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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白事(26)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287 2024-01-15 17:12:02

队员问:“当时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会断绝来往?”

吕父说:“嘿, 我骂他不好好找工作。”

吕东越大学期间成绩中等,吕父一个粗人, 意识还停留在“大学生”一定能找到好工作的阶段。然而吕东越毕业后投了很多简历, 每天穿着西装出去面试,也在几家单位实习过,但全都没有做下去。一年时间, 吕东越竟然大半待在家里。

吕父简直无法理解,他一个小学文凭都能养活自己和一家人, 大学生居然不行?吕东越的待业和四年前考上大学的风光形成鲜明对比, 吕父觉得丢脸极了, 每天都骂吕东越, 在吕东越又一次离开实习单位时, 吕父出离愤怒,认为他就是不知道吃苦, 硬要拉着他去自己干活的工地上当民工。

吕东越被迫扛了一天建筑材料,当晚回到家中就与吕父爆发争吵。吕父让他滚, 他眼神阴冷地看着自己父亲, 咬牙切齿地说, 要断绝父子关系。

队员很是不解,他也总是和父亲争吵,但都和好如初, “吕东越走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你没有想过和他和好?”

吕父猛吸一口烟,干涩地笑笑,“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 我后来越琢磨, 就越怕我这个儿子。”

“害怕?”

“他看我的那个表情, 根本不像在看亲人, 像看仇人。他那么狠我,我还非得把他留在家里?算了吧,这辈子没福气当父子,那就不当,总不至于当仇人。”

吕东越从家里搬离之后,住在群租房里,零零散散打过一些工,这些都是吕父听别人闲聊听到的。后来,吕东越不声不响地就走了,没说去哪里,也再没打过电话回来。

吕父经历了丧妻之痛,对吕东越的不辞而别还算看得开,但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还是哽咽了。

“我就不去看他了,他瞧不上我,等你们破了案,再通知我去把他的骨灰接回来吧。”

而来到黄名工程学院的队员也从吕东越的老师、当时的同学口中了解到念大学期间的吕东越。

“热情”是他最大的特点,他比较普通,外形和成绩都不算出众,家庭条件在同学中算是很差的。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与大家打成一片,班上、社团、学生会有需要出力的活儿,他都冲在前面,系里女生很少,搬东西去宿舍之类的也都是他帮忙。

但要说谁是他的知心好友,大家也都说不上来,他似乎和谁关系都不错,但真正交心的却没有。毕业多年,同学们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去,所以“热情”成了他唯一的标签。

吕东越的室友之一现在是黄名工程学院的辅导员,他回忆起一件事来佐证吕东越的“热情”。

大三冬天,学校想改造东门最老的教学楼,那一片被圈起来,日夜施工。黄名又潮又冷,学校没有给工地提供供暖设备,民工们过得很不容易。

吕东越经常过去送热水,大家问到,他就憨厚地说父亲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看到他们就想到父亲的不容易。而且送热水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就当锻炼了。

聊得深入之后,室友的记忆被渐渐唤醒,他皱了下眉,“我想起来了,吕东越也不只是待人热情,他其实胜负欲蛮强的。”

客观来说,吕东越不算聪明,而帮助别人又会占据他很多学习的时间,所以他的成绩始终上不去。每次考试之后,吕东越都会沉闷几天,一直待在实验室或者图书馆,大家跟他搭话,他半天才有反应。

但过不了多久,也许是自己消化了失败,他又会变得开朗热情。

室友后知后觉地说:“当时我也不知道自己和吕东越怎么没交上朋友。就那种,虽然关系不错,但不是兄弟的感觉。现在咱们聊这些,我有点明白了,他虽然人很好,但少了点真诚的意思。比如我考得差,我会跟兄弟抱怨,他只会一个人闷着。很自尊,又很自卑。”

两组队员将排查到的情况汇总给凌猎,凌猎推给季沉蛟,“因为父亲是民工,所以帮助民工?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季沉蛟:“热情这一点应该也是伪装。吕东越在面对成绩很好或者家境很好的同学时感到自卑,他觉得自己无法靠别的融入他们,只能塑造一个热情的人设,哪里需要帮忙,他就出现在哪里。其他时候的他都是表象,只有每次考试之后变得阴郁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凌猎在季沉蛟跟前转来转去,“吕东越为了融入班级,所以显得热情,这说得通,但是他给民工送热水是干什么?他那么反感身为民工的父亲,为什么还要去融入这个群体?”

