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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白事(12)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173 2024-01-15 17:12:02

凌猎和黄易派的两名队员一同来到筝市, 队员去市局走程序,凌猎直接来到筝大。

重点大学确实很有学习的氛围, 即便是暑假, 教学楼自习室、图书馆里也有很多人。不巧的是前些年筝大修好了新校区,法律等文科学院被划到了新校区。

凌猎看完学院分部,发现医学院还在老校区, 索性先去医学院溜达一圈。

医学院有单独的园区,一共三栋楼, 风雨走廊上贴着历代知名校友。凌猎走过时随便看了眼, 有和沈维一个岁数的教授。如果沈维没有遭遇家庭变故, 会不会也能贴在这片荣誉墙上?

行政人员还在上班, 但都是年轻人, 凌猎说明来意,大家面面相觑, 都不知道沈维是谁。有人提议:“要不你去我们学院的图书馆问问?很多退休老教师没事就爱来图书馆看书。”

凌猎便去图书馆,问过几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后, 终于有位姓袁的老师说:“沈维是我的学生。”

学院图书馆有几十年的年头了, 夏日灼热的阳光照进来, 似乎都陈旧柔软了许多,袁老师回忆起十七年前的事,满眼都是遗憾, “沈维啊,他很优秀,也很勤奋, 体力也好, 如果不是他哥哥出事了, 他现在肯定是个好医生。”

当年社会还不像现在这样物质丰富, 绝大部分学生的家境都不富裕,还有很多是从农村来的,一顿饭两个馒头一勺子咸菜就打发了。

沈维算得上最有钱的学生,但他身上没有一点富家少爷的脾气。相反,他比很多家境贫寒的学生还要谦卑,从来不乱花钱,吃穿用度都很省,而他家里又总是源源不断给他汇钱来。他用不完的就买书,或者帮助其他同学。

在系里,沈维人缘很好。袁老师强调,这不是因为他时常接济同学,而是因为他温和善良,不会高高在上地施舍。

“一个人是故作姿态,还是真的温和,同学们都是看得出来的。”

家里出事后,沈维起初只是请假,同学们自发为他补笔记。但后来他回到学校办休学时,像是变了一个人,偏执、钻牛角尖。老师和同学们怎么劝都没用,他其他学院的朋友也劝过,他不听,一定要自己查到凶手。

这学一休,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袁老师痛心道:“那时我们不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如果早些出面干预,给他请个心理医生,他就不会走到退学的地步。”

凌猎注意到袁老师提到的一句话——他其他学院的朋友,问:“沈维和其他学院的学生也有交情?”

“也不是所有。他和法学院的关系比较好。他家做生意,好像吃过法律上的亏还是怎么,他就经常去旁听法学院的课,认识了些同学。”

“您还记得那位劝他的同学的名字吗?”

袁老师想了很久,“姓傅吧?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了。”

凌猎搭校车来到位于市郊的新校区,法学院正在办讲座,老师和学生都很多。凌猎站在介绍板前看了看,发言的其中一位老师和傅顺安同级同系,姓周,已经是教授。

凌猎坐在门口,听周教授侃侃而谈。讲座结束之后,周教授和助教一起离开,凌猎立即跟上去,将人叫住。

得知凌猎是来查案,周教授立即让助理先走。

凌猎问:“你认识傅顺安吧?”

周教授愣了下,“他是我室友。他不是在丰市吗?上回开同学会,我们还见过,他现在混得很不错。怎么,他出事了?”

凌猎:“他身上有一些线索,正好,你是他室友,你知不知道他休学的事?”

周教授连忙点头,“这事还挺大的,再过多少年我都记得。”

“嗯?”

“因为他休学的理由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他有个朋友,其实我也认识,医学院的沈……名字我忘了,就沈同学吧,家里的大哥被杀害了。这事交给警察去查就行,但沈同学非要自己查,傅顺安放心不下,也跟着走了,说是要陪沈同学度过难关。这不是一时意气吗?他俩一个学医的,还不是法医,一个学法的,警察都抓不到人,他们能怎么办?”

凌猎:“他们关系很好?我在医学院打听到,沈同学经常来蹭你们的课。”

“对,所以我才认识,我们学院很多人都认识他,他还跟我们打篮球,其实这人挺好的。不过要说关系铁,还就傅顺安跟他最铁。”

“怎么说?”

“傅顺安跟他回过几次老家,春节都在他家过,准备考研好像也是去的他家。”

凌猎问:“他俩为什么关系不一般?”

