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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亲疏(18)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415 2024-01-15 17:12:02

西云县是一座被雪山环抱的小县城, 不通航也无火车直达,就连公路也是最近十多年才陆续修好。凌猎不是一个人前来, 重案队还有另外三名行动队员与他同路, 但知道季沉蛟和季诺城夫妇关系的只有凌猎。

一行人下了飞机后,联络当地警方,驱车赶到西云县。初上高原, 队员们虽然体魄强壮,但在平原待惯了, 多少有些不适。凌猎这外表最柔弱的, 却跟没事人似的, 该跑跑该跳跳, 一丁点高反症状都没有。

小历有点担心, “猎哥你真没事?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这高原上不是闹着玩的。”

凌猎笑问:“你们怎么都跟着沈栖喊?”

小历有点不好意思,一米九几的个头突然红了脸, “嗐,你跟我们队长同龄, 不喊猎哥喊什么?”

凌猎心想, 我比你们队长大, 他怎么不喊我哥?

这次重案队来西云县,找到季诺城夫妇的任务十分紧迫,但队员又个个有高反, 无法立即行动。虽然可以向当地兄弟部门请求援助,但总不能重案队全都休息,让人家满高原找人。

凌猎让小历三人在招待所休息, 自己一个人行动。小历过意不去, “猎哥, 你以前在高原生活过吗?”

高原?凌猎笑了笑, 这儿的海拔不过四千米,对他来说和平原没有什么区别。

高原、雪山、丛林、深海、岛屿……哪里是他没有去过,没有征服过的呢?

“随时注意通讯。”他说:“有需要时我会联系你们。”

看着凌猎的背影,小历三人互相看了看,小历说:“你们听没听过咱重案队的一个传说?”

“啥传说?”

“上一代队长的线人是神人,特别给力。”

“啊!我想起来了,宁队的那个线人!”

“对,就是他,可惜那时我还是学生……”

“但不是也有个说法是,宁队的线人有问题吗?那个线人来历不明,宁队就是被他带着出了事!”

“算了算了,休息去,这事哪轮得到我们讨论。”

西云县随处可见背包客和司机导游,凌猎拿出手机,看沈栖发来的消息。

六月九号,季诺城和周芸搭乘航班,从黎云市来到离西云县最近的城市,第二天租下一辆越野车,自驾来到西云县。

租车自驾,是这边最常见的旅行模式,但是绝大多数游客不会在西云县停留超过一天,往往会立即前往高原的各处,只是把西云县当做一个中转地。

如果想等高反缓解之后再玩,也会在城里休整几天,而不是在西云县休整——这里的整体住宿条件对过惯了好日子的人来说非常简陋。

但季诺城夫妇却至少在西云县停留了四天。这期间,他们也开过车出去,但晚上还是会住在宾馆,有好几个导游通过电话联系他们,推销自己,他们都没有雇佣导游。

季诺城最后一通通讯是和季沉蛟,那之后,他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而周芸的手机更是三天没有使用过了。

凌猎找到沈栖所说的西天的云宾馆。西云县宾馆很多,这一家位于县城边缘,孤零零的,条件尤其差。

凌猎挑了下眉。以季诺城夫妇的条件,怎么都不至于住这种地方,县中心那些宾馆并没有满客。

选择这里,像是要躲避什么。

凌猎向前台出示了当地警方的协查令,又拿出季诺城和周芸的照片。老板看过之后连忙说:“这不是季老板吗?他犯什么事儿了?”

凌猎:“你今天见过他没?”

老板一拍脑门,“我好像昨天就没见到他了。小张,你看看季老板是不是退房了?”

前台摇摇头,“季老板交了半个月的房费,让我们不用去打扫卫生。”

老板直乐,“嘿,这大城市来的老板就是霸气!”

凌猎直接让他们调取监控。

小地方,破宾馆,各种“加成”和在一起,凌猎只看到断断续续的影像,里面既没有季诺城,也没有周芸。

老板苦恼地解释:“我们穷,就门口一个监控,高原老断电,那我也不能保证摄像头每时每刻都开着啊,有人守着时,要监控来也没用。”

凌猎也不恼,请老板带他上楼看看季诺城夫妇的房间。

房门的锁形同虚设,姑娘家一脚就能踹开的水平。里面虽然几天没有打扫过,但并不脏。这是一个标间,一张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另一张床的被子很乱。

凌猎走近,看见被子被用过的这一张床下有男士拖鞋,应该是季诺城睡的。

老板指指整理好的那张床,“他们刚住进来时,我们阿姨每天都来打扫叠被子的,这被子就是我们阿姨叠的。后来季老板突然说,不用做清洁了,我们才没进来。奇怪啊,这也有好几天了,这张床怎么没动过?”

