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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双师(49)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176 2024-01-15 17:12:02

季沉蛟愣了下, 没有立即回答。

陈鹤确实给他这样的感觉,认罪态度良好, 非常配合警方。感性地看, 陈鹤是在真心悔过。但理智或者冷血一点思考,这何尝不是博取警方以及公众的好感?

“积极认罪,再加上动机是为一个无辜死去的女孩复仇, 自己与这女孩并无交集,纯属是内心的‘正义’使然。为了‘正义’, 宁可牺牲自己。”谢倾犀利地说:“动机对定罪无影响, 但对量刑有影响。他的认罪态度和动机会左右法官最后的决定。”

须臾, 季沉蛟低喃:“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有罪的人蒙混过关。我要得到最真实的动机, 哪怕它最终并没有左右量刑。”

谢倾说:“继续查吧, 我也不信陈鹤真正的目的是给一个死去十二年的陌生女孩复仇。”

“谢队。”

“不要着急,上面催我, 但我不催你。先去吃个饭,案子要查, 三餐也别耽误。”

谢倾走后, 季沉蛟手机响了, 猎豹头像浮在屏幕上。

Hunter:[季队长,听说你们案子破了?]

季沉蛟:[有事?]

Hunter:[我的手机……]后面跟着个搓手指数钱的表情包。

季沉蛟笑了声,紧绷的情绪稍稍放松, [在哪里?]

Hunter:[如果我说了你请我吃午餐吗?正好中午。]

刚才梁问弦喊吃饭时,季沉蛟沉浸在案子里,此时凌猎跟他讨食,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也饿了, [请。]

Hunter:[我就在你楼下!]

季沉蛟又忍不住笑, 这人是故意的吧?算到了他一定会答应?

凌猎在市局门口玩破烂手机, 梁问弦几人吃完午餐回办公楼,正好从门口经过。

沈栖:“噫!”

凌猎挥手:“中午好。”

梁问弦说:“找季队吗?他在写报告。”

凌猎:“他说请我吃饭。”

打过招呼,一群人继续走。沈栖说:“我哥不跟我们吃饭,原来是被这个小白脸抢走了。”

正说着,季沉蛟迎面走来。沈栖气冲冲地喊:“哥,你怎么不跟我们吃饭呢!”

季沉蛟:“我有事。”

众人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安巡憨憨道:“和凌猎吃饭是什么不能说的吗?”

一刻钟后,凌猎坐在一家焖菜馆里,一边点菜一边说:“饿死我了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季沉蛟:“……”

凌猎点好菜,“季队长,案子也查完了,下午咱去买手机?”

季沉蛟:“没查完,还有尾巴没收。”

凌猎瘪嘴,对破烂手机指指点点。

一个大锅端上来了,里面闷着肥牛、黄辣丁、鸡爪……凌猎没点素菜,荤菜有七八样。

“接下去查什么?我帮你。”凌猎吃得飞快,“等你把这案子查完……”

季沉蛟:“就给你买手机是吧?我记得。”

“呔!”凌猎:“我是这么肤浅的人?”

季沉蛟被他吓一跳,“是人就别装猴儿。”

凌猎:“我是想说,等你把这案子查完,早点还我清白,切记,季队长。”

季沉蛟:“……”

吃完饭,季沉蛟打算再去陈鹤家中看看。凌猎也跟着来,“你知道我记性很好的,线索很多的,让我进去。”

陈鹤位于东城区的家中贴着封条,重案队已经进去搜索过两次,监控也调取过。但因为陈鹤第一时间认罪,供述清楚,他家中的物证似乎没有太大作用。

季沉蛟打开门。这是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装修简洁,有卧室、书房,另一间应该是陈鹤远程办公的工作室,放着好几台电脑。

书房有两面墙的玻璃书柜,落地窗前曾有一台电脑——电脑已经带回市局检查,陈鹤正是用那台对万越、李艾洁发号施令。

书房中央还有一个茶几。和客厅摆着水壶、水果篮的茶几不同,这个茶几上空空如也,和整个房间的布置不太协调。

墙边的白板贴着万越等人的照片,写满时间线,两面书柜塞满书籍、影碟,就连放电脑的桌上也有个烟灰缸,只有茶几上什么也没有。

季沉蛟拉开书柜的门,里面的书籍类型繁杂,单是讲刑法的就有一列之多,不过更多的还是IT专业书籍,一部分是外语,从翻看程度和里面的勾画笔记判断,这些书不是陈鹤买来做装饰的,他是真的在学。

季沉蛟不由得感叹,“陈鹤从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走到现在,必然付出超越常人的努力,而且他工作后还在渴求进步,怎么就走上这条路?”

