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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玉戈(15)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408 2024-01-15 17:12:02

季沉蛟和凌猎分头行动, 远在N国的邱渔贝仍在昏迷中,姜徽也不肯多说, 不过热衷吃瓜的网民们倒是贡献了一条线索。

[没人觉得罗蔓钗走红很奇怪吗?上《谜的天空》之前她就一个十八线, 是所有嘉宾里最糊的吧,她凭什么拿到那个资源呢?]

[积点口德吧,人都死了还要被你们嘴?]

[不爱看滚, 她智商确实碾压,但她是怎么挤上综艺的呢?]

[我听说她和N国那些巫术有关诶。]

[大惊小怪, 你们不知道明星养小鬼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吗?又不是她一个人养。]

[可能是她那些绯闻男友背后出过力吧?不是说她和骓庭的小少爷有瓜吗?]

[你号没了, 这是能乱传的?]

[怎么是乱传的, 她又不止这一个绯闻。]

[其他绯闻满天飞, 就这一个, 出来一次压一次,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季沉蛟看着这些议论, 想:骓庭小少爷?谁?

搜索关键词,显示屏很快跳出大量介绍:骓庭集团是国内商业巨头, 业务涵盖房产、电子、互联网、娱乐等诸多领域, 所谓的“少爷”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网上相关新闻、八卦无数, 但只要再加上罗蔓钗,结果就是“0”。

季沉蛟又尝试增加其他女明星,结果还是“0”。

所以罗蔓钗并非个例, 是骓庭不愿意家中子弟的私生活被曝光。

季沉蛟叫来沈栖,让详细去查一下这个骓庭集团。

凌猎找到“沙山之王”的所有平台账号,此人相当活跃, 已经就罗蔓钗的死发表了两篇“小作文”, 字里行间个人倾向非常浓, 认为罗蔓钗是业内难得的才华型美人, 用一颗灵光的头颅赢得一切赞誉,回顾罗蔓钗过去的作品,无法不被她的个人魅力、反应力折服,像她这样的人离世,是整个娱乐圈的损失。

“小作文”的最后,“沙山之王”请求警方尽快破案。

凌猎笑了声,“要你来督促?”

“沙山之王”经常在直播中出镜,还发过不少照片,他长得不错,年轻,据他自己透露,他现在才二十六岁。过得去的长相加上滤镜,在粉丝心里他的颜值能与小明星打一打。

凌猎看到这儿才发现,原来“沙王”最初走红并不是因为什么犀利的影评,单纯是因为长得帅。

网上有一些不认真看很容易被忽略的信息,暂时不辨真假——“沙山之王”当年其实是想当演员,但他的长相虽然在素人里还算不错,但到了帅哥美女成群的娱乐圈却完全不够看,他当过群演,报名过选秀,家里还给他砸了不少钱,但碍于自身条件不达标,他的明星梦破碎了。

早期,他因为曾经接触过圈里不少小咖,因此经常在社交平台上爆料。那时他的风格还不是现在的毒舌犀利,他需要吸引小咖们的粉丝。

有一定的粉丝基础后,他开始放自己的照片、写影评。在经营社交账号上,他确实有天赋,至少比当演员有天赋。逐渐,他小范围走红,风格也向讽刺、吐槽转变。

目前各个平台都有一个现象,想要获取更大的流量,就要批评,就要辛辣。一部电影出来,你分析它的优点,也许获得不了多少热度,但你揪住一个点——即便这个点是你想象出来的,辅以精辟搞笑的文案,你的币就有了。

“沙王”在吐槽中尝到甜头,从此,热门影片的吐槽阵容里都有他的身影。粉丝们爱看他吐槽,而且他是极少数敢怼脸自拍吐槽的人。

这个时期,他成为圈子里的顶流影评者。

凌猎对娱乐圈的生态半知半解,“拍电影的不会暗杀他吗?”

事实上,财大气粗的资方不仅不会,还会和他达成合作。毕竟,黑红那不也是红吗?那些电影明星众多,各路宣传到位,他的吐槽不仅不会劝退观众,还会让更多的观众边骂边看。

查到后来,凌猎在“沙王”的吐槽列表中看到一个意料之中的名字,《西岭断雨》。

凌猎不由得凑近显示屏,将这期十来分钟的影评反复看了三遍。

“沙王”对《西岭断雨》的批评毫不留情,说它看似是个文艺片,却用不说人话的台词哄骗观众,只知道拍罪恶,看上去好像把罪恶的成因说清楚了,实际上是创作团队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缺乏影视作品的跌宕起伏,就连那唯一一点可以称作剧情的东西,都只是无病呻吟,缺乏逻辑。小镇的牛死了就死了,当地除了牛,又不是没有别的资源,因此就要自相残杀,完全是编剧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垃圾。

最后他还嘲讽了一波《西岭断雨》惨淡到近乎于无的热度,又拉出几部颇负盛名的同题材电影,说《西岭断雨》没人看,就是因为拍得烂,不要怪题材,更别怪观众不会欣赏,是你们自己心术不正,平庸无能!

