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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亲疏(06)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311 2024-01-15 17:12:02

此前的排查中, 已经查到康万滨树敌众多,这一条却直接将他与龙莎莎、罗婉婉扯上了关系。

龙莎莎只字不提当年家中遭遇的横祸, 仿佛根本不知道康万滨也是康家人。而罗婉婉放弃电视台的工作, 去和康万滨这种口碑不佳的商人合伙做事,更是令人颇感蹊跷。

现在疑点似乎有了解释。康万滨虽然与康家的所作所为无关,但是在被害人家属眼中, 他身上流淌着康家的血。其他康家人不是在牢狱中,就是混得惨淡, 只有他风光不已。他凭什么?

“罗婉婉和龙莎莎相继考入夏榕广播电视学院, 成绩优异, 终于摆脱以前贫苦孤女的身份, 跨越阶级, 站稳脚跟。然后她们开始考虑复仇。”凌猎蹲在荷花池塘边钓虾,这是古街上的一项夏日活动, 小贩们卖小鱼线、肉渣,不过只有小孩热衷。

凌猎一会儿工夫就钓起小半桶, 周围的小孩都馋哭了。

“罗婉婉接近康万滨, 取得他的信任, 成为万宾来贺实际上的二把手。”凌猎又钓起一只虾,扯下扔桶里,“她会用谋杀来复仇吗?”

季沉蛟一直站在凌猎旁边, 盯着水里的涟漪。

查到龙莎莎父亲因康家的打手而死这条线索,无疑给案子打来一束曙光。但是按照合理的逻辑来推断,罗、龙的复仇方式不应当是谋杀。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 罗婉婉根本不用在康万滨身边待三年。

罗婉婉将一个老谋深算的副台长玩弄于鼓掌, 其精明程度可见一斑, 那么她走到现在的地步, 最合适的复仇方式要么是吃掉康万滨的产业,要么是揭发康万滨的商业黑幕,让法律来制裁康家唯一光鲜的人。

所以这条线索无法解释康万滨的遇害,更无法解释幕后黑手是罗婉婉。

那龙莎莎在其中的角色又是什么?

如果罗婉婉接近康万滨是为了复仇,龙莎莎一定了解细节,也肯定明白康万滨不是罗婉婉所杀。罗婉婉失踪在她眼里跟遇害的关联更大。但她竟然到这个地步还不愿意说出龙家与康家的怨仇。

“当年被打死的不止龙莎莎的父亲。”季沉蛟以自言自语的口吻与凌猎讨论,“假设是被害人的亲友复仇,当他们发现本该是自己同类的罗婉婉竟然和康万滨狼狈为奸,他们会怎么做?”

凌猎:“顺手把罗婉婉也解决了。”

片刻后,季沉蛟说:“走,查被害人名单。”

凌猎拎着小桶,小孩们眼巴巴地望着他,但因为季沉蛟气场过强,他们不敢靠近。

凌猎:“你先走。”

季沉蛟:“?”

当季沉蛟走出十来米远,小孩们一窝蜂跑向凌猎。

季沉蛟:“……”

凌猎像个孩子王,把小桶送给他们,收获一片“谢谢哥哥”。

派出所里当年的械斗调查仅有纸质资料,双方死亡五人,重伤十二人。其中仅一名死者、三名重伤者来自地产商,其余都是被占地的农民。

老民警保证,所有在那次事件中受伤的人、死者家属都得到赔偿和妥善安置,龙家那两个孩子读书,都全是镇里出的钱。镇里已经尽最大可能帮助他们。至于肇事的地产商,它的规模本就不大,把康家扫进去的那一轮整顿中,地产商也进去了。

季沉蛟将资料、名单复印下来,打算带回去作为新的线索,从新的角度安排调查。

但从派出所出来,凌猎却不见了。这人神出鬼没惯了,但好歹现在算半个重案队的人,也就是自己的人,季沉蛟想了想,给他拨去电话。

响了好一会儿凌猎才接起,闹哄哄的。季沉蛟问:“在哪?”

凌猎居然在搓麻将,“季队长啊,你自己回去吧,我看着古街环境不错,多玩几天,拜拜!”