说着,老板嘿嘿笑起来,“是睡一起了吧?感情好啊!他们入住时我还说,夫妻俩为啥要标间,大床房不好吗?我老婆还笑我,说人家年纪大了,不像我总想那事儿。这不也在想吗!哈哈哈——”

凌猎问:“季老板跟你说不用做清洁时,是他一个人找你,还是和他老婆一起找你?”

老板:“他一个人。咦?好像从那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老婆了!”

老板又找来其他工作人员,得到相同的答案。老板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不会出事了吧?我上次看到一个新闻,夫妻俩旅游,男的把女的给杀了!我擦!我就说这俩不对劲,客人一般就在我们宾馆住一宿,不是第二天要旅游,就是嫌我家条件差,他们居然一住就住上瘾了!”

这老板有点滑稽,带着点“社牛”症状,凌猎没忍住笑,干脆让他帮忙,带路去其他宾馆打听,又让他把认识的司机导游都叫来。

在当地人眼里,游客就是财主,哪家宾馆有没请导游的游客,就都是他们盯着的对象。一说起季老板,导游们就滔滔不绝,季诺城恐怕自己都想不到每天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

“季老板说他妻子身体不好,要多歇几天,我说要歇最好去城里,他也没说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我看他们几天了也没雇导游,就天天找他们。我们高原旅游本来就是这样,你没导游怎么玩?我们赚的也是辛苦钱呐!可他就是不肯雇!但是有一回,他问我去雪柊垭口有什么注意事项。嘿,这是又不想雇我,又想跟我打听消息!哪有这么好的事!”

凌猎问:“那去雪柊垭口有什么注意事项?”

“天气不好不能去,那里我们当地人都怕,路不好走,一个不注意路就没了,外地人不带导游绝对不行!而且那儿风景也不怎么样,看雪山看高原有更好的去处……”导游说到这儿顿住,“嘿!你也白打听呢!你雇我,不雇我不说了!”

老板给那导游后脑勺一下,“不懂事!这位是警察,咱群众有义务配合警察调查!”

凌猎笑笑,又问:“你还记不记得,他是哪天跟你打听雪柊垭口?”

导游捂着后脑勺想了会儿,“好像是上周五?”

凌猎暗自顺了下时间线,季诺城在六月十一号打听雪柊垭口,十三号让宾馆不再打扫房间,并且续交了半个月的房费,在这之后,没人再见过周芸。沈栖查到周芸的手机直到前天还开过机,但没有任何通话记录。

“社牛”老板可能猜中了,这就是一趟有来无回的旅行。

西部高原日落很晚,白天似乎非常漫长,凌猎接到季沉蛟的电话时,一轮巨大的落日刚在他身后沉下,而夏榕市早已灯火辉煌。

凌猎将今天查到的线索告知季沉蛟。季沉蛟沉默下来,凌猎听见他的呼吸声。

等了会儿,凌猎说:“季队长?”

“我早就发现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了。”季沉蛟说:“她跟我说要放下公司的事,去西部旅行时,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我没有追问。打不通她的电话,我就打给我……打给季诺城。”

又是一段安静。

“我把疑点都放开了,因为它们只是生活上的疑点,不是案子上的疑点。我……”

“你在自责吗?”凌猎说。

季沉蛟没回答。两人就这样拿着手机,彼此静默。

片刻,季沉蛟用力呼吸了下,“抱歉,说些没用的。”

凌猎道:“季队长,等我回来抱抱你。”

高原上风声巨大,将他的话语淹没。季沉蛟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你的三名小队员今天有些高反,我让他们休息一天,明天再开始搜索,没问题吧?”

季沉蛟觉得凌猎语气里藏着什么,却没有心思去琢磨。两人又交流了会儿,快挂电话时,季沉蛟忽然说了句:“晚安,早点睡。”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季沉蛟没跟谁说过这样的话,矫情、空洞。凌猎也没听过,哪个不长眼的敢嘱咐他早点睡?