这个视频引来大量叫好,凌猎翻了下遗留的评论,绝大部分都表示:既然“沙大”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大烂片啊,我虽然没有看过,但我相信“沙大”。

“沙王”虽然不是明星,但在粉丝号召力上,他已经不逊于明星。

凌猎前不久才看过《西岭断雨》,这片子确实没有打动他,在他眼里没什么亮点,这或许就是《西岭断雨》难以上院线的原因。某种程度来说,“沙王”也没说错,它确实很平庸。

但是说它前后逻辑不通顺,说编剧根本不懂小镇里的那些人。凌猎不赞同。《西岭断雨》是个完整的,逻辑自洽的故事,没有那么糟糕,它只是并不优秀,来来回回都在杀人,是那种不看也罢的片子。

看完这段影评,凌猎有种古怪的感觉,但一时又说不清古怪在哪里。整个下午,他把“沙王”在《西岭断雨》前后的几十个影评都看了,才发现不对劲。

“沙王”选择的都是热门影片,热门影片受众大,喜欢的人多,那么相应的,讨厌它、讨厌其中某个演员的人也很多,吐槽这种片子,可以给他带来巨大流量。同时这些片子的宣传也非常凶猛,会故意让一些知名影评人提出黑点和不足。

乍看“沙王”是在骂,实际上是双赢,他得到流量,影片在质疑中名声更加响亮。仔细分析,就能看出哪些片子“沙王”是真骂,哪些是收了钱,骂得十分“克制”。

将这些片子拉出一个列表,《西岭断雨》就显得非常突兀,它本身没有流量给“沙王”蹭,创作团队也不可能拿钱让“沙王”骂,“沙王”对《西岭断雨》的批评没有任何“克制”成分,甚至有的地方并不是槽点,却被“沙王”断章取义找出来骂。

类似《西岭断雨》遭遇的还有一部小成本院线电影《青茶缸》,“沙王”最诛心的是,嘲讽前者连院线都排不上,嘲讽后者上映三天就因为票房太差被撤。

无人问津,大约是对电影人最恶毒的诅咒。

单看影评,“沙王”似乎对所有片子都一视同仁,但是点开评论,就会发现,那些热门影片他虽然骂了,但有很多人维护、争论,好评差评各占一半。而《西岭断雨》和《青茶缸》本就没有多少观众,“沙王”这一带,评论已经看不到任何好评。

凌猎:“嘶——”

他看了下《青茶缸》导演、编剧的现状,他们已经转型拍商业片,导演在某次采访中说,《青茶缸》是他一个失败的梦,他不后悔拍它,感谢它把自己敲醒,今后不会再做梦了。

这位导演去年拍出一部很别致的商业片,说它商业,它又带着一丝文艺情怀,说它文艺,它却已经与《青茶缸》完全不同。观众们因为这部片子对导演本人感兴趣,又去看了《青茶缸》,《青茶缸》的评分逐渐上涨。

《西岭断雨》却早已成了角落里蛛网中,再也无人问津的“垃圾”。

凌猎继续搜索关键词,从网络遗留的痕迹还原出当时孙镜的困窘——

她曾经为《西岭断雨》四处奔波,院线落空之后,又自掏腰包免费放映,她无数次说,这是她的心血,只要有人看,她就开心,她愿意为它付出时间和金钱。

这个阶段,她收到的反馈大致是正面的,喜欢这个题材的人与她讨论剧情、拍摄手法,提出善意的建议。这些经历她都写在她的博客上,至今还留着。

但是“沙王”的影评一出,对《西岭断雨》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无数根本不感兴趣的人、没看过的人跑来骂她,将她过去的现在的作品贬得一无是处,疯狂嘲讽《西岭断雨》就是拍得烂。

她起初与这群网友解释,后来每一句话都被误读,她也许是疯了,发布长篇大论抨击所有影评人,还有整个影视行业,以及观众,骂影评人收黑钱,骂行业烂透了,骂观众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只知道跟风,将小众片子的困局完完全全扣锅给社会。

她倒是骂爽了,但这一波操作无疑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骂她,她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丈夫更是站出来,说她入行时算计同学,言而无信,人品极其卑劣。

