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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厌金杯 慕禾 2949 2023-12-13 11:39:55

帐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涨的人面色恢复了红润。勃律亲自给两位姑娘倒了茶水,坐下后盯着其其格腰间露出来的腰牌,笑了起来。

他问:“小嫂嫂,这是表兄给你的穆格勒腰牌吧?”

“是啊。”其其格闻音腾出手摸了摸,看样子喜欢的不得了。

反倒身边的海日古万般无奈。他瞧着其其格没大没小的样子,突然后了悔:“我当时真是冲昏脑袋了才把腰牌给你,这腰牌迟早要被你玩坏。”

“我马上就要嫁进你们穆格勒部了,腰牌早晚都得给,你还不如早早得就成全我呢。”其其格有鼻子有眼地说着,讲得头头是道:“大不了我将我们纳曼部的图腾也给你一个,省的你次次去找我都被拦在外面,嚷得沸沸扬扬整个部族都晓得了。”

这话一出,海日古还没来得及窘迫,勃律倒先哈哈大笑起来:“小嫂嫂,你快同我讲讲,表兄是怎么嚷嚷得。”

其其格坐在软毯上的身子往前凑了凑,两个人开始笑着数落起另一个男人。

女子佯装生气:“小殿下,你都不知道,他上次来见我阿塔,什么都没带,就拎了三只鸡!兵卫见他什么信物凭证都没有,死活不让见阿塔,他便提着三只鸡在外面嚷了好一阵子,咯咯咯地,搅得我族人都听见了!”

少年听完捧腹大笑,连连抽着气笑,笑地肩膀直抖,愣是半响没找回思绪。

海日古羞得面上一阵红,先是气急败坏的小声将一个人骂了一遍,随后才踹了勃律一腿:“那些鸡可是我自己养的!”

勃律生生挨了一脚,笑声没减,更甚是指着他对小公主说:“如此‘妙’招,八成是符燚教他这样的。”

正说着呢,外头传来气喘呼呼的声息,紧接着,一个男人猛然快跑进了帐子。他颤着唇将要开口汇事儿,却乍一眼看到了坐在毛毯上的女人,当即吓得整个人定在了帐口。

“小公主?”他目瞪口呆,不确定的开口。在他的认知里,眼前的女人此刻应该坐在安全温暖的部族帷帐内,而不是现下乱糟糟的营地。

他看看左边的海日古,又看看右边的勃律,瞬间回过味儿来,怪叫一声:“她怎么来了?”

“昭仑泊难不成成了你们男人的地方?女人就不能来了?”其其格浮出怒意,当即抓起一个柰果朝他扔了过去。

实心的果实准确无误地砸上符燚的胸膛,疼的他弓着背直揉皮肉。

其其格不乐意地哼哼着:“你家殿下还欢迎我来呢,怎么到你这儿反而嫌弃我了呢。”

诶呦,这话可说不得。符燚憋屈地直摇头:“我没有,穆格勒上下自然是欢迎小公主的。”他斯哈斯哈吸着气,直了腰板面色为难:“您贵为一族公主,这里又是昭仑泊,不远处就是乌兰巴尔的地界……您在这里,别说我们了,特勤也不放心啊。”

一时间,大帐内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其其格斜着圆眼瞥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宝娜没有跟着小殿下一起来吗?”

勃律默默喝着茶水,并不愿搭理眼前的杂事。海日古头疼不已,揪着眉心内心哀哀。只剩下符燚一个人对上了小公主的眼神,苦不堪言。

这小姑奶奶仗着身份,生起气来比宝娜还不好惹。

他嘤声答:“宝娜留在部族里了。”

“你是不是嫌她碍事,不想带她来?”其其格质问。

“不是,我没有!”符燚急眼,指着少年告状:“勃律发话了,不让宝娜来昭仑泊。”

下一瞬,其其格的眼神就忽地移到了小殿下的身上,语重心长的道:“小殿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女人跟男人差不了什么,我们还能做很多你们做不了的,怎么就来不了营地了?”

“是,是。”勃律抿着茶水,噙着笑句句应着。

“行了,别闹了。”海日古掰过女子的身子,沉声道:“我想了想,你还是不能待在这里,私自跑出来你阿塔会着急的。”

“若你是担心阿塔着急,那大可放宽心。”其其格叹口气,稳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胸口:“你不用管他,我给他留了字条,他看见了不会说什么的。”

“我乖得很,更不会打扰你们的商议。你就让我安心待在这里,陪着你……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们出谋划策呢。”其其格骄傲地扬起头,像极了一朵盛开在夏日挺拔的艳丽。

见海日古还在纠结,揪着眉头不看她,其其格耷拉下脸:“难不成你想让我一个人贺岁?新岁的时候相爱的人没有身处一地,以后是会离别的。”

“好好好,我答应你。”海日古被她小嘴说的万般无奈,只好应允了。

不久后,有人来报已经收拾好了一间帷帐,海日古便领着其其格和侍女过去了。

帐内剩下了最后二人。勃律瞄向依旧站在那里的符燚,问他:“你想报什么?”

