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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失声雨(18)

心匣[刑侦] 初禾二 3865 2024-01-15 17:12:03

“许将?”季沉蛟皱眉, 他和凌猎都在此人手上吃过亏,前阵子听席晚说, 许将因为捕风捉影的个人问题被停职调查, 最近重案队太忙,不知道许将有没有复职。

“席女士说,许将工作和作风都没问题, 莫名其妙就爆出过去的污点,可能还是造谣, 这和‘粉面具’搞的‘游戏’是不是很像?”凌猎说:“而且也是一开始有人在网上爆料, 说他以前怎么怎么样。这算不算是网络的恶意?如果没有网络的话, 许将, 一个兢兢业业的督察, 是不是不用面对这些?”

季沉蛟:“你的意思是……”

凌猎连忙说:“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

“我只是碰巧把这两件事联想到一起。”

几秒后,季沉蛟说:“我懂了。”

沈栖一头雾水, 懵逼地看着两人,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堂堂重案队成员, 不配参与你们的哑谜?

凌猎绕到沈栖后面, “案子不难破, 但量刑上很可能对汪英灼他们有利。我们自己的小队员在情感上都觉得他们的出发点是善良的,更何况普通群众?”

沈栖炸毛,“我刚说错话了, 我觉悟不高还不行吗!”

“不,你没说错。”凌猎给沈栖顺毛,“你提前给我们拉了个警钟, ‘粉面具’到时候一定会利用民意、舆论, 争取最轻最轻的量刑。我说呢, ‘粉面具’怎么敢在‘游戏’结束之后爽快放人。没杀人是一点, 有钱有势,自认为钱能够摆平所有问题是一点。还有一点,他们清楚当一切败露,到了连钱都无法收拾的地步,他们还占有舆论的高地。”

沈栖搞技术行,但在逻辑问题上,实在转不过他两个哥,听得打了一个嗝,“我,我这还做贡献了?”

凌猎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他叫起来:“别拍了!更傻了!”

季沉蛟看他们打了会儿,往窗外一瞧,汪家的车又停在市局外面。

“你姐夫又来了。”季沉蛟好整以暇地看着汪英灼,“你再这么跟我耗着,大家都难受,他们不回去,也不让我下班。我下不了班,就只好拉着你唠嗑。”

汪英灼一听家里人堵在市局,脸色就极其难看。季沉蛟已经摸准了这小年轻的心思——觉得自己干的是正义、正确的事,接受“荒唐”的审判也无妨,但家属不能掺和进来,尤其不能走后门、拉扯关系。汪家越是堵警察,就越是显得他的“事业”不正当。

季沉蛟说:“行行好,把该说的都说了,我让检察院来接你,到时候该见律师见律师,你那大哥姐夫也不至于老盯着我。”

顿了顿,季沉蛟又道:“哦对了,你们的人被抓的有三十来个,认罪的基本都说,你在‘粉面具’里不仅是骨干,还是创始人之一?”

汪英灼眉梢抖动两下,既为家里人的行为烦躁不齿,又为这句“创始人之一”得意。

凌猎在耳机里说:“翻天了翻天了,要打进我们办公室来了!”

汪家人不可能真在市局为所欲为,重案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怎么拦。

季沉蛟示意队员把门打开,丰市的口音断断续续传进来。

汪英灼的表情变得很精彩,季沉蛟露出对群众无可奈何、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阵子季沉蛟刺激了汪英灼太多回,他额角青筋暴起,终于咬牙:“你想知道什么?”

季沉蛟关上门,调了调监控,“我对你们的理念很感兴趣。”

汪英灼愣了下。这好像和审讯不同。

“我虽然是个警察,但也是个正常人。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厌恶网络上那些不受控制的恶意。”季沉蛟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和动机。”

汪英灼像卧在草丛中的虫子一样观察季沉蛟,片刻的沉默后,他嘿嘿笑了两声,“没错,我是创始者,因为我见不得这个世界因为网络变得残忍!愚蠢!恶毒!”

汪家靠海吃海,经过三代人的打拼,成了丰市排得上号的富豪。汪英灼是这一辈最小的孩子,还是个儿子,上头好几个姐姐一个大哥,从小就过着富贵无忧的生活。

长辈和哥哥姐姐都说,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念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放心享受就完了。

出国前的二十年,他的确是这么做的。但留学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像他一样的年轻人可以做那么多事!帮助穷人,为社会底层发声,为环境保护做出贡献!