此事之后,孙镜就销声匿迹了,能够查到的是,她与丈夫离婚,丈夫已经再婚。

凌猎整理着思路,孙镜的崩溃很明显来源于《西岭断雨》,来源于“沙山之王”,来源于那些痛骂她的观众、她的前夫。她彻底离开影视圈,似乎积极调整心理,还成了榕美的康复学者。

但凌猎回忆孙镜在听到《西岭断雨》时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真正康复了的人的眼神。

凌猎又拿过季沉蛟早前给他的调查报告,陈帝的公司做展会,和娱乐圈有部分交叉,陈帝对“沙山之王”的反感和孙镜有无关系?

他手上还有一份表格,是让榕美整理的孙镜接触过的患者。挨个看下来,在牟应、陈帝的名字上画圈,笔最后停在一个叫“潘君舒”的人身上,此人的备注栏里写着:富裕的家庭主妇,被丈夫背叛。

凌猎勾出的不止是她,还有十多人。重案队现在忙着查罗蔓钗的案子,很多人都不在市局,凌猎找到刚回来歇口气的席晚。

“席女士,想请你帮忙做个排查。”

席晚笑道:“客气,拿来。”

和席晚商量完,凌猎开车离开市局。《青茶缸》的那位导演正在夏榕市参加活动。

凌猎赶到酒店时,活动还没结束,凌猎等了一个多小时,导演才和一群人从宴会厅出来。导演其貌不扬,但成功给他打上了一种气质,和孙镜截然不同。

凌猎上前,助理警惕地挡住,凌猎出示证件,导演露出讶异的神色,连忙请凌猎到自己和团队的套房。

无缘无故被刑警找上门来,团队所有人都很紧张,凌猎说只想和导演聊聊电影,比如《青茶缸》。导演更是不解,但还是照他说的,将其他人请出去。

凌猎:“我看过你的访谈,你说《青茶缸》当年口碑虽然不行,但你仍然把它看做你重要的作品,后来的作品也是踩在它的肩膀上。”

导演似乎是个性情中人,感慨道:“如果不是现实所迫,我大概一辈子都会拍《青茶缸》那种电影。”

“它特殊在哪里?”

“特殊?不不,并不是说它特殊,我拍,只是因为我喜欢。”

凌猎扬起眉,听得很专注。

导演面对这样一个很有艺术感的年轻人,渐渐忘了对方是警察。他说,因为喜欢,所以竭尽全力去拍,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青茶缸》不会像热片那样受到关注、大赚特赚,但是他也知道,它一定会有一小批固定的观众,只要这些观众欣赏它,他就满足了。

“现在这个电影市场啊,你们能看到的基本都是热片,但是冷片就不该存在了吗?我觉得不是,冷片也该有自己的赛道,被一部分观众所欣赏。它们冷,除开有些片子拍得确实不行之外,其实是因为它们的受众就那么小,怎么和热片比?能够在小小的受众群体里被喜欢,其实就已经成功了。”

“但你还是转型了。”

导演的神情顿住,长久不语。凌猎没有继续说,在他脸上看到遗憾、痛惜、无奈。

“因为我坚持不住了,我这儿……”导演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它太软弱,太软弱,没能扛过那次风波。”

凌猎:“什么风波?”

导演说的正是《青茶缸》被“沙山之王”轰炸一事。

整个创作团队对《青茶缸》的定义都很明确,不与同期上映的影片竞争,能够在院线露个脸就满足了,之后他们会到咖啡馆、书店、小会展之类的场所上映,来一场小众的思维碰撞。因为有投资,各位主创也不缺钱,这部片子只要不亏,就是皆大欢喜的事。

但是“沙王”的影评如同一场暴雨将他们淋得狼狈不堪,也浇灭了心中燃烧的火。

凌猎不由得问:“有那么严重吗?”

导演释然地笑笑,继续说,虽然都是电影,但是面向大众的热片和他们这样的片子本质上其实不同,可影评人、观众强行将它们合并在一起,一切没有热度、没有观众的电影都被归类为:拍得烂。

“起初我觉得我根本不会在意这种评论,但我高估了我的心理承受力,也低估了无数观众的口水。当一个人、十个人对你说,你的作品不行时,你会不在意,或者愤怒,或者与他们争执,证明给他们看。但当几万、十几万人来说你不行,你就是没热度,你就是没能力,你会怎样呢?你吵不赢,你的解释没人听,你不得不接受你的作品就是得被放在大众视野中和那些热片竞争,竞争不过就是你差。”