符燚站直身子,不情不愿地答:“军队已经整结好了,就差你的下令,那日苏和达来便可以出发。”

勃律听闻点头,起身跟着男人走了出去。

“你同意其其格留下来,却不同意宝娜跟我们来?”符燚在他身边愤懑着。

“其其格好歹有点武艺,有表兄保护,更是纳曼王的女儿。纳曼族在草原好歹有点威慑力,就算我们出事了她都能好端端的回去。”勃律压声喝他,“我的责任是狼师,不可能一直护着她。那你呢?你能保证你顾暇得了宝娜吗?”

符燚突然就静默了声。

勃律见他这样郁闷,颇为不耐烦:“你要不想便宜了阿木尔,就明年和表兄一起提亲,我允了。成了婚,我就让你留在部族。”

符燚在他身侧并肩而行,边走边嘀咕:“阿木尔才不喜欢宝娜,他喜欢能娇出水的女人。”

勃律耳尖,听到后气的翻个白眼:“那你想怎么办?”

符燚架着胳膊苦思冥想,想了会儿,突然一本正经地开口:“勃律,不是我不想提亲,是我不敢。”他在勃律意外的眼神下将心底埋藏了许久的心思说了出来,“我天生就是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不敢和人承诺什么……我怕我灵魂没入穆勒河,此生再不复相见,留她一人在世孤独。”

勃律眯起眼,细细揣摩着他的话,久久没回音。就在符燚以为少年默认了他的话时,小殿下蓦声道:“你小子是变相着在咒我?”

他瞪向符燚:“我也是穆格勒天生的战士,也指不定哪天就死了。你说,你是不是在咒我?”

符燚一怔,就听勃律继而道:“你若来年成婚,我就送你一柄天下无双的好刀作贺礼,我勃律说到做到。”

“什么刀?”符燚睁大眼,好奇的问。

“秘密。”少年狡黠一笑,“你先去提亲,成婚了我就送你。”

“人这一生,不为自己想要的而活一次,当真是没意思的很。金戈铁马又如何?保家卫国又如何?到头来皆化作一场虚无缥缈,反倒不如心中的一寸执念更有意义。”

主帐里,烛火忽明忽暗,宛如榻沿边坐着的男子的心绪。他架在大腿上,垂着首,面上尽是悲哀。

在寂静的帷帐里坐了许久,他才缓过神绪,站起来解开缠绕在伤口上的细布,浸湿了一块湿布,擦起裸露在外的身子。

身上隐隐作疼,是方才被以往旧事惊醒而坐的撕扯感。阿隼擦了会儿,低头瞧着身前已然结痂的伤痕,轻轻拿热巾敷上了胸口。

那里藏有滚滚烫意。

外头,小孩子奔跑欢呼的声音一闪而过,紧接着女人轻盈的脚步便踏了进来。走进来后见男子裸着背,也没惊吓,平静的将手里的食案放在小几上。

“饭菜我送来了。”

“多谢。”阿隼自己上了药,重新缠好细布,穿好上衫扭身走过来。他瞧了眼敞开的帐外,问:“外面为何这般热闹?”

“还有两天,就是白月节前祭火的日子,新岁迎来,定是欢嚣的。”宝娜提起裙摆刚坐在小几旁,就打了一个喷嚏。

“已经到新岁了?”阿隼惊讶,随后望向她转了话根:“你染上风寒了?”

“呸呸呸,我可不想贺岁的时候是裹在被褥里的。”宝娜撇嘴,“这指不定是符燚那木头在昭仑泊念叨我呢。”

阿隼勾唇轻笑一声,坐在小几另一旁,打算动筷。他夹起一片羊肉,就着白面饼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出声问女子:“草原上也过新岁吗?”

“当然了。”宝娜托腮,眼睛滴溜溜明亮地盯着外面一阵风似的跑过的小娃娃:“我们的新岁前一天要祭火,祭奠祖先,祭奠魂魄已归入穆勒河的英勇战士们。祭火后的当晚,是族内盛大的摆宴,别的部族也会提前到来参加祭火和宴会。”

阿隼问:“殿下回来吗?这么重大的日子,他应该会回来吧。”

宝娜看向他,摇了摇头:“我们至今都没收到殿下回来的诏令……这可能是殿下第一次不能在族内过白月节了。”

那见不到了?阿隼无声无息地垂下一只手,捏在挂在腰间的雄鹰香囊上细细摩挲,落下眸光,掩藏心底的失落。他默了两息,再次疑惑起来:“白月节?”

“就是新岁。”宝娜向他解释,“草原语的新岁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白月节……你们是怎么叫的?”

“新岁……或者元日,大庆人通常都叫‘新岁’。”

宝娜若有所思的点头,凑过脑袋问他:“你们中原贺岁,都做什么啊?”

阿隼想了想:“赏花灯,看舞狮,放河灯……”

宝娜憧憬着:“中原听起来真好玩。”

“那都是从前了。”阿隼收了声,继续夹着菜,咬着白面饼,任凭宝娜再说什么都一语不吭。

他藏在小几下面的手不断捏着那枚扁扁的香囊。

现在的大庆早没了原先的新始热闹,战事不断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准备贺岁?当下节骨,能安稳的居在院子里活下去便是新春。

可若他早点遇上那个少年,他真的想带他去往中原,在新岁里踏遍京城每一条热闹喧嚣的街巷,一起吃热喷喷的枣糕,放羁绊人心的河灯。

只有他们两个人,踏遍京城千砖万瓦,饮到尽头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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