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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亲疏(24)

心匣[刑侦] 初禾二 4824 2024-01-15 17:12:02

季沉蛟寄希望于在季诺城和周芸的家中和公司找到给与“浮光”入口的蛛丝马迹, 或是别的线索。但那些藏于黑暗的身影似乎非常谨慎,他没有任何发现。

而回到那个工作后只有春节才会回的家, 属于这里的回忆就像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季诺沉和周芸的卧室有仓促翻找、离开后的痕迹, 看得出整理行李时很是慌张。而他的卧室却收拾得井井有条,即便他不生活在这里,他们也不侵占他的个人空间, 只是定期让家政上门打扫。

一整个墙的书柜上,放着一些他念书时获得的奖状、奖杯, 还有他高考那年、从公大毕业那年的照片, 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们像是世界上所有普通的父母。

季沉蛟打开玻璃柜门, 拿出看了看, 又放回去,不再展示, 而是扣在隔板上。

他独自在这个不会再有人居住的家中待了一下午,最后沉默着离开。

而在夏榕市, 就在凌猎摆摊的那条小破街, 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小破街有名字, 叫升桂桥街,因为旁边是护城河,河上有座升桂桥。沿途全是小摊贩, 正值暑假,商户们联合起来搞夜市活动,做饮食的将场子摆到户外, 卖衣服的也推着花车直播带货。

周日凌晨, 嘈杂了一整天的街道才渐渐安静下来, 商户们凑钱请的保洁工人四点多到达, 要赶在白天新一波客人到来前,将满街的垃圾清理掉。

一个黢黑的影子漂在护城河上,一晃一晃地来到升桂桥下。起初工人们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等到天蒙蒙亮了,才有人惊慌地喊道:“你们看,看,那是不是人?”

派出所民警闻讯赶到,将人打捞起来,是位男性,尸体腐败浮起,很可能是数日前被人投入河中。

据目击者称,死的男人年龄似乎不大,身高在一米八左右。有人将打捞画面传到网上,立即引发网友们的联想。

[怎么又死在水里了?上次那个大老板也是死在水里!]

[话说,小龙虾那案子抓到凶手了吗?]

[楼上不关注警情通报吗?警方正在通缉Jaco,是他杀了康老板!]

[槽!就是那个报道了很多热点新闻的主播?他为啥要杀康老板啊?]

[这就不知道了,你们说,这个死的不会就是Jaco吧?我看挺像的!]

[疯了吧?人都烂成这样了还能说像?法医都没你会鉴别!]

……

网上众说纷纭,一个人说死的就是Jaco,渐渐就有一万人跟风。而升桂桥的夜市活动人流量本就奇大,关注度高,再加上不明男尸确实有可能是失踪的Jaco,南城分局立即通知重案队。

凌猎今天没卖捞汁花蛤,收了锅和铲子,骑着车来到升桂桥发现尸体的地点。

季沉蛟结束在黎云市的调查,返回夏榕市后直接赶到市局。

目前能确认的是,被害人并不是网传的Jaco,身份确认工作正在由南城分局进行。

被害人脖子上有十多道凌乱的切痕,以后颈居多,其中两道划破了气管和颈动脉,皆是生前伤。此外,他的后背还有一道锐器伤,刺入右肺。他的尾椎也有轻微损伤,可能是在打斗中导致。但经过解剖,发现被害人呼吸道内有大量溺液,安巡判断死因是溺水造成的窒息性死亡,死亡时间在四天以上。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日,结合升桂桥一带最近的人流情况,被害人很可能是在六月二十二号深夜到二十三号凌晨被杀死。

“不过被害人脖子和后背的伤势非常严重,就算没有溺死,如果没有得到紧急救治,也会在岸上迅速因为失血过多死亡。”

安巡将解剖报告放在季沉蛟面前,“肝肾和血液检查也做过了,在遇害前,被害人曾饮用啤酒,被杀害时可能正处在醉酒状态,反应力迟钝,凶器其一是尖锥,另一种你猜是什么?”

季沉蛟看着尸体脖子上那些切痕特写,“啤酒瓶?”

