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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亲疏(17)

心匣[刑侦] 初禾二 4447 2024-01-15 17:12:02

Jaco于四年前入境, 今年二十五岁,国籍仍是Y国。他来到夏榕市后就开始做主播, 起初单打独斗, 两年后加入现在的公司,今年因为连续报道热点事件,加上外国人的身份, 热度飙升。

Jaco很多次说过,他酷爱我国文化, 语言也是在Y国时请老师自学的, 徐雅阁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雅阁谐音Jaco, 而徐, 则是他最喜欢的姓氏。

“姓徐,最喜欢的姓氏。”季沉蛟脑中浮现几次接触Jaco的画面, 如果只是听声音的话,他无法判断这是个外国人, 但看脸, Jaco的Y国人特征十分明显, 白皮肤、灰蓝色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深邃的燕窝,还有一头长至肩膀的褐色头发。Y国足球盛行,Jaco和球星们的装扮很像。

“哥, Jaco一看就是混血对吧,但我一查他的家庭,发现他父母双方都是正宗的Y国人, 没有一点属于我们的血统。”沈栖继续说:“我觉得奇怪, 拜托Y国那边的朋友帮忙, 你猜查到什么了?”

季沉蛟对“徐”非常在意, 隐约已经有了猜测,“他是被领养的?”

“哎呀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栖兴奋道:“Jaco的养父母没有生育能力,二十年前在黎云市千星福利院领养了Jaco。难怪他普通话说得这么好。”

季沉蛟越听越不对劲,“你确定他们是在黎云市福利院领养的Jaco?”

“确定,还有领养记录呢。”

“Jaco的亲生父母有一方是Y国人?或者其他哪个国家的人?”

沈栖怔了下,“应该不是吧……卧槽!”他突然反应了过来,“Jaco为什么会长得像混血?”

挂断电话,季沉蛟陷入思考。

Jaco于二十年前在黎云市被一对Y国夫妇领养,他身上大概率没有外国血统,长相上却有非常明显的Y国特征。这要么是化妆,要么是整容。Jaco的护照照片就长这样,只是肤色没这么白。所以整容的可能性更高?整容之后,抹了大量粉底?

徐雅阁,徐嘉嘉。两人年龄相近,嘉和雅,都和Jaco第一个发音相近。

Jaco对枫意山庄案表现得非常热衷,从头开始顺的话,他其实从警方刚到枫意山庄查案,就开始提供线索了。而在面对公众时,他不断从新的角度解读案子,尤其是来到桐茄县之后,他就像是牵引着公众去关注徐银月。如果重案队的速度慢一点,也会在看到他的视频后,派遣警力前往桐茄县。

他不仅在引导公众声音,还在暗中影响警方的侦查。

他难道就是那个失踪的孩子?

此前,季沉蛟已经怀疑他与枫意山庄的案子有牵连,但更多的是考虑他知道些什么,故意用他所知道的事,和警方进行信息上的“交易”。他那不惧靠近警方的行为和态度,实在不像嫌疑人,而且他也没有杀害康万滨的动机。

但如果他是徐嘉嘉,动机就非常充分了。

根据薛母的证词,康万滨侵犯徐银月时,徐嘉嘉三岁多,已经有记忆。薛母说,这件事只有她知道,但也许还有另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徐嘉嘉。当天徐银月将薛母请到家中时,关上了卧室门,但徐嘉嘉不一定就睡着了。以筒子楼的隔音效果,加上两个女人激动的情绪,他也许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线索像齿轮般飞快缠绕,季沉蛟头脑转得越来越快——一年后,徐银月和徐嘉嘉出事,被某人所害,这人并非已经出国的康万滨,徐银月死了,但徐嘉嘉不知道为什么逃了出来,又因为别的原因住进黎云市福利院,直到被那对Y国夫妻领养。

他时刻记得母亲的仇恨,于是在二十一岁时回国,开启报复之路。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更方便混主播圈,他在Y国就整了容。

季沉蛟长吸一口气,倒回去看这一条推理是否有逻辑错误,是否有不合理的地方。

徐银月不是失踪,是死,徐嘉嘉一定知道是谁害死了他。复仇的重点就是这个人。至于康万滨,他也是伤害徐银月的人,所以他也得死。

枫意山庄案闹得满城皆知,但这其实是徐嘉嘉放出的一枚烟雾弹?他真正要“处决”的是那个警方尚不知晓的人?他一方面报复了康万滨,另一方面用康万滨的死引发巨大的社会关注,悄然将徐银月拉出水面?

想到Jaco总是笑得精明的脸,季沉蛟顿感不寒而栗。

不久前,凌猎说:“他冲着你而来。”

当时由康万滨查到徐银月,竟是由徐银月查到了季诺城。这个漩涡好似要将他卷入其中。

而现在,当Jaco的身份近乎揭开时,这种“顺理成章”的感觉就更是明显。Jaco就是要他一步一步查到季诺城!

Jaco真正的报复的人是季诺城,他正在引导季诺城的养子去查季诺城!

还有,Jaco是在黎云市的福利院被领养,徐嘉嘉为什么会跑去黎云市?