“我没有想过竞争,我拍《青茶缸》的目的也不是竞争,可是我为什么要被卷入那种洪流?观众不讲道理,没处可以讲道理,换一个刚强的人,也许扛一扛也就过去了,但要不怎么说我这里软弱呢?我扛不过去,我那时候痛苦啊,我不断想我为什么不如人,我他妈哪里不如人?一想到将来继续拍《青茶缸》这样的小众片给小众群体看,我还会面临比较,我还会在比较中一败涂地,我就没办法再拍了。”

“我,我是个懦夫,我选择妥协。我知道这不正确,我明明可以坚持我的喜爱,但是我又在那些评论的引导下拼命拿自己去比较,在小众圈子里的成功满足不了我了,人从众,我已经被同化。”

导演拿出一支烟,点燃之前看向凌猎:“介意我抽一根吗?”

凌猎摇头,向导演要了一根。

白雾缭绕中,两人都没说话。凌猎还是看着导演,他的眉目被笼罩,有些失真。穿着这些烟雾,凌猎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孙镜。

当年《西岭断雨》被攻击时,孙镜也是这样的心态吗?

孙镜的家境也不错,自己有钱,丈夫是娱乐圈里的制作人,她也许是以孩童的心性在坚持自己的热爱,却遭到“沙山之王”的迎头痛击。

导演将烟头按灭,叹息:“也许今后我功成名就,可以不用再去在意无关者的攻击,我还会再拍《青茶缸》这种电影吧。你别看我放弃了,但我内心仍旧相信,有些小众的东西,它们不该因为受众少,声音小,于是就被主流淹没。不是所有电影就应该放在同一个赛道上,用票房去竞争,输了就说你差,你不行。这不公平。我改变不了这个现实,我只能暂时让自己去顺从它。”

凌猎沉默了会儿,“当时你最恨的是谁?”

“嗯?”导演有些诧异,“恨?”

凌猎:“你恨‘沙山之王’吗?”

导演低下头,许久才说起一个听似无关的话题,“凌警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种人,心理脆弱得到了可耻的地步?‘沙山之王’批评过那么多电影,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偏偏是我承受不住?”

凌猎没回答。

导演笑着摇头,“大雨中,有很多人正在前行,有的坐着豪华越野车,有的骑着摩托,有的打着伞,有的披着雨衣。有的人,什么遮风挡雨的东西都没有,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单薄的衣裳,一双泥泞不堪的脚。”

“这时雨更大了,坐车的人早早驶离这场瓢泼大雨,有雨具的加快脚步,剩下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他也在努力挣扎了,可是他摔倒在泥坑中,他爬不起来。他没有车,没有雨具,他天生抵抗风雨的能力就差啊。”

“我的《青茶缸》也是这样,我们不是没有观众,但是个很小的群体。‘沙山之王’的批评却是将他的几百万粉丝全都丢了过来,为我们说话的观众很快被淹没,网上能看到的全是骂声,好像我们一无是处。但热片就不一样,就像坐在越野车里的人,有的是粉丝为片子反驳。”

导演又想抽烟,拿起烟盒,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沙山之王’这些影评者也清楚这一点,现在最吃香的就是批评,观众已经不爱看赞美了,谁更刻薄谁的流量就大。‘沙王’不会用最毒的话语去刺那些热片,但他需要刻薄给他带来流量,于是他选中了我,也许还有像我这样的导演。你说他不知道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影响吗?他肯定知道,他只是不在乎。”

“所以我现在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恨他。我因此还大病一场,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疗。那半年我逐渐明白一件事,‘沙王’可恨,跟风辱骂我们的人更可恨。这是一群没有思想,热衷拱火的人。他人的痛苦,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部追起来很有意思的连续剧。”

凌猎问:“你最痛苦的时候,想过怎么报复这些人吗?”

导演点头,“想让他们死。但我做不到,犯罪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凌警官,难道‘沙王’出事了,你怀疑和我有关?”

凌猎说:“不,我只是想窥视一下你们的心态。”

他说得很直白,却没有言明“你们”的“们”是谁。导演思索了会儿,坦白道:“不瞒你说,我当时已经有报复社会的想法了。好在那段最痛苦的时光,我的妻子一直陪伴着我,不离不弃,我才能走出来,重新开始。”

凌猎离开酒店,走在霓虹灯下的天桥上。

《青茶缸》的导演说自己幸运,那孙镜无疑就是那个不幸中的最不幸。

离这座天桥不远,矗立着喻氏集团的五星级酒店,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坐在沙发上等候的卓苏义立即站起来,朝来人道:“‘灰孔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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