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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失声雨(08)

心匣[刑侦] 初禾二 3988 2024-01-15 17:12:03

凌猎没走那条更加稳妥的小路, 直接从山崖顶端滑降而下。河谷灰白色的石头很多已经被染红,特警们有的红了眼睛, 已经确认三人死亡, 另有四人伤势非常严重,必须马上送医。

凌猎看完每个人的情况,又观察四周。

医疗车没办法开到这里来, 一会儿就是直升机来了,也下不来, 先得把人都带上去, 才能进行下一步。但他们和挂在断桥上的人不同, 很多人的肋骨都骨折了, 贸然搬动, 很可能伤及内脏。

凌猎一个个确认,亲自做固定, 临场教队员们战场转移骨折重伤者的办法。

“不要失手,我现在交到你们手上的是人命!”

“是!”

搬运工作正在紧急而细致地展开, 终于, 急救中心和市局分局的警车赶到了。

遇难者已经盖上白布, 伤者由重伤到轻伤,依次被送上直升机或者救护车。

凌猎摘下护目镜,擦了擦汗水, 放下手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跑来,旋即挑起一边眉梢。

“你怎么来了?”

季沉蛟紧皱着双眉, 目光在他身上扫描。

凌猎说:“我没事。你说我这是什么体质?临时决定带队员出来野训, 居然就遇到事故, 这算不算是给他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

季沉蛟检查完凌猎, 松了口气。

现场已经由急救中心接管了,暂时没凌猎和特警们什么事。凌猎问:“重案队出动,这是刑事案件?”

“不一定,但这么大的事故,谢队让我来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季沉蛟说着看向斜前方。那儿聚集着部分工作人员,还有没上桥的凡飞员工,席晚和另外几位队员正在给他们做问询。

凌猎忙活这一趟,终于感到口渴,连忙跑到警车上找水喝。他上半身探进去,腰腿露在外面,翻了半天没翻到。扭着脑袋问:“小季,水呢?”

季沉蛟还在看他腰,甫一回神,“不在那吗?”

凌猎找到季沉蛟用旧了的水杯,拧开,咕嘟咕嘟喝得十分嫌弃。

“这群人到底什么来历?”人虽然都是凌猎救起来的,但事发突然,他并没有时间详细了解他们的身份。

季沉蛟说:“凡飞电器听说过吧?他们搞新员工户外拓展,今天来的全都是新招的程序员。这俱乐部在户外拓展这一行里很有名气,经常有公司组团过来,运营得比较成熟了。”

“那还出事故?”凌猎说:“以前这儿出过事故没?”

季沉蛟说:“暂时没查到。大的事故肯定没有,小的还需要了解。”

凌猎又走到山崖边,横索桥正是从这一头断掉的。桥说是用绳索搭的,其实两头都有钢圈固定,安全系数不低。凌猎思索了会儿,季沉蛟也走过来。

凌猎说:“不会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吧?”

季沉蛟说:“证据?”

凌猎笑了笑,“我猜的。我这人,还是比较习惯从恶的角度来想问题。”

这时,人群中传来哭声,季沉蛟和凌猎都转过去。大哭的是个女士,扎着马尾辫,看上去很年轻。

季沉蛟说:“她叫小欢,没上桥,逃过一劫。”

凌猎在季沉蛟屁股上一拍,“走,去看看。”

季沉蛟:“……”走就走,你动手动脚干什么?

“不好意思,小欢是我们这群人里胆子最小的,今天又眼睁睁看着同伴掉下去,心理崩溃了。”赵皆紧张地向席晚解释,“能让她先去休息一下吗?我觉得她也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有什么你们可以问我。”

席晚没办法,只好先让小欢去一旁坐着。她刚才刚想问小欢在桥边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拓展开始之前俱乐部有没有就安全问题做详细解释,这些都是最常规的、务必要了解的问题。但小欢支吾了片刻,竟然就崩溃了。

见季沉蛟和凌猎过来,她连忙招呼:“有多少伤亡?”

赵皆垂着的头微微上扬,但这个动作极其细微,谁也没注意到。

“重伤的难说,伤到脊椎,今后生活恐怕困难了。”凌猎说着,目光落在赵皆身上。

赵皆立即收回视线。

“这是凡飞这次拓展的负责人赵老师。”席晚说:“我正在跟他了解事故发生前的情况。”

赵皆连忙说:“不是什么老师,叫我赵皆就行。”

凌猎的视线就像那断掉的绳索,毫不客气地勒住赵皆。

“负责人是什么意思?”凌猎说:“对所有员工的安全负责?”