“对,啤酒瓶,而且是最普通的那种。”安巡从手机里调出一张夏榕啤酒的图。这种产自本地的啤酒有玻璃瓶和易拉罐两种包装,玻璃瓶为620毫升,深褐色瓶身,将瓶底敲碎后,不规则的断裂面非常锋利。

安巡将手机当做啤酒瓶,在季沉蛟面前比划了一下。季沉蛟冷冷地瞪着他,他连忙一缩,“演示都不让啊?”

梁问弦发扬老大哥精神,“来哥这儿演示。”

安巡个头本来就矮,又穿着技术队员的白衣,快步跑过去时像只兔子。

“晚姐去过现场,护城河的岸边不是河滩,是水泥地,被害人被推入河里,沿着河岸下沉,腐烂胀气后浮起,后漂到升桂桥下。凶手作案的地方晚姐已经找到了,离升桂桥只有一百来米。进行鲁米诺测试,发现地上有大片血迹残留。”

季沉蛟看着现场图片,“血是被谁清理掉的?”

“清洁工。”安巡接着道:“现在在升桂桥做扫除的一共有两拨人,一是市政的保洁,二是商户们自己掏钱请的清洁工。保洁通常在早上六点之后才上班,因为夜市活动产生了大量垃圾,单是市政保洁,满足不了商户们的需求,所以他们才请清洁工,凌晨三四点就开始工作。”

“夜里清洁工不知道有人死在河里,沿河虽然有路灯,但当商户们关灯之后,河边的灯光就非常暗。他们以为地上的大片血迹只是呕吐物,拖着水管冲洗了多次,直到看不出来。同时被清理掉的还有凶手的足迹。之后经过几天冲刷,犯罪线索基本已经完全消失了。”

季沉蛟问:“每一个清洁工都已经做过问询了吗?是哪家商户提议请清洁工?从什么时候开始请?”

梁问弦说:“你怀疑在请清洁工这件事上有疑点?”

季沉蛟点点头,“第一,正在举行夜市活动的升桂桥其实不是一个作案的好地方,人流量大,虽然凶手很可能用庞大的人流来掩饰自己,但也很容易被发现。他敢这么做,至少说明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最熟悉升桂桥的一带的,本来就是那些商贩。第二,清洁工本身也很可疑,如果凶手就是清洁工,他就掌握了清洁现场的主动。”

梁问弦说:“商户我等下就安排排查。清洁工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暂时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夜市活动从六月十八号开始,他们十九号就开始在升桂桥工作。他们中的大部分其实都是在夜场做保洁的,经常看到一滩血、一滩呕吐物,见怪不怪。倒是有人说看出那是血,但觉得只是普通斗殴而已,如果有人躺在岸边,他会打120,但人都没看见,说明伤得不重,跑了。他只是一个清洁工,管那么多干什么?”

季沉蛟:“横竖就是没有往死人了的方向想。”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梁问弦说:“他们只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季沉蛟接受这个解释,又问安巡根据现场情况有无推断。

安巡道:“我和晚姐都觉得,凶手和被害人可能一同在河边喝酒,但其间发生了某种冲突,凶手在砸碎酒瓶后连续刺向被害人。被害人重伤,但当时还没有死,血大量喷溅。凶手害怕,不敢让血溅到自己身上,情急之下将被害人推入河中。”

“被害人本就严重失血,在水中迅速失去意识溺死。升桂桥虽然临河就是商铺,但全都朝向街边,朝河的那边很多路灯都是坏的,加上夜里有活动,音乐声巨大,被害人就算勉强呼救过,也不可能被听到。”

席晚接着说,“从作案手法看,我估计是熟人间的激情作案。等确定了被害人的身份,后面的调查应该比较好展开。”

“那后背的尖锥伤怎么解释?”季沉蛟翻看解剖细节图,被害人后颈的伤明显比正面严重,“如果是熟人之间发生争执,情绪失控之下杀人,那更可能是直接刺向脖颈前部。但后颈和后背这两处伤都说明,凶手是从后面袭击被害人。”

席晚愣了下,“正面袭击的话,很容易被躲开?”

