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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厌金杯 慕禾 3861 2023-12-13 11:39:55

炀清殿内,胤承帝在勃律离开殿后,便一直保持着仰面的姿势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时间久到仿佛睡了过去一般。

接替老中官前来伺候陛下的小中官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心里左右为难要不要叫醒陛下继续批阅奏折时,座上的明黄帝服蓦然出声,下了他一跳。

“湘王今日进宫了吗?”

——原来没睡着啊。

小中官揩了头汗,答:“回陛下,湘王进宫了,此刻应该还在太妃那里。”

胤承帝蹙眉,睁开眼睛命道:“去,把人给朕唤来。”

小中官必恭必恭退下,没多久就把一个男人带了回来。

元毅今儿没穿得太花哨,估摸着是因为进宫见母妃和太妃的缘故,特意着了身较为沉稳颜色的衣衫,看上去好似举止也收敛了不少。

但元胤无心去欣赏他身上这身到底是用了蜀锦还是云锦,也无心去看他身上的绣纹出自哪个名家绣娘之手。他在元毅朝他行礼过后,一息都未停顿,直言了当地开口道:

“老九,这次帮朕一个忙。”

元毅愣住:“陛下但说无妨。”他两手一礼,抬眼向上瞅着胤承帝——他一个闲人,能找他帮忙,还当真是稀奇。

元胤招手让他上前几步,随后殿内传出小声的交谈。

勃律回到祁府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进府的时候他看见通传的小厮在看见他时满脸激动,嘴里叫着什么,转身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勃律只得自己合上大门,往院内走。

他刚进屋子,烛火才让人点亮一支,听见通传的三人哗啦啦地就挤进了他的屋门。

勃律皱着眉不悦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之后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润润喉。从进宫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再喝过一滴水,现在嗓子干痒的难受。

几人把勃律打量了圈,发现人好端端的,才纷纷松口气。

符燚急道:“勃律,你白天去哪了!”

他喝了两口,从容道:“我去找神医了。”

阿木尔也急了:“你去找神医,为何不让我们陪着?”

“我一个人可以。”

“他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勃律搁下茶盏,对阿木尔说:“你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前往苗疆。”

“去苗疆?”符燚和阿木尔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

“神医答应给你解毒了?”阿木尔难捱激动。

“嗯。”勃律疲惫地松出口气。

但纪峥听后却有些替他纠结:“公子,将军说不定过几日就被送回京了……您要在这时候去苗疆吗?”

“去。”勃律说,“在苗疆解完毒,我会亲自前往西北。”

几人大惊失色。

“我已与东越帝达成合作,此番西北接下来的战役,由我狼师统帅兵权。”他转头拜托纪峥,“还要麻烦你先帮我们准备一辆可容纳三人的马车,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既然说到了这份上,纪峥只得应下,顾不上别的,匆匆点头置办去了。

符燚也没再多问,转身要去收拾东西,打算明日跟勃律一起出发,怎料还没有所行动,就被勃律叫住了。

男子从袖口中抽出一张帕子,看样子好像有些年头了,上面的绣花也有磨损。其余还在屋中的二人瞧着这个锈着一只鹰的帕子,顿觉既眼熟又陌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勃律在手指间摩挲了两下,将其递给符燚。

符燚错愕,愣了愣才接过来。

“这是宝娜绣的,我从阿隼那里换回来的。”勃律盯着这张由香囊分解出来的一小块布料缓声说,“这或许是宝娜留在这世上最后一样东西,我觉得应该交给你。”

符燚呆愣了许久,才渐渐回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一小块方帕,逐渐收拢手指,但又不敢用太大力气,害怕把帕子弄皱。

他心里跟闷了一筐沉甸甸的石头似的,堵着他难受,眼眶渐渐憋红了。他搓了把脸,小心翼翼地把帕子塞进胸口的衣衫里。

符燚声音沉重地道了句谢。

勃律抿抿嘴,起身绕过两人,去了帷幔后面开了一个柜子,随后两个人就看勃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在烛火的辉映下金灿灿的。

勃律把狼符递给勃律,续回正题:“符燚,你明日先带着狼符回小叶铁铊部,召集狼师,带领他们前往西北,接替阿隼,待我掌管兵权。”

“什么?你……你让我去?”符燚觉得不可思议,又太过突然。

勃律见他反应大,揶揄他:“怎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按照中原的算法,你怎么也能称得上我的副将吧。”

