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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失声雨(25)

心匣[刑侦] 初禾二 3932 2024-01-15 17:12:03

凌猎找了块石头坐下, 周围都是田野,荒草弥漫。他随手扯一把狗尾巴草, 灵活地将它们编来编去。线索也像这狗尾巴草, 在脑海里穿梭、弯曲,打着旋儿。

“少爷”段万德是段家远赴L国这群人里的主心骨,做决定的是他, 写信的也是他。从三封信里可以看出,他们在最初损失了一些人, 但是在最后一封信寄出时, 他们已经开始发展。很可能是发展成一支佣兵团。段万德让乡亲们不必挂念,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 这很可能是一封诀别书——他们将根植在L国, 不再回来。

邢永强难道是叛逃?但在老村长口中,他对段家无比忠诚。就算是叛逃, 段家也不至于在时隔几十年后还要对邢永强斩尽杀绝。

说不通。

哪条路都说不通。

凌猎呼出一口气,低头一看, 狗尾巴草已经被他编成了季沉蛟的模样。

风儿一吹, “小季”对他摇头晃脑。

“……”

他以前也喜欢在思考时扯一把草瞎编, 但编的多是孙悟空,现在明明没有想季沉蛟,编出来的还是季沉蛟。

“祸水。”他戳戳“小季”的小绿脑袋, 教育道:“没看到你男朋友正在想案子吗?你还来骚扰他。”

“阿嚏——”季沉蛟莫名其妙接连打喷嚏。最近天冷,梁问弦很老父亲地给他丢来两包抗病毒冲剂。

季沉蛟:“……谢谢梁哥。”

保温杯里装着热水兑的抗病毒冲剂,季沉蛟闻了闻, 一口都没喝下去。

桂水路的排查还在进行, 根据之前的计划, 重案队找到一处疑似邢永旦住过的空房。季沉蛟立即赶到现场。

这处空房在坠楼单元斜对面, 隔着一栋楼,在三楼。这一层只住了两户人,一户是行动不便的老人,一户是早出晚归的打工人,都没有余力去关心隔壁住没住人,住了谁。

房屋一室一厅,席晚在里面提取到了邢永旦的足迹,DNA检材已经带回市局进行比对。季沉蛟联系房屋原来的主人,得知这一家早就离开夏榕市,在沿海做生意。

房主半天才想起自己还有桂水路的房子,而房子被人私自住了。他紧张的地方在于这个人遇害,觉得晦气。而房子被占这件事本身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

“嗐,那儿都是些烂房子,我们肯定不会回去了,放出去租也就几个钱,懒得赚。要是桂水路拆迁了,我还是会回来领钱……”

桂水路有不少这样明明有房主,却没人管的房子。

季沉蛟穿着鞋套在屋里看了一圈,生活痕迹还是很明显,有廉价的干面和一口袋米,桌子上放着土豆等能放好几天的菜。有电磁炉、电热水壶、碗筷。

邢永旦过去就熟悉桂水路,所以在必须躲藏时找到这么一个基本不会被发现的房间。他做了较长时间龟缩在这里的准备。

但是追杀他的人还是找到了他。

季沉蛟来到阳台上,注意到角落里的一小堆烟灰。邢永旦好像并不怎么抽烟。

那这里为什么会有烟灰?

季沉蛟仔细查看阳台的其他角落,果然发现三个烟头。

烟头上没有咬痕,很可能查不到DNA。这烟头看上去陌生,不是常见的牌子。

烟不是邢永旦抽的?而且这烟其实根本没有人抽,只是点燃了丢在这里?

邢永旦躲藏在此,却是从另一栋楼的楼顶坠下。这个空间转换是怎么回事?

季沉蛟将烟头装入物证袋,沉默地站在原地。

假如,这些烟头是凶手刺激邢永旦的手段?

凶手已经发现邢永旦躲藏的房间,在邢永旦外出时,他来到房间里,在阳台上扔下烟头,然后离开。

邢永旦回来,看到烟头的瞬间,就感到被死神凝视。

他必须再次逃走。但这次要逃到哪里?

情急之下,他能想到的只有斜对面的楼顶,他了解过,那里没有上锁,混混们能上去,但一般会选择另外两个楼顶。

深夜,他逃到楼顶,想暂时躲一晚。但凶手还是出现了。

这烟头很特殊吗?以至于邢永旦一看就知道闯入的是谁?

季沉蛟端详烟头,察觉到一个不合常理的地方——凶手很仔细地清除了顶楼的足迹,还有这个房间里的足迹,并且没有咬住滤嘴,这说明凶手的反侦察意识很强,不愿意让警方锁定自己。

可是为什么不把烟头带走?

