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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亲疏(28)

心匣[刑侦] 初禾二 4326 2024-01-15 17:12:02

花园小区的监控显示王洪强出小区后左拐, 那么他的目的地就是在东边,图中半数地点排除, 而剩下的四处, 最偏远的正是季沉蛟与凌猎此时所在的东柳街。

王洪强当天也许在这里“狩猎”,但还没有等到他的“猎物”,他就掉入了一张编织许久的网中。

那人会把王洪强带去哪里?

“啊!”凌猎指着东边, “从那里出县城,有很多废弃的娃娃厂。小季, 要不要去看看?”

花在县素来西边热闹, 花田和交易区都在西边, 十多年前东边建起不少厂房, 配合生产鲜花包装材料、娃娃装饰品。但因为经营管理不善, 发展定位有问题,这些厂房都没存在多久, 几年后陆续废弃。

夏榕市主城在花在县西边,因此花在县一直在往西边发展, 东边那些废弃的地块渐渐不被认为是花在县的一部分。荒凉景象可想而知。

夕阳西下, 将破旧的矮房镀上更加陈旧的色彩。季沉蛟和凌猎站在锈迹斑斑的厂房中, 举目四顾,眉心蹙起几道沟壑。

这个地方被改造成时兴的鬼屋一定收益颇丰——被侵蚀的管道中滴下污水,“滴答滴答”落在潮湿的地板上;未被处理的玩偶横七竖八丢在地上, 缺胳膊少腿,除了可爱的动物玩偶,竟然还有成人胶衣玩偶;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怪异的臭气, 倒不是尸臭, 更像是各种食物和垃圾腐烂的味道。

三月十号凌晨, 如果王洪强来到东柳街“狩猎”, 他会因为什么原因主动来到这里?

答案显而易见,有身材婀娜的人——不一定是女人,也可能是女性打扮的男人——从他面前经过,假装惊慌奔跑,将他带到此处。

厂房成片,又没通电,两个人想在天黑之前将这一带确认一遍几乎没有可能。季沉蛟一个电话打回重案队,让席晚带一组人过来做现场勘查,又向花在县申请了二十多人进行搜查。

发电机轰隆震响,高功率探照灯将黢黑的厂房照得亮如白昼。现场唯一一个“外人”是凌猎,他那背篓早就不知被他丢到哪里,但手上还拿着一支玫瑰。

季沉蛟指挥现场时,他静悄悄地将玫瑰塞到季沉蛟手里。季沉蛟忙起来没注意到拿着的是什么,楞是将玫瑰当指挥棒,挥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季沉蛟无语地看着花瓣都快抖没的玫瑰,唇角抽了抽。一旁的席晚忍笑,“头儿,这创意不错,以后你都拿朵花,我们重案队就有芭芭拉小魔仙了。”

季沉蛟恶狠狠地转身找凌猎,凌猎已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搜查持续到凌晨,八号厂房的干涸水池里发现了一具局部进入白骨化特征的尸体。

水池中堆满垃圾和脏污玩偶,尸体被埋在里面,贸然移动也许会让原本存在的线索消失。

重案队费了一番工夫将垃圾清除,安巡就地进行尸检。

“死者曾经被焚烧过,但不是被烧死。”安巡将尸体轻轻一翻,“他是在死后被人放在这里,身下的池面和水池其他部位烧灼程度不同,说明他没有挣扎。而且焚烧过程没有持续太久,组织液化腐烂形成的灰污层还附着在骨骼上。凶手的目的可能只是想抹去尸体表面的痕迹。不过焚烧确实影响了腐败进程,我估计死者的死亡时间至少是在三个月之前。”

这时间与王洪强对得上。

季沉蛟说:“不是被烧死,那死因是什么?”

安巡握着已成灰黑色骷髅的头颅,“枕骨凹陷性骨折,这里可能就是致命伤。”

重要的线索都随着焚烧和腐烂消失,尸骨被送回市局进行进一步尸检和身份比对。天亮后DNA比对证实,死者的确就是王洪强。

时隔三个多月,现场仅有血迹和脑组织残余,没有打斗痕迹。

血迹出现在离水池十来米远的地方,从轨迹看,凶手是在那里将王洪强击倒。王洪强倒地失去意识,凶手又在他后脑补了几下,直到确认他死亡。

之后,凶手用拖拽的方式,将王洪强丢入水池,点火焚烧。

水池中未检测到助燃物,凶手点燃的很可能只是王洪强的衣服。

火焰燃烧得并不猛烈,体表过火之后,凶手拖来水管,污浊的水一下去,火焰先是腾起,不久熄灭。

凶手冲洗过地板,但还是有足迹残存,是一双高跟鞋。

这又与季沉蛟的推断重合了,不过穿高跟鞋的不一定就是女人。

“四十二码的粗高跟,如果是女人,那她身高至少有一米八。而且她是去杀人,通常会穿运动鞋。”席晚说:“男人假扮成女人的可能性更高,高跟鞋是他故意用来误导我们的线索。不过头儿,王洪强和魏旭延的案子真的能并案吗?凶手作案手法完全不同。”