凌猎将写满笔记的书放回去,“大概是他必须这么做吧。”

季沉蛟静了会儿,“那就更是说明,他的动机不是唐红婷。”

书柜上层是玻璃门,下层是木门。凌猎蹲下,将木门也打开。里面装的几乎都是杂物,成捆的杂质、报废的电子设备、还有一些包装盒。

凌猎将它们全部拿出来,都很寻常,似乎没什么值得注意。其中一个原本装平板的纸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堆纸片,还有一张叠起来的游戏地图。

地图和纸片都破破烂烂,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凌猎翻了一会儿突然说:“是军棋。”

季沉蛟也走过来。

凌猎问:“小时候玩过这个没?”

以前娱乐不像现在这样丰富,军棋、纸画、弹珠,男孩们一玩就能玩一个下午。

季沉蛟将纸牌拿在手中,“玩过。”

“我没玩过,沈栖说等案子破了带我玩。”凌猎说。

季沉蛟:“你们怎么说到军棋?”

凌猎:“因为我们在苍水中学的校长办公室见过一副老军棋,和这副很像。”

季沉蛟一惊:“你确定?”

“嗯呐。”凌猎说出上回用蒲公英“贿赂”沈栖带他去苍水中学的事。

“走!”季沉蛟立即将军棋连同纸盒子一并装入物证袋,“去苍水镇!”

重案队从苍水镇撤离已经有一阵子了,但唐红婷案仍是镇民们每天茶余饭后的谈资。季沉蛟再次来到苍水中学,关校长担心又有什么事,季沉蛟问:“您这里是不是有一副军棋?”

“是这个吗?”关校长从柜子里把军棋拿出来。

季沉蛟对比之后,确定这副军棋和陈鹤家中的是同一种。“这是陈校长留下来的?”

关校长不明就里,答道:“是的,那个柜子里装的基本都是他买的小玩意儿。他走了,但那是他对孩子们的心意,所以我们整理之后放在那,没有丢。”

柜子里除了军棋,还有褪色的积木、其他玩具棋,都不是值钱的东西,现在的孩子肯定看不上。

季沉蛟问:“这些都是陈校长买给学生的?”

关校长说起十几年前的时光,苍水中学各方面条件都很差,没有钱购置课外活动道具。陈校长每年都会自掏腰包,去城里买回孩子们喜欢的玩具。高中生不稀罕,初中生倒是玩得起劲。所有玩具中,最受欢迎的是军棋,男孩们抢着玩,消耗也快。陈校长批发了几十套,后来热度消退后,剩下来的就只剩这一套了。

季沉蛟又问起陈鹤。校长尚不知道陈鹤已经被警方控制,笑道:“他是我们这儿走出去的好学生啊,当时真没几人能考去市重点的。”

季沉蛟心跳加快,那种逼近真相的感觉让他血液沸腾,“陈校长和他关系怎么样?”

“陈校长对每个孩子都一视同仁的。”校长顿了顿,“不过陈鹤是福利院过来的,人心都是软的,他没有父母关心,陈校长自然对他会更关心一些。”

市局重案队。陈鹤再次被带到审讯室。当他看清桌上放着的东西时,微笑着的脸第一次显出一道裂痕。

须臾,他苦笑道:“还是被你们发现了。”

陈鹤记忆的初始是苍水镇冬天灰蒙蒙的天空,和福利院那总是散不干净的烧煤味。他个头很小,阿姨给她的橘子和苹果时常被大一点的孩子抢走。

阿姨说,他是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小猫一样,叫声比小猫还小。他的父母不要他了,不是因为他不可爱,是他们养不活他。

阿姨很温柔,用尽可能好听的话语给与他善意的欺骗。他像其他小孩一样长大了,虽然过的不算什么好日子,时不时被欺负,吃的用的也比不上有父母的小孩,但好歹是没有受冻挨饿。

但他始终不快乐,总是一个人待着。好心人们送来玩具和书本,其他小孩都抢玩具,只有他默默拿走书。院长看他喜欢书,于是早早教他写字算数,小学二年级的年纪,他就开始看奥数了。

与此相应的是,他更加不爱与同龄人交往,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傻子,和在福利院角落里窜来窜去的耗子没区别。