他此时还穿着特警的制服,神色带着一丝肃杀气。当时刑警和医护人员还没到,赶来的只有俱乐部的安保和这群身着黑衣的特警,赵皆早就看到他了,知道他是特警的头儿,但没想到他会来和自己“聊天”。

“这……这倒不是,我只是带个队,我们单位奉行以老带新。”赵皆说得吞吞吐吐的,“我也只是按照公司的流程在走,真要让我个人来负责,我也负不起啊。”

凌猎视线越过他的头顶,看到另外三位没有上桥的员工,都是男性,块头比较大,此时全都蜷缩着肩膀,有的在哭,有的默不作声。

“你们怎么安排上桥顺序的?”凌猎又问。

赵皆说:“胆子大的、体重轻的走前面,女士走中间,小欢是因为胆子太小,非要和我一起最后走。他们几个体重大一点的,就,就压轴。”

凌猎说:“那照这么说,你应该走在前头。”

“我走过一次了。”赵皆挺起胸膛,似乎对凌猎的咄咄逼人有些不满,“俱乐部的人示范之后,我也示范了个来回,这一趟最后走,也是想照应照应他们。”

凌猎点点头,“了解。”

全部伤员已经被转移,但现场调查仍在进行。重案队陆续给俱乐部工作人员、能开口的凡飞员工录完口供。凡飞这边坚持他们都是按安全规则进行项目,没有在桥上摇晃打闹,也保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而且当时还有工作人员在一旁监督,就算他们在桥上太挤,工作人员也应该提醒。事实却是,工作人员不仅没有提醒,还在一旁抽烟聊天。

俱乐部方也感到非常无辜,他们说每个项目的设施每个月都会维护,确保不会出现安全问题,发生这样的事,他们也很愤怒很难过,会全力配合调查,该赔偿的他们绝对不含糊。

双方都觉得,这是场谁也不想发生的事故。

山里下起雨,让本就寒凉的温度又下降几度,急救中心传来消息,有两名重伤者已经去世了,而到次日,死者达到六人。

特警们已经返回市局,他们的教官却没有一同回去。这一天,凌猎的身份从特警队的“特邀”教官又变回了重案队的“外挂”。

被魔鬼教官折磨了那么多天,换回温和的教官,特警们居然有点水土不服,分别还没多久,就开始自虐地想念凌猎。

凌猎却没工夫想念他的“孩儿们”,此时正穿着雨衣和雨靴,走在凡飞员工们走过的路上,手上拿着一份项目介绍书。

俱乐部的项目分了ABCD四个等级,AB比较困难,接待的主要是有专业设备的户外爱好者,CD面向公司,凡飞选的是最简单的D级。

俱乐部建立七年,出过一些小的安全事故,但D级从未出事,凡飞从三年前起,就固定在这里进行扩展,CD两级都选过,今年选的是D级。当然,D级的项目不是每年都一样,会淘汰项目,加入新的项目。

凌猎在高台上跳跃时,季沉蛟就站在下面看他。很轻松的项目,很轻盈的姿势。

“你看,我身上绑着安全绳。”凌猎下来之后说:“今年D级有十二个项目,抛开徒步类的,只有七个,横索桥是最安全的一个,所以也是唯一在空中不用绑安全绳的。”

季沉蛟目光似星,“但恰好就是这个项目出了事。”

凌猎卸下安全绳,丢在一边,“俱乐部认为横索桥绝对安全,尤其是有工作人员在一旁指导的情况下。我听凡飞的员工说,有六人全程维持秩序,前面的项目,他们都尽职尽责,但到了横索桥之后,他们居然在抽烟。”

季沉蛟说:“烟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烟是谁给的?”

两人又来到横索桥边。现在俱乐部的所有项目都暂停了,横索桥边拉着警戒带。这儿的足迹早就乱了,绳索是从钢圈中断裂,看不出什么蹊跷,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长期使用,过度磨损。

俱乐部的设备团队、席晚、专业安装团队都在,他们需要尽快出具对绳索的勘查报告,确定是老化、维护不当造成的事故,还是有其他原因。

俱乐部的老总愁眉不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果报告出来,定性是维护不当,那他不仅要承担巨额赔偿,今后这生意也别想做了。

季沉蛟找到他,问他要往年的CD两级项目表。老总一边让秘书去找,一边抱怨自己运气不好,说这个横索桥以前连项目都不算,只是做给客人们玩的——因为实在是没什么难度。今年D级的空中飞跃调整到C级,才把横索桥加进来,没想到就出了事。

季沉蛟在项目表中看到,凡飞连续参加了三年,各个部门分开参加,所以每年平均参加五次,女员工较多的部门通常选D级,男员工较多的则是选C级。

去年,工程师中心选的是C级,今年却降级选了D级。

季沉蛟仔细一对比,C级的空中项目全部有安全绳,而D级的横索桥却没有。

“选什么项目是你们建议,还是客户自己选?”