季沉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王洪强的案子之所以会从失踪案变成命案,完全是因为重案队查魏旭延的案子时发现了一条“歪路”。但王洪强的尸体是找到了,除了现场的高跟鞋足迹,却没有提供更多线索。

要并案,就必须确定此前仅作为推断的动机——凶手在惩罚“狩猎”女性的人。

另一位失踪者,二十七岁的邓子安,按照“狩猎”这条思路的逻辑,大概率也已经遇害了,不过重案队还没有找到尸体。

查案不是一蹴而就,再精锐的队伍也需要休息。季沉蛟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时间已过了零点。

凌猎不仅没睡,还正在煮小火锅,“哎呀,我们小少爷又回来骗吃骗喝了,怎么这么会找时间呢?我一煮好你就回来!”

季沉蛟:“……”

深夜吃小火锅太罪恶,但季沉蛟想,凌猎煮都煮了!

两人这回也没把菜端到客厅里,一人端着一个碗,站在汩汩沸腾的锅边,边吃边聊案子。

凌猎说:“网上都在讨论这案子。”

季沉蛟心里有数。“狩猎”女性这一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终将彻底进入人们的视野,这案子要说有什么好处,大约是将一块恶臭的伤疤揭露出来,促使社会更加重视女性安全。

今后魏旭延之类的人引以为戒,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消停下去。

季沉蛟咬下一口年糕,火候刚好,再煮几秒钟就化了,“网上怎么说?”

凌猎抬起头,“网民的声音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嗯?”

“我以为人人都会声讨魏某王某,但你猜怎么着?”凌猎将手机递到季沉蛟面前,“居然大部分人都在辱骂女性一方。”

季沉蛟立即拿过手机,一条条言辞激烈的评论占满屏幕——

[最毒妇人心!别人只是看了你几眼,你就能杀人!真当社会没有王法?]

[别跟我说什么完美被害人。他们确实不完美,但他们就该死吗?]

[我怎么说?就不该给这些女的生存的土壤!你不打她们,她们就杀死你!]

[严惩凶手!枪毙凶手!]

舆论铺天盖地,虽然也有许多人声讨恐吓女性的行为,但因此杀人却是明目张胆的犯法。

互联网素来是各种声音发酵的前沿,话题已经朝着性别对立等方面不可控地蔓延,所有人都在攻击所有人,有相对理性的声音,更多却是借题发挥,发泄情绪。无尽的谩骂中,好像根本没有赢家。

男人、女人、男权、女权、全都认为自己受伤最重。

席晚作为重案队唯一的女性,向来坚持女人应当独立自强,看到那些辱骂女性的帖子,忍不住回帖:[这关女人什么事?你们男人半夜吓唬女人难道没错?]

马上就有帖子将她骂得狗血淋头。

[有错就该死?你敢说你们女的从来没犯过错?]

[女权就是反社会反人类,望你知。]

“好预曦正立。了,跟人在网上打嘴炮是最浪费生命的行为。”安巡将一杯果汁放在席晚面前,“晚姐,消气,看看你的一群男同事,切莫因为网上那些臭狗屎,把我们打成同类啊。”

安巡是组里的小天使,席晚几口果汁下肚,这才冷静了些,揉着太阳穴道:“奇怪,我居然干得出上网掐架的事。”

季沉蛟一到办公室,就听见席晚这句话。

席晚心理素质非常强大,按说不应该被舆论影响。季沉蛟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却又不是完全清晰。

他们查到这个份上,看似跳出凶手的圈套,窥见了案件的真相。但这似乎是另一张网。

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们,躲在暗处的那人似乎乐于看到案情带来的网络乱象。

可是为什么?

一个人精心谋划一件事,必然要达成某个目的。

凶手杀死魏旭延、王洪强是为了惩罚。作恶者死了,但凶手的目的真的达到了吗?

活着的作恶者没有被警示,反倒是男女纷争更加激烈。

季沉蛟闭眼,双手抱于胸前。那么倒过来推呢,在舆论风暴中,哪一方最失利?

毫无疑问,是追求正当权益的女性。

她们就像安巡刚才说的,被大部分声音当做凶手的同谋。

网络思路把一切变得非黑即白——凶手杀男人给女人复仇,你们还为女人发声,你们就是支持凶手,你们就是凶手!

如此一来,正当的述求也变得不正当。从作案手段看,凶手是个心思缜密,善于隐藏自己的人。

他步步为营,难道没有想过,当警方查到“狩猎”这条线上后,会爆发的社会争议?

矛盾感越发强烈,那种被推入另一个网的不安感也更加分明。

“头儿?头儿!”席晚喊了几声才把季沉蛟喊回神。

“怎么?”