原来有钱到一定地步,是应该做点无私的事来的!

他冥思苦想,我能做什么?我的钱应该花在哪些正道上?

他越发瞧不起那些只知道享乐的富二代,也不怎么瞧得上歇斯底里争取权益的底层人。前者是蛀虫废物,后者着实不体面。

他在一些励志读物上看到,自己给自己争取权益并不伟大,自己就是权益的享受方,却为不曾享有权益的一方争取权益,这才是真正的伟大。

他有资本,有能力来成就这份伟大。

他开始热心公益,和外国同学畅谈理想。正在他为具体做什么而思索时,看到好几则因为不受控制的网络骂战、造谣、抹黑而酿成的人命悲剧。

他忽然感受到自己的使命,越想越清楚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正在变得糟糕,人和人之间的恶意愈加生猛。是什么把人变得如此坏?毫无疑问是网络。网络是导火索,是温床,是任何促使犯罪的利器。

如果毁灭网络,源于网络的恶意将从根本上被铲除。

令他欣喜若狂的是,不只是他这么想,还有他的同学,和做公益时认识的几个富家子。

他们激情澎湃地交谈、设想,描绘出一张杀死网络的蓝图——他们要把网上发生的事强制拉到线下,让人们互相攻击,感受一丝并不存在的虚假污点就被抹杀整个人生的痛苦。

他们相信,经历过这场“游戏”的人一定不会对网络上的恶意视而不见,这些参与者会像他们一样反网络,久而久之,随着成员的增多,网络就会被杀死。

但到这里,计划还只是空想。他们有足够的钱,却不知道怎么把参与者组织起来。

有人提到“浮光”暗网。

汪英灼问:“那是什么?”

“一个无所不能的地方,我们利用它搭建我们的交流平台,警方将拿我们没有办法。”

不久,“粉面具”建立,在E国策划的第一次“游戏”就大获成功,招揽来不少组织需要的人才。

汪英灼去年回国,将E国的那一套带到国内,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另外三名骨干。

他们发展新一批骨干,将“粉面具”的入口投放给目标人群,去年十一月,三十名参与者进入“游戏”。

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

汪英灼强调没有伤害过参与者,甚至在他们离开之前请专业的团队给他们做过体检,在“游戏”结束之后也从未去打搅他们,如果他们愿意,“粉面具”将接纳他们成为自己的一员,如果不愿意,那便各自安好。

“我没有犯罪,我只是在做一件有意义,能够拯救很多人的事,你们警方做不到的事。”汪英灼竟是越说越豪迈澎湃,“犯罪的是你们,因为你们惩罚不了网络上的恶意,救不了那些被恶意杀死的人,反而来抓捕我们!”

季沉蛟看着他,感到一阵作呕。这一瞬间,他想到当初在丰市,薛斌和曾姝自我满足地想要“拯救”卢飞翔时,卢飞翔眼中流露出冷漠的情绪。

汪英灼呐喊道:“就算你们给我判刑,我也无罪!”

季沉蛟将其中一个摄像机取下来,当场重放给汪英灼听。他狂热而嘶哑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更添一分机械味的阴冷。

汪英灼诧异地瞪着季沉蛟,听见自己的声音令他有些不适。

“你听听你在说什么。杀死网络?”季沉蛟冷笑一声,让播放暂停,回视汪英灼,“那你利用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们‘粉面具’是依托‘浮光’暗网搭建的吧?暗网暗网,因为它前面有一个暗字,它就不是网络了吗?”

汪英灼脸颊肌肉抽动,“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季沉蛟食指隔空点了点,“你和你的同伴口口声声说网络有罪,是网络让这个世界变得不再美好,你们要靠杀死网络来扭转世界倾倒的走向,但从一开始,你们就是用暗网互相联系、发展同伙,然后搭建出你们自己的‘粉面具’。从根儿上讲,你们整个‘粉面具’的存在都依靠‘浮光’。就这样你还在这儿大言不惭,有本事你先把‘浮光’杀死?”

汪英灼被激怒,“你住口!”

“怎么?被戳中内心,维持不住你的虚伪面具了?”季沉蛟说:“让任何一个正常人来看,都会觉得你们虚伪、可笑。明明自己依靠的是更邪恶的暗网,还想要杀死普通网络。”

汪英灼双手抠在桌上,弄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浮光’为你们杀人,你倒是可以说从来没有杀害过‘游戏’参与者,但‘浮光’动手了啊。”季沉蛟说:“第一批的雍辉豪、唐旗,你猜他们是怎么死的?”