周教授想了想,“我猜一个是性格特别合拍,还有一个是傅顺安家里很困难,比我们都困难,沈同学对他的帮助特别大。”

“傅顺安家里是什么情况?”

“很复杂,好像是重组家庭,孩子多,他没有地位。”

“他是跟着父亲还是母亲?”

“母亲,其实这就是他不受待见的原因。农村家庭嘛,男人是天,他继父对他这个拖油瓶很不满意。”

凌猎又问:“沈同学后来没有再回到学校,傅顺安怎么回来了?”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傅顺安其实没有休学满一年。我想想啊,沈同学家里是暑假出的事,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学傅顺安就办了休学,说要去陪沈同学,不过大概入冬,也就是十一月吧,他就回来了。”

凌猎算了算时间,傅顺安在丰安县大约待了三个月。

周教授说:“他想销掉休学记录,但程序上办不到,所以那大半年他是跟着我们一起上课,但住不了宿舍,只能在外面租房,也不能考试。第二年他才把学分补上,说起来比我们晚一年毕业,但其实最后一年他已经开始工作了。”

凌猎问:“沈同学还来找过他吗?”

周教授:“我印象中没了。傅顺安好像还劝过他一起回来,但他放弃了。我们私底下讨论过,觉得傅顺安当初休学,主要目的还是把沈同学劝回来,并不是真的想放弃学业。后来劝不回来,他自然就自己回来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凌猎说:“傅顺安读书时交过女朋友吗?或者他有处得好的女同学吗?”

“这……”周教授是个老派人,说起老同学的情感问题,有点难以开口。

凌猎说:“这对我们正在查的案子来说,可能是条重要的线索。”

周教授身为法律人,一听这话,立即正色,“他没有明确给我们说过,但是毕业前,我感觉他应该是交了女朋友,经常看到他用学校的公用电话打电话。”

周教授有些尴尬,“一个人有没有谈,尤其是刚谈时,神情还是很难说明问题的。”

凌猎:“经常打电话?那就不是同学?”

周教授:“应该不是同学,他和女同学都不怎么说话。”

“害羞?”

“也不是,女同学年纪都挺小,他喜欢年长的,刚开学时我们还调侃他喜欢我们一位女老师。可能是律所的谁吧,那时他已经实习了,接触到了很多成熟女性。”

凌猎告别周教授,来到一间自习室坐下,年轻的学生们正在埋头奋斗,凌猎想理一下思路,在包里一通翻找,摸出来一个眼熟的记事本。

这不是小季的?

凌猎有些好笑,翻开本子,上面基本上都是季沉蛟的笔迹,还有画的他的简笔画,但翻到后面,也有他的笔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东西开始混着用,这本子估计是季沉蛟放错了。

凌猎走神地想了想季沉蛟现在想记东西,却找不到记事本的样子,心道:还说我乱丢证件。

他拧开笔盖,写下沈维和傅顺安的名字。

沈维大方、谦逊,因为想帮谭法滨解决法律上的陷阱,而时常医学院法学院两头跑,在两边的人缘都很不错。

傅顺安家庭不睦,被母亲养大,深受继父歧视,经济条件很差,受到沈维接济。假期傅顺安不回家,跟随沈维回丰安县。

凌猎转了转笔。

当时谭家算得上是富甲一方,房子不止老宅那一套,沈维可能会安排傅顺安住在其他房子里。傅顺安备考期间也住在丰安县,他和谭法滨有过接触吗?和陈香里呢?

季沉蛟看见傅顺安和陈香里关系不一般,还一同回到住处。傅顺安现在和陈香里如果是恋人关系,那当年呢?

傅顺安受成长环境影响,更喜欢年长的女性,陈香里恰好比他大。当时他二十出头,有没可能对风华正好,却是别人未婚妻的陈香里动心?

如果动心了,他会做出什么?

“啧——”凌猎忽然觉得,似乎触摸到了一个很残忍的真相。

袁老师和周教授都证明,沈维和傅顺安关系很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承认认识傅顺安?

牟典培被毒死,毒药很可能就是牟典培落在“老沈盒饭”,那下毒的是谁显而易见。

沈维查到牟典培是杀害谭法滨的凶手吗?那他为何会隐瞒和傅顺安的关系?

假如他知道傅顺安和“嫂子”陈香里的关系,他的正常反应应该是什么?