陈鹤一天天长大,好心人们捐的书、小学老师发的书已经不够他看的了,小学高年级孩子死活解不出的题,他看一眼就知道答案。

开过家长会后,院长有些犯愁。他知道陈鹤应该看更高深的书,去更辽阔的天地,但陈鹤才四年级,离成年遥遥无期,福利院的条件也无法送他去城里。托人买点书回来倒是可行,但他不是老师,怕买错了书,耽误孩子。

苍水中学的陈老师是院长的邻居,那年头邻里关系和谐,串门是常有的事。陈老师教数学,听说已经被提名为副校长了。院长和他闲聊时说起陈鹤,陈老师突然说:“那孩子需要什么书?我这儿多的是。”

陈老师是单身汉,半辈子奉献给教育,家里全是数学书。院长说了陈鹤的情况,陈老师立即找出一叠写满笔记的习题,让院长带回去给陈鹤试试。

陈鹤如获至宝,演算到阿姨叫了三遍,才恋恋不舍睡觉。

此后,陈鹤再也没有精力去想其他孩子是傻子还是耗子。他沉浸在数学的海洋中,在别人眼中是惩罚的数学题在他眼里是奖励。做完一册他就催着院长拿给陈老师改,迫不及待地要下一册,还要见陈老师。

陈老师正式成为副校长,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来福利院。后来终于来了,一大一下坐在树荫下,争论完解法,陈老师又给陈鹤讲古今中外数学家、科学家的故事。

陈鹤不喜欢小学,却格外向往今后的初中生活。陈校长让他有了盼头,想在教室里听陈老师讲课——即便到时候那些初中水平的题他肯定早就不用听了。

然而事与愿违,好不容易熬到上初中的年纪,陈鹤才知道陈校长已经不上课了,校长有校长的责任,陈鹤班上的数学老师是个年轻人。

开学典礼上再次见到陈校长,陈校长和记忆里的有些不一样。老师们说,陈校长生病用错了药,导致面部灼伤。

变得丑陋的陈校长似乎更加温柔了,陈鹤完全没有因为他的脸而有丝毫排斥,他内心对陈校长有种亲人般的依赖,却从不肯表露出来。

苍水中学的教育水平实在是很一般,就算陈校长已经尽了全力,还是很难在短期内改变现状。

初一的暑假,陈校长从城里回来,顺便给福利院送西瓜。吃着西瓜,陈鹤说:“我可以帮你。”

陈校长没听懂,“嗯?”

“你不是想让学生成绩好起来,多考几个高分吗?”陈鹤说:“两年后,高分你就有了。”

少年青涩的自信和意气让陈校长忍俊不禁,“好,那你给我考个一中出来。”

一中在主城,是夏榕市主城加上区县里最好的中学之一。

陈鹤皱了皱眉,“我只说考高分,没说去一中。”

陈校长,“但是考高分不就是为了去更好的学校吗?”

陈鹤:“那样就得离开苍水。”

他没说出的话是,那就得离开你。

陈校长发扬教育者的精神,逐条给陈鹤分析考去一中有多少好处,今后上名校的机会有多大,然后出人头地,造福人民,生活无忧。

陈鹤听得头痛,不耐烦道:“我不去!我在苍中也能考名校!”

陈校长无奈笑道:“你这孩子。”

自从有了两年后拿高分的承诺,陈鹤学习更加努力。因为他成绩好,偶尔有想学习的女生找他问题,他面无表情地讲,虽然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讲得比老师还好,渐渐地,他身边开始有了朋友。

初二军棋流行起来,陈校长批发来几十套,男生们抢着玩,陈鹤觉得无聊。世界上为什么有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吃掉别人的司令,能多考一分吗?

从院长处听来陈鹤这番言论,陈校长哈哈大笑,忙里偷闲把陈鹤叫到几年前解题的树荫下,硬是拉着他陪自己玩军棋。

陈鹤臭着脸,陈校长却玩得很起劲。

“浪费时间的东西,也不是完全没有益处。偶尔让自己闲下来,坐在前往目标的路上休息休息,再起跑时才会更有力气。”

陈鹤争辩,“但那也是浪费时间。”

陈校长想了想,“确实。”

陈鹤:“……”

等这一盘下完,陈校长又说:“但浪费一下,不是也挺开心的吗?”

陈鹤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笑。

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不就是陈校长抽空来陪他玩了会儿吗?