季沉蛟说:“但以你们刚才讨论的情况,凶手已经怒急攻心,还会顾及策略?”

“这……”席晚沉思,“凶手悄悄从后面靠近,刺向被害人后颈,被害人转过来,凶手继续攻击?其间还拿出了随身带着的尖锥?对了,尖锥……”

季沉蛟说:“正常聚会,谁会随身带着尖锥?”

“那难道是蓄意?”席晚皱起眉,“可如果是蓄意,为什么还会用碎掉的啤酒瓶作为攻击工具?”

一个被害人身上出现两种凶器并不少见,但具体到这桩案子,碎啤酒瓶指向没有准备的激情作案,而尖锥却指向蓄意谋杀,这已经构成矛盾点。

而矛盾点的解决,则需要更加仔细的调查。

会后,陈菁发来被害人的身份信息。他叫魏旭延,三十二岁,风华草莽文化传媒公司的项目经理。三天前,公司的员工报警称他失踪了,经过DNA比对,与被害人一致。

梁问弦和席晚立即各自带着一队人调查魏旭延的人际关系,并和南城分局合作,继续对升桂桥一带进行摸排走访。沈栖则从魏旭延的网络记录着手,准备大干一场。

季沉蛟来到升桂桥,那里原计划持续到八月底的活动全都偃旗息鼓了,河边拉着长长的警戒带。

护城河的河面比地面矮一米多,一个重伤且醉酒的人在被推下去之后,几乎不可能靠自己爬上来。

季沉蛟蹲下,设想当时的情形。用碎酒瓶和尖锥杀人,还将人推入河中,手法粗糙,加上还有酒精的因素,很容易判断为激情杀人。

但是粗糙中又藏着一些细节,比如凶手的第一次袭击是从被害人后方发起,比如他的足迹被清洁工人冲掉了。

手机震响,随着排查进行,一条条线索浮出水面。

被害人魏旭延所在的风华草莽文化传媒公司就在升桂桥对面的街区,他平时谈生意就爱来升桂桥的咖啡馆。

这公司的员工仅二十人,旗下有个网文平台,主要做古风言情小说。

这样的网文平台在全国有很多,质量良莠不齐,风华草莽显然就属于经营得非常差的——编辑入职几个月就离职,平台上全是盗版,搜一下关键词,提到它的几乎都说它拖欠稿费。

魏旭延虽然挂名项目经理,但在工商注册信息上是公司股东和高管。

主编战战兢兢地说:“魏哥其实就是老板,公司收稿买版权的事都是他在管,其他人都是打工的。”

梁问弦说:“我看你们公司靠做网络小说维持不下去吧?平台几乎没有访问量。”

“是,是。”主编低着头,“其实那些文章要么是灌水,要么是我们的编辑从其他地方盗来的,主要是为了充数。”

“充数?”

“是的充数。魏哥说,我们不用培养作者,只需要想办法拿到他们的版权就可以。版权多多益善,卖出一本就发财。”

主编小心翼翼地讲着公司的运营手段,说白了魏旭延就是个致力于空手套白狼的版权骗子。先四处盗文发在平台,让平台看上去欣欣向荣,再靠三寸不烂之舌忽悠没有经验的作者与他签全版权合作,不花一分钱就搜刮来一堆版权。卖不出去是常态,但只要卖出一本,就等于净赚。

梁问弦一听就知道魏旭延必定得罪过很多人,“你们公司最近发生过哪些纠纷?”

主编越说越破罐子破摔,“纠纷多了,最多的就是被盗的作者找我们赔钱道歉,还有魏哥忽悠了一堆作者,但版权其实一个没卖出去,魏哥就想了个办法,从这些作者身上赚钱。”

梁问弦问:“怎么赚钱?”