汪英灼讶异道:“‘浮光’参与?怎么可能?”

季沉蛟轻哼,“看来你对‘浮光’认知有限,但‘浮光’对你们的所有细节都一清二楚。雍辉豪和唐旗离开‘游戏’,没有成为你们同伙的倾向,你们放任他们不管,自信地认为他们不会报警,就算报警,他们根本不知道是在哪里参与‘游戏’,手上的证据也已经被你们消除,警方不会立案调查。但关注你们一举一动的‘浮光’却判断他们会让你们暴露,所以设计抹除。”

汪英灼喊道:“不可能!我们和‘浮光’没有任何联系!”

“还在自欺欺人。”季沉蛟说:“‘粉面具’就是寄生在‘浮光’身上的虫,你把这叫做没有任何联系?!”

汪英灼开始喘大气,鼓起的鼻翼和前抻的脖子让他失去了往日的优雅贵气。

“在E国时,你不是也被你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洗过脑?”季沉蛟接着说:“否则你为什么会从反对网络,变成愿意成为暗网的寄生虫?你那些朋友,那些和你一样的创始者,你们为什么认可暗网?”

“我……”汪英灼忽然答不上来。

季沉蛟说:“汪英灼,你看不上日常生活中几乎所有人都能接触到的网络,仇视在其上滋生的所有恶意,但你怎么就给暗网跪下了?寻常网络起码还有方便人们工作生活的一面,暗网有什么?暗网只有罪恶!”

“你懂什么?”汪英灼好似终于调整了过来,语气中满是讥讽,“暗网至少有门槛!使用它的人懂得思考,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么!它就是一个工具,使用它的人正义,它就正义,使用它的人邪恶,它就邪恶!但是那些谁都能接触到的网络呢?没有门槛!你知道没有门槛意味着什么吗?”

季沉蛟往后靠了靠,“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所有愚蠢、贪婪、恶毒的人也能上!”汪英灼吼道:“就是他们让网络变得乌烟瘴气,恶意横行!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们的生命一文不值,在现实中就是个臭虫!所以他们在网上起哄,攻击一切过得比他们好的人,他们根本不在意是否认识被攻击的人,他们只是太坏、太蠢,想把全世界拉到和他们一样的生活水平!”

审讯室安静下来,每个人的听觉中都充斥着呼吸声。

片刻,季沉蛟站起来,汪英灼眼珠往上转,瞳孔中投下一片阴影。

“原来你是这么想,暗网有门槛,普通网络没有。”季沉蛟问:“所以门槛隔开的是什么?”

汪英灼张了张嘴,没发出音节。他忽然被季沉蛟的眼神镇住,感到一股极其强悍的威慑。

“你认同暗网,本质上认同的是能够接触到更多资源的‘上等人’,而随随便便就能在网上冲浪的普通人,被你自动归为了‘下等人’。‘上等人’有理想有抱负,时刻想着怎么拯救世界,挽救被网络摧毁的生态。而‘下等人’呢,在你眼里是愚蠢、恶毒的代名词。”

“所以我说,你们这群人虚伪到了极点,想象自己是什么救.世.主,高高在上地俯视其他人,嘴上说着要保护他们,实际上却瞧不起他们。你们满足的不就是自己的虚荣心吗?利用最罪恶的暗网,来杀死有善有恶的普通网络,双标得可笑!”

汪英灼叫道:“你放屁!你歪曲事实!”

“我有你能歪曲?”季沉蛟右手按着桌沿,“那我再问你。你刚才说你没有犯罪,那你们那些武器是哪儿来的?你总不能告诉我,那是玩具枪吧?”

汪英灼瞳孔猝然收缩。

“那些枪支,一部分是你们海外的成员想方设法走.私进来,一部分是你们通过‘浮光’购买。”季沉蛟说:“你可笑不可笑,别人在网上骂一架就是罪该万死,你非法走.私武器,你还是个好男孩?”

汪英灼气得咬牙切齿。

“我们再来说你对‘游戏’参与者造成的伤害。”季沉蛟接着说:“你说你们没有伤害过他们,‘游戏’结束后还给他们做过体检,而且他们参与进来也是自愿的。可他们真的是自愿的吗?精神伤害就不是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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