离了自己身边一步远,让他的手避开了自己腰上挂的香囊。

他皱了皱眉,说:“别把你手往我身上碰。”

“哦。”元澈撇了撇嘴,露出一副谁稀罕的样子。

此时他们停在一家酒肆外,祁牧安提着元澈要继续走,谁知从店内疾步出来一人,正好撞在他的肩膀上。祁牧安被撞得滞住脚根,若有所思一瞬,回头看向离开的背影,皱起眉心。

此人撞上来的架势和衣着不符,不像个普通人,像极了常年拎刀的力度。

祁牧安眯眼多留意了几眼,方才转身带着元澈继续迈步。

上京北城门,一辆马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城门外。一个略显粗狂的男人跳下来扬着阿谀迎笑的面孔,向城口官兵出示了路引,照例做了盘查。

“车上是什么人?”官爷吊着一副郎当的样子,懒散地翻了翻手中的文书,眼神时不时地扫向被车帘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

“是我家公子。”男人嬉皮笑脸地哈着腰,也顺着往回望了一眼:“我家公子染了痨病,凉州治不好……听闻京城有良医,便想着来碰碰运气。”

似乎是为了应证他说的话,车上突然传出一阵猛烈地的咳嗽,“咳咳咳”地,听的人心里发怵。

男人见官兵没什么反应,为难地在袖中摸索着什么,悄悄伸出来塞进官兵的怀里:“官爷,您行行好吧,我家公子病了好些年头,全凭这最后一点指望了……等我家公子治好了,老爷定会亲自带礼道谢的。”

那官爷拢着手在身前颠了颠手心里的银两,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不耐烦地收了通关文牒递还给他,招手让路:“快进快进。”

“欸!谢谢这位爷!”

男人快速转身跃上马车,驾着车使进东越京城。

帘子后面,还坐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个裹着厚厚的羊毛大氅,手中揣着手炉,在并不严寒的秋季里,浑身却由内而外地冒着寒气。

他的身边,另坐着一个温润的男子。此人发髻半披半绾,用一根木簪松松垮垮的立在脑后。他见状替那人掖了掖衣角,轻声开口:“我们到京城了。”

话还没道完,男子便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一声声咳得叫人心肺碎裂,心疼不已。

他紧紧攥住男人的肩膀,忍不住扭头朝车外吼道:“符燚!还有多久才能到客栈!”

“你别催!我也很着急!谁会知道中原的京城能这么大。”车外的男人也听到了这道撕心裂肺的喘咳,手忙脚乱地赶快了车马。

“你且再忍忍,马上我们就能休息了。”车内,男人焦急地蹙眉,“等明日,明日我和符燚一起去寻那位神医,定能解你的毒,医治好你。”

身边人不知听没听进去,待咳嗽平息,他沉沉地将身子靠在车壁上。

他睁着一双无力灰冷的眸子,从被风吹扬起来的车帘缝隙中,看到了外面街道上的喧闹。

不久后,他疲倦地紧闭双目,轻长叹口气。

中原啊……他失了爱马,丢了佩刀,终究是远离了故乡,来到了这个敌人脚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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