季诺城和周芸就生活在黎云市,他们为什么要来到夏榕市领养小孩?

昔日家庭的和睦,养父母的优雅宽容忽然像地震后崩塌的墙面,墙灰簌簌落下,露出里面的龌龊和腐烂。

季沉蛟甩甩头,冷静下来。这一切都只是推断,也许真相并不是这样。他收拾好桌面,离开派出所,亲自去找Jaco。

聚集在桐茄县的媒体越来越多,Jaco的团队住在县城中心的一处宾馆里。季沉蛟看见Jaco的助理正背着器材站在一楼大厅,面色焦急,打完一个电话又打一个电话。

“我联系不上他,这都要拍摄了,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季沉蛟神色一紧,上前,“Jaco不见了?”

助理很怵警察,远没有Jaco那种游刃有余,“是啊,昨天我们还商量了今天的任务,但我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他。以为他又出去找素材了——他经常一个人找素材的,可我等到现在,他也没回来,手机也无法接通。哎!他不会是出事了吧?因为报道康万滨,被康家的人报复了?”

季沉蛟立即上楼,助理也跟着跑上来。Jaco一个人住大床房,被子还是昨天保洁整理过后的样子,桌上放着一碗只剩汤的方便面。做视频用的电脑、手机都在,行李箱也在,里面放满了出镜穿的衣服和化妆品。

季沉蛟特意打开化妆包,看见两瓶白色粉底。

“东西都在,人去哪里了?”助理急得快哭出来。

季沉蛟让前台调监控,起初没看见Jaco离开,但他总不能是从窗户离开的,窗台上没有鞋印,而且四楼那么高,普通人不可能直接向下跳。

再找,终于发现十一点二十分,一个穿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离开宾馆,他露出的头发很短,像是寸发,和Jaco的长发截然不同,被拍到的一截下巴也是黄种人的肤色。当时大厅还有不少人进出,都是赶来抢新闻的媒体人。没人注意到,Jaco就这样溜走了。

季沉蛟立即给梁问弦打电话,让派出警力,在桐茄县周边搜查。Jaco很可能并没有离开夏榕市,他引导民众关注徐银月失踪案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让警方注意到季诺城的目的却还没有完全达成,他势必要躲在某个地方,亲眼看见“审判”来临的那一刻。

嫌疑一下子转移到一个看似清白的主播头上,倘若不清楚季沉蛟与季诺城的复杂关系,恐怕难以理解他的动机。但梁问弦什么都没问,立即照做。

季沉蛟又打给季诺城,已是关机状态。季沉蛟没有犹豫,叫沈栖立即展开对季诺城、周芸、Jaco三人的网络追踪。

部署完这一切,他闭了闭眼,这才发现额头已是一片冷汗。

正想找纸来擦一擦,面前突然出现一张女孩卸妆用的洗脸巾。

凌猎抬抬手,“如果不想让纸屑影响你的美貌,就用这个。”

季沉蛟接过,捂在额头上的一瞬间,感到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他是重案队的队长,任何情况下他都必须保持冷静,他是站在高处的指挥官,必须对队员们的行动负责。发现Jaco可能就是徐嘉嘉,他在最短的时间里推断出了一个接近真相的可能。在这个可能里,他从小仰慕的养父母不再代表良善,他被领养更不是出于善意,他们也许犯下了一桩不能被原谅的罪行,他们没有小孩,不是因为无法拥有,而是不敢拥有。他成为他们的小孩,他们在他身上寄托的往好了想是赎罪,往坏处想,是更邪恶的企图。

但在刚才,他不能放任自己去想这些可能。案子未破,他的队员等着他的指示。他明知道Jaco冲着他而来,要他亲手抓捕他敬仰的养父母,他却不能就此停下。

他要找到那个惨烈的,违背人性的真相。

直到凌猎出现的一刻,他紧绷着的肩背才微微放松。在这个古怪的人面前,他是重案队的负责人,又好像不是,他可以展示些许自己的卑劣和不完美,将冷汗淋漓、狼狈不堪的一面丢给凌猎,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埋在洗脸巾里,大口吐息,感到一双手放在自己肩头,拍拍,又拍拍。他抬起头,看见凌猎分明很清澈,却看不到底的眼睛。

“我们季队长受苦了。”凌猎的语气和神态都像哄小孩,“要吃糖糖吗?”