季沉蛟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凌猎就挂了。

算了。季沉蛟想,管人的职责他尽到了,而且凌猎这人看着不着调,但其实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某个目的,留在古街,必不可能是为了玩,多半还是搜集线索。

反正重案队应该也会派人过来,暂时就让他待着吧。

回到车上,季沉蛟没急着发动,先给梁问弦打了通电话,说完在南枫区查到的事,又道:“罗婉婉我们现在得做两手准备,沈栖一直在监控她的通讯和支付情况,如果她是逃走了,一旦在网络上出现,立即就会被锁定。但如果她死了,梁哥,我想安排一下搜山。”

梁问弦沉默几秒,“确实应该搜山看看,我这就去协调人手。”

放下手机,季沉蛟闭目理了会儿线索,正准备开车,手机突然又响起来。

这次是养母周芸。

“妈。”季沉蛟眼神温柔下来,“最近好吗?”

周芸温婉客气,每次打电话来都是关心他过得好不好,叮嘱几句话,但很少在下午打来。季沉蛟接起时还没觉得有什么,但听见周芸的声音,忽然发现有些奇怪。

周芸语速比平时快,“小沉,你工作挺忙的吧?我有没打搅到你?”

“没事,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不,没事!我跟你爸在收拾行李,最近天气热了,我们想出去避个暑。临时决定的,怕你万一要回来,或者打电话找不到我们着急,就想提前跟你说一声。”

季沉蛟:“去哪里呢?”

周芸说了个西边的省,又说可能还会出国,但没说去哪个国家。然后就一个劲交待季沉蛟照顾好自己,下次带些伴手礼来看他。

挂断电话后,季沉蛟分出神想了想自己的家庭。

养父母经商,不算豪门,但确实家境殷实。这些年他们全心经营家中生意,几乎没有一同外出旅游过。大概是年纪大了,终于肯让小辈去打理生意了?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去玩一下?

但为什么搞得这么急?难道是公司出什么问题了?

季沉蛟搜了下养父母公司的名字,没有负面消息,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表哥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下,没打过去。

他被收养的时候已经七岁,养父母待他无可挑剔,但性格使然,加上已经记事,他与家中其他人关系都很淡。这会儿想问,也找不到人问。

也许是自己因为长期与凶案打交道,精神太紧绷了。季沉蛟呼出一口气,踩下油门。

重案队和南城分局的侦查工作都在推进,南城分局前期挖出十多个有谋杀康万滨动机的人,目前已经排除了他们中三分之二的嫌疑。线索逐步收拢到康万滨在三年前哄骗两家小工作室签合同,最终将工作室占为己有,年轻设计师何凛悲愤自杀上。

何凛,死亡时年仅二十三岁,从大一就开始做游戏,是业内很有名的女性设计师。她二十岁时和朋友创办有何惧工作室,作品制作精良,美工和故事性尤佳。

但小工作室很难生存,有何惧就算口碑很好,却也面临严重的资金问题。

康万滨就是在此时带着“巨资”出现,给何凛描绘雄伟的蓝图,向她保证只要将工作室的运作权交给自己,她就可以集中精力创作,再也不用担心资金、渠道问题。

天真的何凛相信了,殊不知签下合同的一刻,就已经注定她不再是有何惧的主人。

三个月后,有何惧的核心团队被踢出,整个工作室和另一个与康万滨签约的工作室合并,在一群根本不懂游戏,也没有情怀的商人手中变得糜烂恶臭。

何凛失去所有,连已经完成大半的游戏也成为万宾来贺的作品,她这个创作者不可使用,甚至不能真正完成它。

又是三个月后,走投无路的何凛选择告别这个世界。

当年很多业内人为她的离开扼腕叹息,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而“杀死”她的万宾来贺已经是最成功的游戏公司之一。

“何凛是本地人,本来家庭幸福,但她过世后,家庭已经支离破碎。”陈菁说:“她父母不能生育,她是从福利院领养的,是维系着他们家庭的纽带,她没了,家就散了。”

“领养?”季沉蛟瞳光略微一闪,“那个福利院?”