在杀死邢永旦之后,凶手完全有时间回到这里,拿走烟头,一条线索也不留给警方,可是凶手偏偏没有这么做。

粗心大意?不大可能。故意让警方看到烟头?

暂时找不到一个合理解释。

晚上,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没有意外,邢永旦确实躲藏在那个房间里。烟头的鉴定耗费的时间更长,席晚搜索了很多国外的香烟,最终发现这种烟产自L国。它的本名很长一串,不好记,但有个别名叫“茉莉茶”,来源不可考。

凌猎还没回来,在茧岭镇找了家旅馆住下,趴在床上和季沉蛟打视频电话。

“‘茉莉茶’?”听季沉蛟说完目前的侦查情况,凌猎翻身坐起来,扭头看向窗户的花盆。现在不是茉莉花盛开的季节,但这边家家户户都栽有茉莉花,而且他今天闲逛时还发现,茉莉花茶也是这边的重要经济项目之一。等到明年夏天,整个镇子都将花香萦绕。

季沉蛟沉思片刻,“照你这么说,‘茉莉茶’这个别名很可能和茧岭镇有关?邢永旦一看见它,就知道大祸临头。段家离乡背井,‘茉莉茶’让他们想到家乡随处可见的花,他们经常抽的就是这种烟。”

凌猎说:“如果他们后来发展得足够强大,那‘茉莉茶’这个名字的来源说不定就是他们。”

这是个很大胆的假设,但从凌猎口中说出来,季沉蛟不觉得荒唐。

“你那边呢?有什么发现?”

凌猎把和老村长的对话挑重点说了,搭上一句总结:“咱俩的线索合在一块儿,好像没什么矛盾。段万德不再寄信回来,他们在L国已经扎根。L国那种地方,你要向上发展,基本就只能在佣兵这条路上走到顶。正因为他们势力越来越大,所以‘茉莉茶’这个绰号比那烟本来的名字传得还广。”

季沉蛟拿着手机来到书房,打开电脑,哒哒敲键盘。

凌猎问:“你在查什么?”

“地图。”季沉蛟说:“萨林加乌克镇……五年前,包括萨林加乌克镇、扎安镇等十二个镇合并成了萨林加乌克大区,核心区域是在萨林加乌克镇原址上扩建的萨林加乌克市。”

凌猎弯下腰,看着花盆里的茉莉枝干,“喻家、毕江、邢永旦、段家,都待在一个地方。”

一时间,电话两端各自沉默。

邢永旦遇害起初是查到和L国有关,和“浮光”有关,但新的线索将罪恶再一次指向喻家,指向沙曼和喻勤。

L国那么小,萨林加乌克大区的面积连夏榕市的大小都不如,这群从国内过去的人,会完全没有交集吗?

沙曼已经死亡,真的喻勤生死不明。最关键的还有季沉蛟的身世。

凌猎不小心折断了茉莉枝干的一小截,尖端刺破了手指。他看着指腹那一小滴涌出的血珠,抬手轻轻吮去。

“从毕江那个案子开始,我们就应该去L国。那儿是一切的缘起。”凌猎说。

季沉蛟忽然明白凌猎是什么意思,神情一瞬间凝重起来。

凌猎继续说:“但过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手续太多,安全也无法得到保障。”

季沉蛟道:“你也明白,安全得不到保障。”

凌猎笑了笑,“可如果一直待在国内,我们就只能停留在推理阶段,况且现在缺少线索,连推理都进行不下去了。”

季沉蛟喉结滚动,但还没说出话来,凌猎又开口了,“有些真相,只有涉险才能取得。我这把特别行动队的利刃,已经很久没有出鞘了。”

“小季,我要出去一趟。”

沉默隔着数个城市的距离,从电话这一端蔓延到另一端,凌猎听见季沉蛟稍稍变得急促的呼吸,那更像是这场沉默中的鼓点。

须臾,随着呼吸声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与笑这个动作本来应该饱含的意义不同,它像叹息和正在酝酿的愤怒。

“凌猎,你答应过我……”季沉蛟刚开口,却又卡住了。

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用力,手背绷出青筋。他想说你答应过我不以身犯险,怎么你又……

但说到一半时,他忽然反应过来。没有,凌猎从来没有这样答应过他,他也没有这样要求过凌猎。他们身上有着各自的责任,穿着这身制服的人,谁能保证自己永远平安?他自己不也有需要涉险的时候吗?他理解凌猎,正如凌猎也理解他。

当时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要凌猎爱惜自己,如果有必须犯险的时候,要让他知道。凌猎现在……

“我答应过你,在行动之前让你知道。”凌猎说得很慢,不在季沉蛟身边,声音经过传播,却好似更添一分认真和郑重,“小季,我没有食言。”

两人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冬夜的风从窗户卷入,将凌猎没有扎起的头发吹起一缕。

片刻,季沉蛟说:“我知道。是我食言了行吗?”