这话就像是一筐重担压在了符燚的肩头,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已经过去三年了,这几年里他和勃律一样不愿回想当年经历的惨仗,他胆怯懦弱的逃避宝娜已然长眠在乌兰巴尔的事实,就连昔日最喜爱珍藏的各种刀也显少再碰。

就像是现在,在他看来勃律好像已经在祁牧安的身上,从过去的槁木死灰中重获生机,而他仍旧停留在暗无天日的过去,掩盖着、不敢朝人揭露自己长久以来的独自消沉。

他双眸的视线避开狼符,不敢去接。狼符于现在的他而言过于沉重,他没信心执掌狼师。他怕自己依旧做不好,怕依旧辜负勃律的期望。

但这些他都没敢告诉勃律。

勃律盯着符燚面上的神情,似是看穿了般,说:“别想太多。你和阿木尔是我最信任的人,狼符交给你,我很放心。”

勃律恋恋不舍地抚弄着缺角的狼符,又拂过面上留下的深刻的刀痕,末了,将其重重放入符燚的手上。

符燚的手下意识缩了一下,但被勃律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就这样稳当地拖住。

他低头,突然发现被烛火照耀的金灿流光在狼符的眉眼上转瞬即逝,让他好像忽地回到了儿时勃律张扬恣意的时刻。

这扇狼符经历了数场血雨腥风,耳畔仿佛依稀能听见早年残留下来的战场厮杀。

勃律见他拿稳了,收回手小退半步,目光从狼符上挪到符燚的面上,嘱咐他:“回去记得替我把它补好,可不能再缺着角了。”

阿木尔这时感觉这件事很是奇怪,他指着狼符发问:“这东西不是早就找不到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他凑近了仔细看,想看看是不是赝品,却发现好像确实是当年勃律他们自己做的那面。

“是阿隼捡到的。”勃律言简意赅,并不想多说。

他在许言卿门前跪了许久,好像悟了,想开了,突然对这三年来的苟安、低靡和焦躁释然了。

阿木尔这才恍然大悟,嘀咕了一声“这小子”。

符燚看着狼符担忧,纠结着想让勃律改变主意。

他对勃律说:“狼师已经三年没打过仗了……”

勃律的声音压过他:“三年又如何?三年我狼师依旧全是精锐,照样能战。”

符燚看着勃律默了一会儿,心知勃律心意已决,自己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他捏紧狼符,颔首应下,但神情仍旧忧心忡忡。

他关心:“那神医当真能做到解了你的毒?解完毒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勃律噤声一息,垂首开口时声音小了几分,说:“七八成吧。”

“七八成,已经很高了。”阿木尔抢道,“我们辛苦三年,好歹没白费。”

很快转移话题又道了回来。勃律对符燚交代:“用不了多久,解完毒,我自会前去找你们会和。”

“若是你到了西北,发现阿隼醒过来了……”勃律笑笑,“就告诉他,让他再等等我,等我去找他。”

符燚这时想起什么,看眼阿木尔,问:“那苗疆呢?只有阿木尔一个人跟你去吗?”

勃律却说:“我自己去。”

符燚当即叫了一声:“不行!”

阿木尔皱眉:“勃律,此事我也不同意。”

“我一个人可以。”勃律说,“阿木尔,你和符燚也回草原吧,我不在,只有你们能替我处理狼师的事。”

“特勤还在小叶铁铊部,我也可以从狼师里再调出来一人。”符燚语气坚决,“你不让我去,但阿木尔你必须带上。”

勃律皱着眉想拒绝。

阿木尔说:“我听说苗疆危险重重,就算神医和你一起去,那也只有两个人啊!你出了危险,我们都在草原,一北一南,这么遥远,收到信都要好几天后了,想第一时间赶都赶不过来。”

“不是两个人。”勃律叹息,“还有神医的徒弟。”

“那更不行!”阿木尔急道,“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什么!勃律,这次你不同意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行军打仗我虽然没有符燚在行,但看了那么多医书,帮你们找点草药的活儿我却还是做得的。那边只有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他道:“再说,你现在的状况能不能赶这么远的路都未可知,身边没个照顾的人怎么行?好歹我也是跟着你们一起长大的,耍刀的功夫一个没落,虽不及你们两个,但遇到危险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

符燚学聪明了,没等勃律出声,率先开口,对此赞同道:“让他跟在你身边,总好过你一个人,这样我们都能放心。”

勃律看看阿木尔,又看看勃律,沉默半响,终是松口答应了。

符燚去找纪峥改马车的容量,这时,阿木尔想起一件事,对勃律说:“必勒格回来了。”

勃律看他,问:“人现在在哪?”