“就是告他们违约。”主编说:“其实作者也就傻一回,发现他是个版权骗子,就不会继续被他骗了,就会换个公司签约,他就拿着我们合同里新书优先一项去告作者。这白纸黑字规定了的,作者签约时没那么多法律意识,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这个坑。一告一个准,他上个月还炫耀给公司创收。”

梁问弦不太了解这个行当,听罢觉得十分缺德。

“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啊,这几个月都有作者和我们闹,我算是坚持不下去了,打算混到拿年终奖就走人。”主编挠挠头,“没想到老魏出事了。”

梁问弦在风华草莽拿到部分与魏旭延有严重纠纷作者的资料,能查到的监控中,最近一个月有个叫钟诚的作者三次来堵魏旭延,但魏旭延都躲着不见。

席晚那边查到魏旭延与妻子早就分居,妻子带着五岁儿子生活,魏旭延起初还会承担儿子的抚养费,从今年开始便以公司经营困难为由能拖则拖。妻子对他厌恶至极,加上有足够的财力抚养儿子,便懒得与他联系,已有八个月未与魏旭延见面。

“他搞公司的钱起初还是我出的,这人自私狡猾,贪得无厌,对家人都处处算计,更何况外人。我对他没什么好说的,他死了也活该,你们不看看他开那公司害了多少年轻人。”

沈栖调到魏旭延近期的通讯和上网记录,钟诚是给魏旭延打最多电话发最多信息的人,但只有六月二十一号,也就是魏旭延被害的前一天,魏旭延接了他的电话。

“哥,你看钟诚发的这些信息,他的精神有点不正常了。”沈栖将平板递给季沉蛟。

钟诚几乎每天发消息轰炸魏旭延,质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心血。每一条都长得能顶满整个屏幕,每次一发就是十几条,不少充斥着“死”这样的字眼。

[给个答复,不然我明天就去你公司自杀。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就是在这条信息之后,魏旭延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后,钟诚给魏旭延拨去电话,通话时间七分三十五秒。

沈栖说:“哥,二十二号下午,升桂桥的监控拍到钟诚了,他们如果约在那里见面,那钟诚有很大的嫌疑!”

钟诚三十五岁,比魏旭延还大两岁,和母亲住在南城区还未拆除的老居民楼里,离升桂桥不过两站路。季沉蛟敲开门时,钟母满脸疑问:“你们找谁?”

房子是两室一厅,客厅和许多上了年纪的人的住处相似,堆着打折买来的必需品。此时已是夜里,电视开着,但基本算是静音。

联想到钟诚的作者身份,季沉蛟立即明白,这是这个家里的常态——钟诚关在卧室看书写作,钟母就算看电视,也不敢开音量。

季沉蛟出示证件,钟母慌张道:“警察……警察怎么会来,我们家没有犯事啊!”

“吵什么!”卧室门突然打开,钟诚蓬头垢面从里面冲出来,浑身烟酒臭。当他发现来的是警察时,藏在额发后的眼睛突然露出恐惧神色,哆嗦着后退,“我是自卫!是他先伤害我!”

季沉蛟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

“魏旭延那个孙子报警了?”钟诚眼神躲闪,转身捞起睡衣。

他非常瘦,睡衣下的皮肤一片淤青,脊骨嶙峋。

钟母连忙抱住他,“你这是干什么呀!”

“是魏旭延先推我,我摔倒后才朝他扔瓶子!”钟诚大喊:“受伤也是我先受!”

这进展稍微出乎季沉蛟意料,“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钟诚怔了半天,“我……我杀人了?”

得知魏旭延已死,钟诚的嘴唇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一会儿摇着头说不是自己,一会儿狂笑着说恶人自有天收。钟母拼命想抱住他,不断落泪,他像失去理智一般,双眼迸发精光,在房间中胡乱跑动。

季沉蛟和队友将他押上警车,直到坐在审讯室,他的癫狂状态才稍有缓解。

他上半身几乎匍匐在桌上,脖子伸得老长,直勾勾地盯着季沉蛟,“魏旭延死了?怎么死的?”

季沉蛟说:“这个问题不应该我来问你?”

钟诚沉默几秒后突然直起身子,“他被那只瓶子砸死了?怎么可能?”

季沉蛟语气如常,“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

这简直是把钟诚的怒火点燃了,“他骗了我的稿!骗了我的钱!骗了我的才华!把我的人生毁了!他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嗯?”季沉蛟摆出倾听的态度,“怎么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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