季沉蛟想了一会儿,“信息偏差?其实他对他爸和这个群体没有他爸以为的那么鄙夷?”

凌猎嘟起嘴,不是很接受这个说法。

季沉蛟看他嘟嘴就想捏,别人嘟嘴是卖萌,凌猎嘟嘴是卖丑,拱得老高不说,鼻子和眼睛那一块儿还要一起皱起来,好像生怕别人不嫌他丑似的。

凌猎眼看季沉蛟靠近,还没把嘴巴收回去,用眼神诘问:你要作甚?

季沉蛟想过好几回,这次没忍住,干脆直接上手,拇指和食指一合,揪住了“猪拱嘴”。

“呜呜呜呜!”凌猎连忙挣扎,季沉蛟没敢用力,所以一下就被他挣脱了。

他臊眉耷眼地拍拍嘴,“什么素质的人哦,动不动就掐别人的嘴。”

季沉蛟搓了搓手指,不介意凌猎的阴阳怪气,因为,毕竟,他确实掐人家的嘴了,而且手感好像还不错。

凌猎这张嘴,用来看用来捏都不错,就是不能用来说话。

季沉蛟看见凌猎背过去,似乎在说什么话,但声音很小,他没听清,于是绕过去,终于听清凌猎说的是:“不痛不痛,不生气,拍拍——”

季沉蛟当场怔住,凌猎居然在眼泪汪汪地哄自己被捏的嘴!

仔细一看,是有点红了,尤其是人中那一小块。凌猎皮肤白,没用力也容易显红。季沉蛟被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竟然有点自责和不自在。

他,是不是,玩笑,开得,过分了?

凌猎还在瞪他,一副没有把嘴巴哄好的样子。

季沉蛟被这一眼看得脑子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时,已经轻轻捏住凌猎的下巴,吻住他“受伤”的唇。

两人都没动,只是很轻的触碰很短暂的吻,季沉蛟心脏狂跳,松开凌猎时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别哭了,现在不痛了吧?”

凌猎像被打断了施法,一时半刻也反应不过来,抿起唇,然后舔了一下。

季沉蛟:“……”

去往黄名市的队员有两人到林云市调查尹溪的情况,这是凌猎特别要求的,而因为尹溪并不是被害人、嫌疑人,所以调查受到的限制更多。

她的父母确实如她所说,在她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被姑姑家抚养,但亲情淡漠,初中毕业后就从家里独立出来,进过厂,做过销售,摆过路边摊,直到在网上给人当模特,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她虽是林云市人,但近几年活动范围几乎都固定在黄名市了,租的房子在黄名工程学院附近。

她挂靠在一个规模很小的模特公司,公司会给模特们介绍业务,从中抽成。在尹溪接金橡树的业务之前,公司给她找了其他的工作,是拍一组车模照。

虽然价格没有金橡树开的那么高,但地点离黄名市很近,是正规展会。公司得知尹溪为了金橡树拒绝车模照,感到很愤怒,他们一是接受不了“阴间”婚礼,觉得太晦气了,二是反感尹溪私自接单,说尹溪如果非要去丰市,那就赔偿。尹溪居然提出将所得的八成交给公司,公司直到现在还想不通尹溪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条线索一出现,凌猎更加确定,尹溪扮演新娘,确实是因为吕东越。

她不在意钱,不在意因此耗费的时间,甚至不惜搭上前途,一定要接近尹东越,这让凌猎想到一个人:沈维。

这个美丽又充满脆弱感的女人,也抱着和沈维一样的仇恨和悲伤吗?

黄名市“前线”,虽然查到不少吕东越的家庭、成长情况,但还是不能解释他被谁盯上,或者因为犯过什么事离开黄名市。

而失踪的刑警翁苛求的行为亦无法解释。

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母亲是刑警,多年前殉职,他继承母亲的事业,一路都非常优秀,手上没有未侦破的案子,吕东越、吕家和他牺牲的母亲毫无关联。

凌猎起初让队员们查黄名市的悬案陈案,这是个工程量堪称浩大的活,黄名市刑侦支队队长台禄记挂翁苛求,还专门加派人手帮忙检索。但暂时也没有找到可能与吕东越、翁苛求有关的案子。

时间拖得越长,台禄就越是不安,凌猎没给他打电话,他自己就打来了,问翁苛求的消息。

人没找到,凌猎和台禄聊起别的事,“翁苛求是追着吕东越到丰潮岛,你回忆一下,翁苛求在自己的案子之外,是不是提过别的案子?”