“开心就够了。”陈校长拍拍陈鹤的头,“孩子,不要把自己绷得这么紧,虽然我们总说浪费时间可耻,但是你已经足够努力了,悄悄浪费一下,没人会怪你的。”

这副军棋留在了福利院,陈鹤有时拿出来看看,然后又珍惜地收好。

到了初三,一些不打算继续读的学生提前去了技校,陈校长的精力更多放在高中,和陈鹤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陈鹤也把重心放在备考上,转眼就到了中考。

陈鹤兑现承诺,考出了苍水中学建校以来的最好成绩,暑假里接到主城所有重点高中的电话。

“我不去。”他倔强地对陈校长说:“我要在苍中高考。”

陈校长感动归感动,但也不得不为陈鹤的将来考虑,他尽力改变苍中,可陈鹤不应当是牺牲品,陈鹤这成绩就该去最好的高中,接受最好的教育。

陈校长跟陈鹤磨了一周,终于说服陈鹤去一中念高中。陈鹤心里也憋着一股劲,等自己成年了,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再回来报答陈校长。

在一中的日子如白驹过隙,周围全是和自己一样优秀,甚至更加优秀的尖子,陈鹤开足马力用功,只在寒暑假回到苍水镇。陈校长也带着苍水中学一点一滴改进,头发已经花白。

陈鹤如愿考上外省的名校,读的是计算机专业,陈校长欣慰地送他上火车,说他是自己的骄傲。

“我要回来当计算机老师。”陈鹤郑重地说。

陈校长笑道:“别回来,你有更广阔的天地,老师想看你飞得更高。”

因为这句话,陈鹤负气离开。大学课业繁忙,还要打工,陈鹤就连春节也没有回苍水镇。后来唐红婷案发生,他正作为优秀学生跟随导师在国外做科研。

从不关心社会新闻的他,事业彻底稳定之后,才打算回苍水镇看望陈校长,问陈校长,自己有没成为他希望看到的样子。

但是等待着他的却是噩耗。

陈校长在压力和唐红婷外婆的咒骂中离开苍水中学,钓鱼时不慎落水身亡,已是一抔冰冷的骨灰。

陈鹤的精神世界瞬间崩塌,人类变得面目可憎。原本他就用冷漠的目光注视众生,是陈校长用温情、关心改变了他。

讽刺的是,这样的陈校长居然死于人们的恶意。唐红婷的死是陈校长的错吗?凶手逍遥法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善良温柔的人吞下唐红婷遇害的苦果?

陈鹤独自祭拜陈校长之后,回到生活的城市。

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就改变了。他有一份光鲜的工作,技术过硬,再过不久就要从打工人升级为合伙人。可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为陈校长复仇。

他将不遗余力,让作恶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后面的我已经交待过了。”陈鹤绷着的精气神仿佛散了,整个人显得黯淡无光,“我隐瞒动机,和争取轻判无关,这一点你们猜错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军棋,好似穿过它们承载的时光,回到了那个绿树成荫的夏天,陈校长踌躇满志,想要带给苍水中学希望,他拼命做题,要为陈校长拿下高分。

可世事弄人,物是人非。

“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了。”陈鹤说:“只有它,我舍不得扔掉。”

季沉蛟问,既然是为陈校长复仇,为什么要那唐红婷当幌子。陈鹤淡笑一声,不再作答。

“还有一个问题。”季沉蛟说:“记克和你是什么关系。”

陈鹤的神情再次变得复杂,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却不愿说出来,也许只要不说破,就可以假装不明白。

季沉蛟拿出陈校长毁容之前的照片,将它与记克的照片放在一起,“你读小学时,苍水中学曾经装修过,陈校长想让校园变得更漂亮,但预算无法覆盖成本。他的老同学记克,帮他以成本价拿到一批瓷砖。那个夏天,记克留在苍水镇,也许帮过陈校长不止一个忙。”

陈鹤瞳孔猝然收缩,许久,他发出一声苦笑,“我不认识他。案子是我一个人做的。我没有要交待的了。”

季沉蛟看着陈鹤被带往看守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不想脏了陈校长的名声。那个人辛苦一辈子,到死也是个普通,又不普通的教育者。”凌猎来到季沉蛟身边,夏天灼热的阳光在市局门口扫过。

“他知道陈校长不愿意看到他这样做,但他还是做了。”季沉蛟不禁叹息,“也许还带着另一人的份。”

凌猎耸耸肩:“但只要他不说,你就永远查不到。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真相。”

季沉蛟顿了会儿,转向凌猎,“刘意祥案的真相属于谁?”

凌猎轻松地摊了下手,“反正不属于我。季队长,我的清……”

“知道,重案队欠你清白要还。”季沉蛟说着向停车坝走去。

凌猎问:“你去哪?”

“记家。”季沉蛟说:“去听听记行上次去无名山忏悔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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