陈菁:“北郊的铃兰香,但这家福利院已经在十多年前拆除了。”

季沉蛟一时失语。铃兰香,他也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陈菁:“季队?”

季沉蛟回神,“陈队,我和这间福利院有些渊源,何凛的事交给我去查吧。”

陈菁略显诧异,但还是道:“行,我去协助老梁搜山。”

季沉蛟将车停在北城区咏北路一个行人不多的巷口,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

六月中旬,夏榕市一年中最热的时刻还未到来,但路两边的黄角树已经成荫。和繁华的市中心相比,这里冷清许多,也不像新区那样到处是崭新,却入住率低的高楼大厦。

这里的街道像是浸着时间这盅浓酒,斑驳院墙间的光影,像飘荡着陈年的淡香。

巷口的尽头,就是当年的铃兰香福利院——它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了社区养老中心。从失去父母孩子们的家,到风烛残年老人的家,它庇护了一代又一代人。

季沉蛟想起七岁那年的春天,养父母的车就是从这条巷子驶出来,带他看遍这座他生活了三年,却几乎没有留下过痕迹的城市。

夏榕市入春时,总是春雨连绵。所以离开这里的记忆,就像罩在一层灰蒙蒙的雨中。下太阳雨那天,他在麦当劳外遇到了一个小男孩,瘦骨嶙峋,脸上手上都是污迹。

他不由得再次想到凌猎提到的小少爷。

他肯定不是那个小少爷,凌猎也不是他帮助过的小可怜。

从回忆中回过神,季沉蛟开门下车,向养老院走去。铃兰香福利院和养老院都是在社区的帮助协调下开办的,养老院里应该有工作人员能够联系到福利院当年的员工。

季沉蛟说明来意,养老院立即热情为他联系社区相关人员,又通过社区找到一位就住在附近的福利院员工,刘婶。

季沉蛟看到名字就觉得熟悉,在社区退休活动中心见到刘婶,才想起自己还被她带过。

但时隔多年,加上季沉蛟被领养后改了名字,刘婶已经记不得他了。

“季警官,社区那边的老师说你找我,有啥事儿?”刘婶六十多岁了,却很有精神,也很热心,说着就要给季沉蛟削苹果。

季沉蛟赶紧说不吃,“我想跟您打听一个曾经在咱铃兰香生活过的孩子,她叫何凛。”

刘婶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水壶,“你跟我上我屋去,福利院解散时,我留了好些资料和照片。”

季沉蛟跟着刘婶回家。老房子采光不好,刘婶把有关福利院的册子、简报全都搬到阳台上,戴上老花眼镜,认真地找起来。

季沉蛟也拿过一本,一翻开,竟然看到了自己,沉默寡言的男孩站在队伍最后面,其他孩子都在笑,唯独他面无表情。照片背后写着他原本的名字:夏诚实。

“找到了,你看是不是她?”刘婶将册子推过来,“夏笑笑,八岁被领养,领养家庭姓何。”

照片上的夏笑笑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很天真。旁边还附有一张小小的简报,登载的正是听障女孩夏笑笑被领养。

当年的媒体环境和现在不同,没有那么重视隐私和个体感受。夏笑笑有听障,她被领养就算是一则小新闻。

季沉蛟点头,“您还记得她在福利院里的事吗?她是怎么被送来的?”

刘婶叹气,“当然记得,她身体有缺陷,特别怕别人看不起她,也怕自己拖累其他小朋友。所以做什么事都最积极,是个很善良的女孩。”

“但是听障对于领养来说是一道坎,很多比她小的孩子都被领养了,唯独她,等到八岁才等来愿意给她一个家的人。所以她格外珍惜。”

刘婶显然不知道何凛已经在三年前殒命,还乐呵呵地说,夏笑笑肯定已经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说不定早就结婚,有了小孩子。

季沉蛟在铃兰香生活时,见过有人将无法抚养的孩子送来。部分工作人员是知道一些孩子的亲生父母是谁的。

“夏笑笑的父母,您还有印象吗?”