台禄早就脱离一线了,想了很久,“我们市以前出过好几次伤害农民工致死的案子,他好像提过,但是那些案子都侦破了啊。”

农民工?凌猎立马想到吕东越给学校民工送热水这一不符合逻辑的行为。这两个看似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似乎终于有了一丝联系。

凌猎:“具体是什么案子?抓到凶手了?”

台禄说,这是五年多以前的事了。黄名市发展很慢,那几年有一大块旧城要改造,需要的工人很多,本地没有这么多工人,于是只能从外地乡下找。

这些工人素质参差不齐,好人虽然占大多数,但偷东西、欺负妇女儿童的耗子屎坏了一锅汤。市民一度对民工极其反感,还爆发过治安冲突,有的民工被当场打进医院,有的暗地里被使阴招。

聚众打架的好抓,治安队把肇事双方都控制起来,其实在处理上根本没有偏向任何乙方。然而市民们不信,总觉得警方偏袒民工,胳膊肘往外拐。

那之后,人们仇视民工的情绪就更加激昂,连续发生了七起民工遇害案,被伤害的案子更多。市局当时还成立了专案组,发现是有人故意利用市民的情绪作案,凶手共有四人,已经全部抓获,他们承认作案事实,案件告破。此后,黄名市没有再发生类似案子。

凌猎问:“翁苛求为什么对这案子感兴趣?”

台禄说:“小翁当时还年轻,没有进到专案组,很多细节不了解,好像觉得案子还没有查清楚,犯罪的不止我们抓的人。但确实没有新的证据来佐证他的话。他难道一直还在暗中调查?”

凌猎又问:“这些命案里,有没有一起发生在黄名工程学院?”

台禄索性找到搭档一起回忆,“命案没有,但黄名工程当时改造校园,出过民工被打伤的案子,我记得这案子和系列案没有关系?”

搭档说:“是这样,当时民工和市民的冲突闹得沸沸扬扬,工程派出所接到报警说又发生了一起,但是调查之后说是民工自己内部矛盾,校方后来也介入了,该住院住院该赔赔,当事人也愿意和解,就没有并到系列案里来。”

一起不起眼的打斗纠纷,但凌猎觉得关键或许就在这里,“我有个想法,你们再去黄名工程查一下这个案子,不要只听校方怎么说,最好找到打人和被打的民工。”

台禄惊讶,“这……”

凌猎说:“翁苛求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才下落不明。”

台禄:“我立即查!我亲自查!”

另一边,季沉蛟经过一系列手续,从运营商处取得了翁苛求的通讯及小部分上网记录——更多的由于没有找到手机而无法取得。

从这些信息可知,翁苛求是个私人生活非常简单的人,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他似乎在收集当年一系列民工案的信息,与其中的一些被害人家庭、凶手家庭有过联系。

他从今年五月开始密集关注丰市、金橡树。金橡树开始在网上做“阴间”婚礼的营销后,他像水军一样发过言,说自己对这活动感兴趣,一定会去。

台禄说翁苛求不想休假,是自己逼翁苛求休假,但这很可能只是他的想当然,翁苛求早就计划休这个长假——不是为了放松、玩,而是去追踪一个原本不用自己追踪的嫌疑人。

“那线索就很清晰了,翁苛求没有参与当年的民工案,却认为案子没有了结,还有其他凶手存在,经过多年调查,吕东越是他锁定的人。”凌猎说。

季沉蛟:“问题最大的是黄名工程学院那起被忽视的案子。但是那起案子只有人受伤,没有人遇害,而翁苛求是把吕东越当凶手来调查。”

凌猎眯了眯眼,“如果,那起案子其实有人死了呢?”

季沉蛟拧眉,“翁苛求觉得这件事是警方的问题?”