“因为你交代过,所以我直接让他来这了。”阿木尔说,“现在应该快到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没多久,就有人来通传说来了一个人,正在前堂等着见公子。

勃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几月不见的必勒格正背着手端详前堂里新换的一副墨画。听见人声,方才扭回身。

勃律瞥眼,发现前堂这画不是什么时候换上的,他竟一点都没发现。

他难得有闲心嘲弄:“能看得懂?”

必勒格面无表情地反口嘲回去:“看来你心情很好。”

勃律笑笑。

“找我作甚?”必勒格说。

勃律把人上下看了一眼,依旧和之前一样看不透。他索性收回目光,问他:“回鹘的匕首还在你那吗?”

“在。”必勒格蹙眉,不解:“你问这个作甚?”

“换取大漠的信任,拿到结盟书。”勃律坐下后,把今日同元胤之间的交易合作、以及地牢里阿古达木所说的简略和他讲了一遍。

必勒格思索片刻后说:“狼师的主帅不愧是草原传颂的狼神,过了废物一样的三年依旧有本事,竟能把东越战场的兵权要到手。”他问,“你这是想明白了?”

“自然,不然我不会来找你。”勃律道。

“什么时候出发去苗疆?”谈及这个,必勒格就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像是急着要把完好的勃律赶回草原,推入那汹涌的波涛中。

“明日。”勃律答。

“我和你一起去。”必勒格主动说。

“不用,你回草原,替我同表兄说一声……”勃律吐出口气,“然后,我希望你能让乌利瀚的兵,同符燚带领的狼师一起前往西北。”

必勒格当即呵出一口气:“嫌你狼师的人少?找我借人?”

“我狼师当年损失惨重,但留下的皆是精锐。可对面不是彼时在草原上所对战的一部兵马,而是能对抗东越铁骑、几部联合的千军万马,到底压不过。”

勃律强撑着说,“大庆和延枭闹翻,可没有和哈尔巴拉闹翻。哈尔巴拉那人狡诈圆滑的很,此仗大庆背地里到底有没有在此掺上一手,阿古达木也不知道,甚至东越的皇帝也不清楚,我们就更一无所知了。”

他看向必勒格:“在符燚和阿木尔面前,我必须鼓舞士气,可在你和表兄这里不同,你们背后都有其他部族,我此番若出错,一损俱损。”

勃律舔了下干涩的下唇,慢慢深吸一口气:“延枭和哈尔巴拉或许已经知道了我还活着,我一旦露面,他们定会针对我,届时就不是单单入侵东越那么简单,而是我向他们的宣战。”

“狼师再次出征,这仗要是打不赢,他们吞下草原剩余的部族就更加轻而易举。”

“好,届时乌利瀚部会出兵,随你狼师一起前往西北。”必勒格听完,不再说其他话,果断应下。

另一厢,临行前夕,许言卿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他看着上面用白字开头的名字,陷入久久沉思。

信是突然被塞进他屋门缝里的,开门后人已经不在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许言卿面色沉重的关上门,回到屋中,在烛火下僵坐了许久,才颤抖着手撕开这封信。

他刚把纸张抽出来,就从里掉出一个铜圈。上面的雕刻拥挤,灌注的花纹色彩均繁华鲜艳。

这是苗疆的东西。

他心里坠下一块巨石,过了良久才熟稔地把物什翻个面,看到了背面刻着的苗文。

这几个字他再熟悉不过,是那人的名字。

苗域这地方古怪的很,只有族人带着象征自己身份的铜圈才能踏入,非族人会被困死在林中瘴气里。

当年他第一次踏足苗疆的时候,若不是那人的出现,或许还没找到解毒的药草,他就已经葬身在瘴气林中了。

可如今人已经死了,这东西又是谁送来的?

难道那草原人是在骗他,他其实没有死?

许言卿握紧铜圈,手背青筋暴起,盯着跳跃的烛火,久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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