“梁哥刚才打来电话,邓子安的人际关系调查有进展了。”

邓子安父母虽然都是高知,他本人却不学无术,初中毕业后就到技校学手艺,手艺没学会,后来靠着家里的关系,在夏榕师范学院做校工。工作非常清闲,负责在洗衣房守着刷卡机而已。

来洗衣房洗衣的学生多半条件不错,几乎不会贪几块钱的小便宜,而且后勤给洗衣机升级之后,以前不刷卡也可以洗衣的情况不存在了。

邓子安守不守都无所谓,洗衣房经常见不着他人,这班上得几乎就是白领工资。

一些女学生反应,邓子安心术不正,经常色眯眯地盯着女生看,遇到漂亮女生来洗衣服,还大献殷情,非要帮人家晾。

有的女生丢过衣服,怀疑是被邓子安偷了,但没有证据。

现在这些丢失的衣服都被梁问弦找到,它们被放在梁父梁母给他购置的房子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残留。

结合他在论坛上的帖子,他在狐朋狗群里的发言,可知这人是个偷窃女性贴身衣物的惯犯。

“邓子安在技校念书时出过一桩霸凌女同学的事,后来被他父母出钱摆平。”梁问弦将从技校拿到的照片放在季沉蛟面前,一个妹妹头女孩被圈了出来,“她叫淡晶。”

这所技校位于北城区榕新街,在那里就读的主要是两类人,一是父母在榕新街做食品加工生意,子女就近入读,二是家不在榕新街,甚至不在北城区,家长故意将他们送来住读,让学校统一管理,这一类一般比较顽劣好斗。

“淡晶属于前者,她家就在榕新街。”梁问弦说:“事情过去太多年,当时的老师对霸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是男同学和女同学之间的矛盾。但肯定没有这么简单,邓家花钱私了后一个星期,淡晶就退学了。”

季沉蛟忽然想到一件事,Jaco徐嘉嘉曾经报道过榕新街榕有福肉制品加工厂使用过期变质肉,他因此获得了很多赞誉。

梁问弦听完后有些困惑,“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季沉蛟摇摇头,“不知道。梁哥,我去一趟榕新街。”

出发前,季沉蛟看着警车,怀念起自己的车。今天开警车不太方便,但私车借给凌猎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有没用车。季沉蛟打给凌猎,凌猎当头给他来了一句:“不给。”

“……”

凌猎又说:“除非你带我。”

季沉蛟沉住气,“来!”

一刻钟之后,两人朝北出发了。

经过上次的整顿,榕新街的工厂现在正规了许多,街上有食品卫生部门的人正在做抽查,空气中飘浮着机器的轰鸣。榕新街听上去像是一条街,但其实是个很大的社区,狭义的榕新街指的是贯穿南北的那条大街,辐射的各个村子则是广义的榕新街。

季沉蛟把车开进去,接连绕了好几条道,索性将车停下来步行。路上他已经跟凌猎说了大致情况,凌猎想了想说,“淡晶估计没能力报复,但她的家人倒是有可能。”

淡家在一个老旧小区里,离最近的加工厂步行只用十来分钟。淡父前些年因病过世,淡晶与母亲、哥哥淡金一同生活。

凌猎一眼就看见那个在老房子楼下花坛独自坐着的女孩。她穿着深蓝色的布裤子,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发帘有点长了,遮住眼睛。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坐着,木然地看着人们路过,待目光和凌猎交汇时,她顿了一下,然后别开视线。

“小晶!你怎么又在那坐着,快回来!”一个围着围裙的胖女人从楼上下来,拉住女孩的手臂。女孩毫不反抗,被拉着往楼上走。

季沉蛟忽然说:“淡晶?”

女孩倒是没反应,胖女人停下来,诧异又警惕地回过头,“你们是?”

季沉蛟出示证件,“你是淡晶的母亲吧?我们想和你了解一些事。”

淡母登时冒汗,把淡晶藏到身后,“有,有什么事?”

淡晶看见凌猎衣领的胡萝卜夹子,盯着不动。那是凌猎摆摊时卖的小东西,没卖完,凌猎就往自己身上别,半天换一个,换完就算卖完。

“喜欢?”凌猎摘下来,在淡晶眼前晃了晃,淡晶伸手想拿,凌猎又收回手,“除非你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淡晶看向淡母,淡母说:“你们跟我来。”

房子虽老,但榕新街在城市边缘,所有住宅修得都够大。季沉蛟环视一番,这是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两个卧室的门都开着,另一个却关着门。淡晶得到胡萝卜夹后就进自己房间了,坐在写字台前,翻来覆去看胡萝卜夹子。

季沉蛟指了指那扇关着的门,问:“有人在家?”

“那是我儿子的房间。”淡母说:“他在厂里上班呢。他爱关着门,平时也不让我进去。你们到底想查什么?”

季沉蛟看看淡晶的背影,“她一直待在家里?”

淡母黯然道:“是啊,她最多在楼下坐坐,不去别的地方。”

“是因为技校那件事?”

淡母的肩膀忽然绷起,连忙将淡晶的房门关上,“都过去多久了,就别再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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