“都是他们自己选!”

季沉蛟一个电话打给梁问弦,让去凡飞问问是谁决定选定D级,为什么男员工这么多的部门,不选C级?

凡飞现在整个公司的气氛都很紧致,有死者家属在楼下拉横幅示威,工程师中心的工作几乎停摆。

“应该是他们自己商量决定的,我这边只负责拨款、联系车。”HR很焦虑,“要不您去问问赵皆?去年也是他带队,他有经验。”

赵皆住院了,和小欢等人一同接受心理治疗。他穿着病号服,比在山上时显得瘦削苍白。听到梁问弦的问题,他愣了会儿,说:“公司是想让我来负责吗?”

梁问弦说:“事故原因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还不到确定谁来负责的时候。”

赵皆凄惨地一笑,“但公司就是这个意思吧?本来这种户外扩展是人力资源的事,怎么都不该由我来组织。人力想甩锅,我只能接着。你说的C级D级,这个是我定的。我没有详细去看项目,也没注意到横索桥是唯一不需要安全绳的空中项目。如果我知道横索桥会出事,我一定不会选D级。”

梁问弦问:“你们部门男员工更多,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选C级?”

“男员工多,但不代表没有女员工。我们不能只看到男人,忽视女人吧?”赵皆叹气,“去年我和你想法相同,觉得新员工基本都是男的,选C。但是去了才发现,C级的有些项目女士做起来真的不轻松。再加上今年我们还有个特别胆小的小欢,所以就选了D。”

梁问弦把这边的问询结果告知季沉蛟时,山上的勘查也出了初步结论。

绳索并没有老化,但在与钢圈钢条连接的位置有许多刻痕,有人在人们上桥之前,用锐器切割过绳索,致使绳索无法承受原本能够承受的重量。

这不是事故,是犯罪!

俱乐部上下哗然,从老总到保安都愤怒不已,老总更是激动又愤慨地指责:“卡特想要搞我!肯定是他们干的!”

卡特是这群山中的另一家户外俱乐部,比较新,打的是外国旗号,招了不少外国教练,项目大多非常刺激。虽然成立得比较晚,但上升势头很猛。

凌猎盯着勘查报告,“这个暴脾气老总,他怎么不想想,竞争对手的人想要到他的地盘上搞破坏有多麻烦?”

季沉蛟抱臂靠着桌沿,“人为破坏,重点是人,俱乐部的内部人员、凡飞的人最可能作案。”

凌猎抬头,“你怀疑谁?”

季沉蛟说:“死的伤的都是凡飞的人,凡飞没上桥的五人嫌疑最大。尤其是那个带队的赵皆,还有情绪特别奇怪的小欢。六名随行工作人员当然也要调查,但是他们是随机指定的,作案可能相对较小。”

凌猎说:“谁给工作人员抽烟,谁的嫌疑就大。”

俱乐部老总动作比重案队还快,认定是竞争对手想要搞死他,居然再次报警,直接将所有员工都关在山上。项目区并没有监控,但出入口有。监控显示,近期没有员工、客人之外的人进入,卡特的人进不来,那就只能是在内部找人动手。

但查来查去,没有员工承认收钱动手脚。

季沉蛟将老总叫到一旁,“你这是在警方面前搞非法拘禁。”

老总吓一跳,“那怎么办?我总得把人揪出来吧!”

季沉蛟:“你先去把陪同进行项目的六人给我找出来。”

不久,老总就把人带到了。大家都垂头丧气,他们是被责难最多的人。

季沉蛟问了些上横索桥之前的问题,然后才提到烟:“我听凡飞的人说,他们上桥后,你们没有陪同,而是在一旁抽烟?”

“是他们说可以自己过去,不需要保护。而且我们也只是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你们自己带烟了?”

“带了,但没抽,抽的是凡飞给的。”

“谁给的?”

大家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说:“就那个领队,赵哥。”

季沉蛟又问:“他什么时候给你们的?”

“吃午饭时给了一次,我们在桥边休息时他又给了一次。正常嘛,很多公司来了,都会给我们散烟。”

季沉蛟说:“那你们有没注意到,谁靠近过断裂的桩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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