季沉蛟咳了声,“那就这样吧,明天联系。”

放下手机,走到阳台上,季沉蛟站在夜风里,杂乱的思绪逐渐冷却。

就在通话之前,他联系到了Jaco的养父母。听到Jaco的名字,两人都露出难过的神情,表示他们只是将Jaco抚养到了十八岁,后来他就从家里搬出去了。他回国之前,他们偶尔还能见到他,这几年已经彻底断掉联系。

领养Jaco,是一个从开心到绝望的经历。

当年,夫妻俩想要拥有一个东方孩子,当见到宾宾时,他们相信能够和这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相处得很愉快。即便福利院告知过他们,宾宾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们也不在乎。认为只要给与孩子足够的关心、爱护、治疗,宾宾就能像任何一个健康男孩一样长大。

但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忍耐程度,也低估了一个有心理问题的小孩。回到Y国后,他们没有从宾宾身上感到一丝正常的亲情。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对他好,花重金带他看心理医生,他仍旧不与任何人说话。

夫妻俩渐渐无法忍受,他们觉得自己家里住着一个怪物。

而宾宾在学校也很不受欢迎,打架非常狠。不得已,他们将宾宾送去专门照顾心理病孩子的寄宿学校。

宾宾上中学之后,性格似乎开朗了一些,也交到了朋友。可是另一件让夫妻俩觉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宾宾打工攒了一笔钱,开始给自己做整容。

每一次从学校回来,宾宾都变得不一样。这种发生在亲人脸上的改变让夫妻俩毛骨悚然,他们尖叫着让宾宾停止。宾宾却流着泪说,他想要成为这个家庭真正的一员,如果不整容,他就无法成为他们的孩子,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领养的。

夫妻俩找到心理医生,医生说,宾宾的心理问题在好转,整容也是他的积极“自救”。既然如此,夫妻俩便不好再干涉,甚至掏出一笔钱,作为宾宾的整容资金。

成年时,宾宾从外形看,已经和混血无异了,他还很会化妆,戴上美瞳,将头发染成金色,几乎把东方血统都给抹去。

但从那时起,夫妻俩越来越害怕他,总觉得他笑得可怕,偶尔说出的话也很可怕。他多次提到要回国,因为他死去的母亲正在呼唤他。

夫妻俩那时看过一些犯罪心理方面的资料,觉得他很可能有犯罪倾向。他们无法在事情没有发生时,就让警察来抓他,他们也害怕被报复,所以只能选择渐渐疏远。

后来有一天,宾宾来向他们道别,说要回国了,也许不会再踏入Y国。

那一刻,他们没有任何不舍,反倒觉得轻松和解脱。三人最后一起吃了一顿饭,宾宾下厨做了一份他们没有吃过的炖泥鳅,据说是在同胞店铺买到的泥鳅。

夫妻俩提供的信息更加佐证了季沉蛟的判断,Jaco回国就是为了复仇。而这复仇绝不仅是杀死某个人,死亡太轻松了,只配惩罚康万滨。Jaco真正的目的,是让那个辜负了他母亲,最后害死他母亲的人,被一个亲手抚养大的人抓捕。

他,季沉蛟,就是这个人。

连同他的名字,也是养父母所取。

Jaco冲着他而来,为此精心布局,做了两年多的社会热点记者,一步一步靠近他,引导他,然后躲在暗处,看季诺城被养子抓获。

抛妻弃子,将真正的孩子送进福利院,却领养另一个孩子,最终被这个领养的孩子送入监狱。讽刺吗?

季沉蛟仿佛在夜风中,听见了从黑暗里传来的嚣张笑声。

季诺城的通讯还是处于断开状态,在这信号并未被完全覆盖的高原上,想要靠网络找到一个人,比在城市里更加困难。常规寻找方式作用有限,凌猎将能够调取的监控集中起来,小历三人在休息了一天一夜之后,高反症状减轻,已经可以工作了。

凌猎找“社牛”老板要来西云县周边的地图,又请他来讲高原上的情况,自己则分心看着监控。

老板对于向外人介绍家乡这件事,抱有饱满的热情,别管人家是来查案的还是旅行的,让他敞开了讲,他说一天都不带喘。

凌猎把地图放在面前,看似认真盯着监控,但老板说到一些关键位置时,他就拿红笔在地图上做标注。

时间早的监控,还时不时能看见季诺城和周芸,他们每天都会到县中心挑一家餐馆解决餐食,周芸会在路口买点水果,季诺城买过烟,导游们围着他们说生意,他们神色紧张地拒绝。

那辆租来的越野车就停在宾馆楼下,周芸几乎没有上去过,但有两天吃过午饭后,季诺城独自在县里转悠,然后上车,将车开出去。

出了县,就没有监控了。西云县之所以成为一个中转地,就是因为从外面上这一片高原,来到西云县之前,还是正常的公路,人们可以在这里做补给,但从西云县去更偏僻的村落,就好像进入原始世界,一切都是未知的。