凌猎抿唇不语。

“我做不到在你向我报备时平静接受。我总想做点什么。我设想的理想状态是,当我们各自需要赴险时,提前让对方知道,心里有数,做好后续准备。”季沉蛟声音变得很沉很沉,像是闷在胸膛里,“但现在我只想把你拦下来,或者陪你去,或者你不去,我替你去。”

凌猎轻笑了声,“说什么胡话呢男朋友?你的身份,能去吗?”

季沉蛟坐在书桌前,疲惫地按住眼窝。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去,就算要去,也要走数不清的流程和审批,大概率会被拦下来,就算没有被拦,时间也耽误了。

他是夏榕市这座大城市的重案队队长,任何时候他都需要坐镇帐中。但特别行动队不同,这个单位就像它的名字一样,一切都是特别的,具有完全的机动性,凌猎将任务报上去,几天就能出发。

“男朋友,你是重案队的主心骨,你手上也不止这一桩案子。”凌猎说:“就算谢队给你背书,允许你去L国,我这个上级部门的领导也不会允许。还有很多其他事等着你做。”

电话两头再次陷入沉默,谁也没有心情拌嘴。半分钟后,季沉蛟近似妥协地说:“你先回来,我们再谈谈这事。”

接着他又补充:“回夏榕市,别直接回你特别行动队。”

凌猎原本还真有这想法,但没争辩,只说:“行,回来再说。”

次日,凌猎又在茧岭镇兜了一圈,找到当地警方,亮身份说情况。派出所找来两位退休警察,他们都跟段家打过交道,当年一部分被送入监狱的段家人还是他们抓的。

在他们的讲述里,段家并不像老村长说的那样是完全正义的一方。

曹、杨两家奴役整个金向村是事实,那年头别说山中村庄,就是城市里也治安混乱。村民们被奴役惯了,很多人都很麻木,不知道反抗。段家的年轻一辈逃出去,发现外面的世界不是这样,想要救族人、乡亲于水火。于是从外面买了械斗用具、炸.药,回到金向村杀了三十多人。曹、杨两家一蹶不振,全都逃出金向村。段家成了村里的土霸王。

后来县里开始管各个村子的事,段家带头抵抗,在山中划出自己的地盘,他们倒是不奴役本来的村民,但抓其他村子的人给他们当牛做马。

县里当然不能纵容这种风气,马上就派了调查组、执行组过去处理。

当时曹、杨两家活下来的人举报段家杀人,而且有证据,警察抓人没有问题。段家虽然带领金向村过上好日子,但他们确实是犯罪了。

段家的壮年全部被抓,但年轻一辈逃出去了一批,这其中就包括段万德和邢永强。他们偷渡出国,当地警方鞭长莫及。

凌猎又问段家留在国内的人的现状,俩老警察摇摇头,说都死了。那些人早年身上都有伤,苦了前头几十年,在监狱里待着都还好好的,出狱了没几年就各得各的病,最后一个是三年前走的。

“这段家啊,骨子里就留着争强好斗的血,每个人都能打,还狠。这不还去国外给人打仗了吗。”

凌猎挑眉,“您知道这事?”

老警察笑笑,“嗐,这也不是啥秘密,他们村子上了岁数的心里都清楚,只是不爱说。段家人不回来,我们也管不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打得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人活下来。”

凌猎告别两位老警察,回夏榕市之前又见到老村长。老村长是主动来找他,将一个看上去有很多年头的木盒子交给他。

凌猎问:“这是?”

老村长却说:“我昨天想了很久,你其实是当官的吧?”

凌猎沉默看着老村长。

老村长笑道:“你们想找到段家出去的人,不然你跟我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呢?刚才我看你从派出所出来,你就是当官的。”

凌猎没有否认。

“这是段家的传家宝,‘老爷’偷偷存在我这里的。我老了,保护不了它多久了,就交给你吧。你们要是真的能找到段家人,就帮我拿给他们,随便谁都行。”

说完,老村长鞠躬,“谢谢你。”

凌猎连忙扶住老村长,把人送回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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