如果黄名警方掩饰了什么,那现在让台禄插手,恐怕只会让证据进一步消失。

但凌猎回忆几次和对方通话,“虽然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但听他说话,是真的担心翁苛求。那案子肯定有猫腻,台禄本人不一定知情。他现在救队员心切,不是正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季沉蛟认同,两人再次给台禄打去电话,这次开的是视频,台禄是个白发苍苍的叔叔辈,脸上有着老警察的固执和坚毅,大概很快就要退休了,而为了失踪的队员,还顶着大太阳,亲自来到黄名工程学院附近的派出所。

季沉蛟说话比凌猎简练,这次是他与台禄沟通,解释自己与凌猎的猜测。台禄年轻时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很快明白季沉蛟的意思,说最迟晚上就给他们一个答复。

“想听听我的推理吗?”凌猎朝季沉蛟抛了个眼神。

季沉蛟一瞬间想到两人接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咳了声,顾左右而言他,“侦查不是推理游戏。”

“现在没有公布正确答案,我头脑风暴一下,你要报警抓我?我连夜把派出所给你搬来?”

“……”

“我觉得有问题的不是派出所。”凌猎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那时既然民工和市民的矛盾闹得很大,市局分局肯定给下面的派出所打过多次招呼,出了事一定要严查。那种背景下,派出所怎么敢跟上级对着干?”

季沉蛟:“所以有问题的是学校?”

凌猎点头,“吕东越成天到工地上献殷勤,他肯定有什么目的,但这个过程中,他和某个人发生矛盾,又或者只是单方面看某个人不顺眼,他伤害了这个人,然后逃走。没人知道作案的是谁,但猜到是校内的人,学生?老师?不管是谁,都会给校方造成声誉上的影响。”

“结合当时黄名市的大背景,工人群体愤怒,找不到作案的人,就找学校要说法,还报警。这就是派出所早期介入的原因。但后来校方却说是工人内部闹矛盾打架,已经赔偿医药费,妥善解决。所以派出所没有继续调查。内部打斗是派出所记录在案的,说明这确实是校方、工人的说法。可照我们的思路,这不可能是内部打斗,吕东越必然在其中起了作用。”

“所以,是校方安抚了工人——钱、稳定的工作、解决老婆的工作,等等。让这样一群为生计奔波的人闭嘴,他们有的是办法。”

季沉蛟思索几秒,“当时确实只是有人受伤,没有闹出人命,但一段时间之后,这人死了?”

凌猎手欠地在季沉蛟脸上揩了一把,“我们离真相不远了。”

此时是假期,但市局刑侦支队长亲自来到黄名工程学院,校方不得不派出好几位领导。台禄大手一挥,不听虚的,如果不说实话,市局立即就去找当年那批工人。

副校长和警方有些交情,事情已经过去几年,风平浪静的,他便索性承认,打人事件不是什么内部打斗,作案的是学校内部的人。

受伤的工人叫杨孝,是工人里最年轻的,有天工人们突然找到校方,说有学生把杨孝头砸了,人昏迷不醒。学校立即派人又是去医院,又是去现场,好一通安抚。杨孝的所有医药费都是校方出的。

但东门那一片改造区没有任何监控,杨孝半夜被砸头,没人看到是谁干的。工人代表咬定一定是学生,学校自己查来查去,也觉得大概率是学生,但学生那么多,根本找不出来。眼看事情就要闹大,校方决定吃了这个亏,用钱买安宁,所有工人都得到一笔安抚金,那杨孝是农村来的,没个亲戚在身边,校方请人二十四小时照顾他。

半个月后,杨孝伤愈出院,这事就算彻底解决了。校方不清楚杨孝之后的情况,更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黄名市。

台禄又问副校长其余那些工人的下落,副校长让秘书找来好几人的联系方式,他们都在黄名市安定下来了,有的还拖家带口的学校附近做起小生意。

台禄分出一些人手去见这些工人,竟是得知,杨孝已经去世了。

——如果,那起案子其实有人死了呢?

当时还活着,被救下来,好好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伤愈出院。这是活着。

但后来人死了,假设里的条件以一种时间错位的形式达成。

可不管时间是否错位,唯一的事实是,人确实死了。

季沉蛟问:“死因是什么?”

台禄看着刚拿到的死亡报告,声音有些颤抖,“脑溢血。”

让他心头发紧的不只是因为这个常见的死因,而是他记得,当年那一系列伤害民工的案子里,至少有两起,被害人都是头部受到重创,和杨孝被袭击的情况非常相似。

“我们,好像漏掉了一个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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