没人知道季诺城驾车出去干了什么,监控只能显示,他每次都赶在日落不久,天还没有黑尽之前回来。

结合昨天跟导游们了解到的情况,凌猎觉得他是出去踩点。

六月十三号,大晴天,季诺城和周芸在吃过牛肉面之后,头一次一同上车,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他们出发的时间比季诺城前面两次出县的时间提前了四个小时。

但越野车回来的时间却比以往晚一个小时,天已经全黑。在高原上,县外除了星空,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外人在夜里赶路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季诺城肯定知道这种危险,所以以前都赶在落日还有余晖时回来。这一次,却像要利用黑夜掩饰什么。

他没有将车停在原来的位置,宾馆的监控关了,只能用县里其他监控看见越野车回来,而看不到他下车的画面。而这天之后,再没有哪一个监控拍到了周芸。

老板已经讲到他们的牛肉用大火炖起来有多好吃,凌猎面前的地图在西云县以西标注出了八个地点,其中五个是难走的垭口,三个是村子。

季诺城打听过的雪柊垭口离西云县两百多公里,考虑到行车艰难,单程可能需要六个小时。

有地图之后就变得很直观,雪柊垭口偏离了人们自驾游的主流路线,要去那里,就得走重复路,耗费大量时间,不像另外四个垭口,它们连在一个扇形带上,一路看完,还能不走回头路地回到西云县。

如果不是剑走偏锋的游客,几乎不会选择雪柊垭口。

三个村落则分部在垭口中间,再往西就没路了,不可能经过这些村子去别的地方,要想离开这片高原,唯一的办法就是在西云县中转。

凌猎确定,季诺城还在高原上,他需要补给,大概率藏身在村子里。

地图上,和雪柊垭口最近的村子是雪柊二村,季诺城藏在那里的可能性很高。因为现在是西部旅行的旺季,其他村子临近热点路线,会有很多旅客去投宿,他要避鱼p希6椟伽开人流,雪柊二村就是最好的选择。

老板还没有讲完,见凌猎收拾东西要走,追出去喊:“带上我啊,我给你们当导游!”

凌猎笑道:“出任务不是闹着玩。”

老板不乐意,“我哪是闹着玩了,我是无私帮助警察!”

凌猎说:“回头吃你家的烤牛肉。”

老板美道:“那行那行,给你打折!”

出发的一共三辆车,除了重案队,还有当地支援的特警和搜索犬。

他们先抵达雪柊垭口。县里穿件T恤就够,随着海拔陡升,这里却是狂风肆虐,地上雪尘飞舞。搜索犬已经放出去,凌猎下车,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下巴,来到一处悬崖,看着下方白茫茫的深渊。

这样的悬崖,这一段路上还有很多,对有心者来说,的确是个作案的好地方。而对警方来说,搜索会非常困难。

凌猎回到车上,指挥小历赶路向雪柊二村开去。

离二村还有十来公里时,凌猎看见一辆翻到沟中的车,下去查看,正是季诺城租的那一辆。

车损毁严重,车里还有血迹,沟上有攀爬的痕迹,残留足迹不止一人。如果季诺城是驾车翻下去,必然有路过的人将他救了起来。

车继续向前行驶,到达雪柊二村时是下午,村民们以为来的是游客,围过来问要不要住宿。凌猎问:“刚才在路上看见一辆翻掉的车,人还在村里吗?”

村民们七嘴八舌聊起来,说那人叫季老板,是王头救回来的,现在还住在王头家里呢,看着没受严重的伤。

凌猎问到王头家的位置,和小历分头行动,包围了那小小的农家院子。

季诺城躺在土炕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他本来想穿过高原,南下出境,然而高原上根本没有路可走。他倒回雪柊垭口,那么险峻的山路都开过了,竟然翻进一个不深的沟中。若不是这家人经过救了他,还给他打上石膏,他也许就要交待在那沟里。

他消沉地闭上眼,脑中走马灯过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噩梦。又或者,过去的二十年其实是个不真实的美梦,那封信将他和周芸一棒子敲醒。

信里说: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桐茄县,徐银月,徐嘉嘉。你们不敢生养自己的孩子,因为你们明白犯下的罪孽。你们想领养一个孩子来赎罪,这个孩子会抓捕你们。开心吗?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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