季沉蛟以为自己会生气,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他觉得凌猎的眼睛就是糖,随着那一下一下的轻拍,融化到了他的血液里。

没人这样跟他说过话,也没有人哄过他。小时候没有,长大了更没有。他像一棵不合群的树,在离开树群,却又没有离得太远的地方生长。树群发生的所有事他都知道,他疏枝展叶,静静地保护着树群,树群也能看见他,但它们之间永远隔着与生俱来的距离,无法真正靠在一起。

凌猎却是个异类,根本不是树,是吹过树的风,是偶尔从树脚下蹦过的野兔,是随着风停留的蒲公英。

竟是异类,才能真正靠近他,依偎他。

凌猎挪来一张椅子,坐在季沉蛟身边,右手撑在桌沿,手掌托着脸颊,就这么歪头看着季沉蛟。

季沉蛟将洗脸巾捏成团,也看着他。

这一刻,季沉蛟觉得很安静,那些烂泥般的情绪在沸腾之后偃旗息鼓,就像被风镇压了。他知道自己该立即整理好心情,扑在案件上。但是他极其难得地想放任自己偷个闲。也不用太久,就是让这一刻久一点而已。

“季队长,你给他们都布置完任务了。我呢?”凌猎此时看上去很温顺。

季沉蛟知道这是表象,就像猫,它再温顺再无辜,内里的灵魂也高高在上。

但凌猎提醒了他一件事,现在他联系不上养父母,他们在西部高原某地。而且从他们此前的言行看,他们也许已经得到某种暗示?风声?重案队得尽快找到他们。

他亲自去一趟是最合适的,但是Jaco失踪,还有很多事等着他来安排,他只能派一个人过去。派谁?梁问弦?席晚?

席晚身手了得,心细如发,能胜任这个任务。但是他不想向席晚解释个中曲折。

“我要你去一趟西部,大致位置沈栖不久会发给你,你找到季诺城和周芸,把他们带回来。”季沉蛟顿了顿,改口:“不,你先确定他们的下落,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后面怎么办。”

凌猎站起,双手按在季沉蛟肩上,居高临下的玩着他制服衬衣的衣领,“季队长,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你就这么相信我?”

季沉蛟浅皱起眉,“你不是有那什么证?你要跑了,或者办事不利,自有谢队负责。”

他将谢队说得很重,仿佛在宣泄一种不满的情绪。但这情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算明白。凌猎“领命”而去后,他静下来沉思,觉得自己有点没道理。好像一个蛮狠霸占玩具的小孩,不肯让别人分享玩具的一根头发丝。

Jaco就像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他的手机、社交账号都已停止使用,也没有消费、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记录。搜查没搜查到人,沈栖在网络上的追踪也暂时没有结果。

不过沈栖查到季诺城夫妇目前在西云县,这个地方是很有名的高原旅行地点。

季沉蛟将席晚派到黎云市,向福利院了解情况。这所福利院很正规,给每一个曾经在这里住过的小孩建立了档案。二十多年过去,当年还是新员工的阿霞已到了即将退休的年纪。她领着席晚来到档案室,在铺满岁月尘埃的厚重本子中翻找。

每年都有很多小孩被合适的家庭领养走,但被外籍家庭领养的却非常少见。所以她还记得那个被Y国夫妇接走的小男孩。

“喏,就是他,宾宾。”

老照片上,一个又矮又瘦的小男孩正警惕地看着镜头。这是福利院给他拍的第一张照片。每个小孩在来到福利院时,都会拍一张照,他们大多是笑着的。

宾宾眼中却是与年龄不符的仇视。

席晚问:“您还记得他是怎么来的吗?”

阿霞继续翻着资料,指着一列备注,“是这个徐先生。”

“徐?”席晚看见资料上“送助人”一栏是空白,而备注上却写着“徐先生”。

阿霞说:“我记起来了,这个徐先生把宾宾送来,说孩子是他出差时在路上见到的,有些痴傻,不知道父母是谁,只好送到我们福利院来。我们有规定,要登记帮助孩子的人,但他不肯,只说自己姓徐,我就把‘徐先生’写在备注上了。这个是我们内部资料,要不是今天你们警察来调查,这个是不会给外人看的。”

席晚问:“他后来来探望过小孩吗?”

“我印象里没有,我们向派出所登记过宾宾,但你知道,那时没有DNA技术,找不到宾宾的父母。”阿霞停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找到另一个本子,“对了,这个徐先生问过我,孩子会不会被外国家庭领养。我说有,但是很少,他说这孩子性格古怪,可能在国外比较好生活。”

“其实我们和宾宾相处下来,也觉得小孩怪,心理可能有疾病,但是我们福利院治不了他。有的家庭来看了,也挺怕他的,谁都希望有个活泼健康的小孩不是?后来来了一对Y国夫妇,他们一眼就看中了宾宾,我们院长还跟他们强调了宾宾心理可能不健康,他们说就希望领养这样的孩子。”

于是,在办妥了一系列复杂的手续之后,宾宾和养父母一起远赴Y国,福利院再没有得到他的消息。

席晚将资料拍下来,连同录音一并发给季沉蛟。

照片上的宾宾,和桐茄县派出所保存的徐嘉嘉照片一看就是同一个人。

二十一年前的冬天,徐银月和徐嘉嘉失踪,三个月后,徐嘉嘉被一个自称姓徐的男人送到黎云市福利院,改名宾宾。半年后,宾宾被领养到Y国,改名Jaco。他没有丝毫外国血统,却将自己整容成混血的样子。四年前,Jaco回国,谋划复仇。

徐银月没有亲戚,那个自称姓徐的男人也许根本不姓徐,而是Jaco最终要报复的人。

季沉蛟眼前出现季诺城的面容。

此时,凌猎在高原劲猛的狂风中被吹得眯起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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