这趟筝市之行,凌猎找到了一些问题的答案,但更多的疑问随之而来。

丰市,“老沈盒饭”重新开始营业,三餐时间仍旧客满为患。沈维和卢飞翔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忙忙碌碌。黄易派队员二十四小时监控他们,没有发现他们有跑路的迹象。

凌猎将在筝市查到的,和自己的推断无遗漏地告诉季沉蛟。季沉蛟来到“正风清越”,正式接触傅顺安。

傅顺安刚出完一个庭,打得不错,他回到事务所时显得意气风发。但刑警的出现,让他脸上的得色迅速收了回去。

和律师打交道,准备工作如果做得不够,很容易被对方拿捏住。季沉蛟有备而来,一开始就提到陈香里,“现在我们手里有个凶杀案,可能牵扯到十七年前发生在丰安县的两起命案,命案之一的被害人有个未婚妻,名叫陈香里,你认识陈香里?”

傅顺安犹豫片刻后说:“知道这个人,但没有深交。”

“是吗?”季沉蛟说:“但七月三十一号晚上,那天下大雨,你在三院接到陈香里,带她来到这里,她有法律问题要向你咨询?”

傅顺安警惕得眉脚跳动,“你跟踪我?”

季沉蛟:“这是合法合规的侦查手段。你们的肢体接触,似乎不像没有深交?”

傅顺安沉住气,“对,她确实是向我咨询法律问题,她未婚夫死去十七年,警方还是没有找到凶手,她想知道她能不能请私家侦探,这案子到底还有没有破的可能。”

季沉蛟觉得,傅顺安在说到“未婚夫”时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怎么咨询还咨询到你家里去了?”季沉蛟说:“有什么是不能够在律所说清楚的吗?”

傅顺安讶然,整理了下领带,“我把陈香里当做姐姐。”

“哦?为什么?”

“当年她未婚夫出事之前,我就认识她了,她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我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季沉蛟仔细观察傅顺安,发现他说得很慢,每一句似乎都仔细斟酌过。他在判断警方查到了哪些,他便把这些说出来,而警察可能还未查到的,他就不说。

季沉蛟有种被凝视的感觉——傅顺安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你怎么会认识陈香里?那时你不是还在筝市上大学?”

“因为我和沈维是同学,每到假期,沈维都邀请我去他的家乡做客,自然也就认识了陈香里和……沈维的哥哥。那件事我也很难接受,沈维休学查案,我也帮他查过一段时间。但我作为旁观者,不可能像他那样放弃人生。能帮的我都帮了,我还是得回学校继续学业。”

季沉蛟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你和沈维的关系好到一起回家,认识他的家人,还请假帮他追凶的地步?”

傅顺安表情有些不自在,“是。这和你了解到的不一致?”

季沉蛟故意显得更加诧异,“但是我问沈维,他说不认识你。”

傅顺安眼神僵住片刻,苦笑,“他应该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吧。他就是这种人,总怕给别人添麻烦。”

季沉蛟:“添什么麻烦?”

“就他哥的案子啊。”傅顺安说:“后来他不让我查了,赶我回学校。这些年我事业渐渐起来,始终觉得他哥的案子是一桩遗憾,跟他提起过,他让我别管,说这是他们谭家的事。”

季沉蛟渐渐从傅顺安的神态中看出游刃有余。傅顺安起初明明很警惕,是什么让傅顺安放松?因为沈维说不认识他?他确信沈维什么都不会说,所以不怕了?

季沉蛟又问:“你和陈香里私交不错的事,沈维知道吗?”

傅顺安准备拿烟的手顿住,“这没什么吧?”

“但在沈维的认知里,陈香里还是他的‘嫂子’。”

傅顺安脸色沉下来,“我和香里姐没有任何不当的关系。”

季沉蛟:“不当?你和陈香里都没有结婚,就算处朋友,也不算不当关系吧?”

傅顺安变得很烦躁,“这和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季沉蛟又问:“你知道牟典培吗?”

傅顺安:“有点耳熟,想不起来。”

“陈香里那天见面没有告诉你?”季沉蛟说:“他是谭法滨案的重点嫌疑人,因为没有证据,被无罪释放,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凶案,被害人就是他。”

傅顺安:“你怀疑是谭法滨案的家属复仇?比如沈维或者陈香里杀了这个人?所以查到我身上?”

季沉蛟:“你很会分析。”

傅顺安沉默很久,“我觉得不可能,香里姐没有这个能力,沈维如果确定谁是凶手,按照他的性格,他会报警,不会复仇。”

季沉蛟意味深长,“你很了解这位老朋友。”

傅顺安别开视线,“我不希望他被冤枉。他这辈子过得太辛苦了。如果你们抓捕他,我一定会以律师的身份为他辩护。”

季沉蛟笑了笑,起身告辞,“今天就不继续打搅你了,今后也许还会向你了解情况。”

傅顺安将季沉蛟送到门口,“我随时配合。”

凌猎已经回到丰市,和季沉蛟汇合后讨论线索,都觉得傅顺安于陈香里关系不简单,但疑点在于沈维,他刻意隐瞒认识傅顺安这件事到底出于什么目的?

季沉蛟拧眉想着事,忽然发现一道存在感异常强烈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一抬头,果然,凌猎那双猫眼睛正盯着他。他感到一丝异样,却又形容不出这种感觉,索性凶凌猎:“看什么?”

凌猎要是能被轻易凶跑,那就不是凌猎了。观察猎物被猎物发现,凌猎一点不尴尬,反而凑得更紧,“憋吵小季。”

小季本季:“?”

眼看凌猎都快怼自己脸上了,季沉蛟慌忙伸手挡开,“干什么你?”

“我这回去筝大,跟当教授的学到个理论,实践一下。”

季沉蛟莫名其妙,“什么理论?”

“唔……”凌猎回忆一番,“一个小年轻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

季沉蛟心口忽然一紧,莫名慌张起来,“这关我什么事?拿你自己实践去。”

“我自己怎么观察自己?”凌猎笑眯眯的,“季队长,我发现你最近不对劲,和我学到的理论条条款款都对上了。”

季沉蛟有点生气,“我哪儿不对劲?”

“我刚遇见你时,你表情没这么生动,老是这样一张脸。”凌猎摆了个高冷的表情,“面瘫似的。”

“……”

“但最近你很活泼啊,但咱俩住在一起,你没谈恋爱我还是知道的,那就是这儿有人了。”凌猎说着,手欠地戳了戳季沉蛟的胸口。

季沉蛟一巴掌打开。

是吗?他这儿有人了?像是中了凌猎的邪,季沉蛟当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但想来想去,这儿还能有谁?除了案子、嫌疑人,就一个烦人的玩意儿成天在这儿蹦跶!

季沉蛟忽然想起凌猎在他额头上亲的那一下,心脏在短暂地一滞后欢快地跳起来。

他狐疑地看向凌猎,凌猎眼睛睁得很大,棕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杂质。但他怎么就觉得,这张脸讨嫌得不行!?

凌猎还要继续实践大业,季沉蛟却不跟他掰扯了,拿上资料去找黄易。

凌猎一个人无聊,也屁颠颠地跟去。

经过前期的调查和联系,刑侦支队现在已经和薛斌的女友曾姝沟通过了。她这次回国只是休假,下周就会返回学校。和薛斌分手后交的富二代男朋友也已经分手了,现在她处在单身中。

得知刑警找到她是想了解卢飞翔退学的事,她情绪大变,立即挂断电话,之后再拨就再也无法接通。

黄易说:“看来当时的事有隐情,这女子有问题。”

不过,因为曾姝和牟典培案没有任何直接联系,就算她丝毫不配合,警方也不能强行对她做什么,更加无权阻止她去国外上学。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季沉蛟和凌猎商量一番,打算让凌猎去接近曾姝,季沉蛟再去见见卢飞翔。

下午“老沈盒饭”稍微不那么忙,沈维看见季沉蛟,皱起眉,以为他又来找自己,见他要找的是卢飞翔,脸上的愁容更明显了些。

卢飞翔还是没什么表情,用一条毛巾擦着汗。

季沉蛟说:“曾姝回来了。”

卢飞翔的手顿住,几秒后将毛巾拿下来,“和我没关系。”

“我的同事找过她,问到你退学的事,她情绪比较激动。”季沉蛟说:“看来你退学给她造成的心理压力不小。”

卢飞翔低着头,“都过去了,她怎么样,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跟我没有关系。”

季沉蛟端详了卢飞翔一会儿,“你后悔吗?”

卢飞翔皱眉,“什么?”

“当初没有解释清楚,沦落到退学的地步,你后悔吗?”

卢飞翔握紧了毛巾,苦笑,“解释有什么用?有人听我的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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