刘婶又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明确写出来的资料。“她是被放在院门口的,但是我记得我们当时讨论过她的父母……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给老院长。”

“喂!王院长!你好你好啊!是这样,我家里来了个警察同志,想查咱们院里的夏笑笑……”

刘婶说话有点啰嗦,季沉蛟一边继续翻册子一边听她打电话。

“……是姓姜哈?我也是记得姓姜!那就这样,空了来看你哈!”

听见挂断的声音,季沉蛟放下册子。

“我打听到了。那家人姓姜,男的是裁缝,女的没工作。夏笑笑就是他们放来的!”

“你们猜的?”

“嗐!别小看我们。很多人丢孩子之前,都会来踩点的。姜家两口子来过几回,我们早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夏笑笑被丢来,他们就再也不出现了,你说是不是他们?我跟老院长专门去他们家问过。人家不承认!我们还跟他们邻居打听到,他们就是生了个孩子,非说抱回老家了。”

“不过孩子来我们这里也好,他们不肯好好养育她,我们肯,她的养父母也肯。何家的条件比那裁缝家好多了。”

现在查到何凛的亲生父亲可能姓姜,是个裁缝,但这还是无异于大海捞针。刘婶和老院长的判断是否有误先不论,夏榕市人口几千万,时间又过去那么久,姜姓夫妻还在不在夏榕市都不一定。

倒是可以用DNA筛选技术试试,何凛的DNA数据大概率在库中,但她的家人却不一定。

正这么想着,刘婶家的座机又响了,来电居然是老院长。老院长说,几年前曾经有个小孩来找她,问她夏笑笑被领养去了哪里。由于保密原则,她没有向小孩透露。小孩显得很急躁,还掉了眼泪。

小孩说,夏笑笑是他姐姐,他刚从父母处得知姐姐生来就有疾病,家里没有钱医治,于是把姐姐放在铃兰香。现在他长大了,他能抚养姐姐,还要替父母赎罪。

季沉蛟急忙问:“是个多大的小孩?他有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老院长说:“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我刚才找到了,他叫姜猛,三年前来找我时好像才高考完,现在应该二十一岁吧。”

老院长报了一串号码,季沉蛟立即记下。临到要挂电话,季沉蛟突然说:“王院长!”

“哎?”

“您……”季沉蛟轻轻收紧手指,“二十一年前,春天,有没有一个很瘦很小的男孩自己走来福利院?”

老院长沉默了很久,“你是说阿豆吗?”

“阿豆?”

“我记不得是多少年前了,但确实有个小男孩自己走来。”

季沉蛟心跳忽然加快,竟是难得地紧张起来。这紧张里充斥着期待,还有担心期待落空的怯意。

“我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一来就问‘你们这是铃兰香吗?是一个叫诚诚的哥哥叫我来的’。”

季沉蛟瞳孔轻微收缩。

老院长笑道:“没有哪个小孩像他那样,他走了很久,从市中心一路走来。那时我们刚送走了一个叫诚诚的孩子,便收留了他。”

季沉蛟喉头有些发梗,“那他后来……”

老院长叹息,“丢了。”

“什么?”

“他只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小半年,有一天,就突然不见了,就像他来时那样突然。来我们福利院的孩子,很多都没有来处,但唯一一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只有他。所以我一直记得他,小阿豆。”

离开刘婶的家,季沉蛟立即将姜猛的姓名、号码发给沈栖,又让席晚以何凛的DNA数据做基准,看是否能找到和她有亲缘关系的人。

做完这一切,他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

小时候,他以为那个狼吞虎咽的小男孩一定会走到铃兰香,像他一样得到庇护和照顾。

后来很多年,他忘记了小男孩。

工作后回到夏榕市,一次在北城区查案时,故地重游,他偶然想到了小男孩。才意识到从市中心到铃兰香福利院,那样远的距离,小男孩根本不可能走到。

而且,小男孩为什么一定会听他的话呢?

凌猎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上次吃麦当劳时提到曾经被一个小少爷的鸡翅所救,他于是再次想起自己曾帮助过的小男孩。

明知凌猎和小男孩不可能是同一个人,刚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老院长。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像是满足了七岁的他,那个小小的愿望。

原来小男孩叫阿豆,真贴切,豆丁一样小。

原来阿豆真的去铃兰香了,还曾安稳地生活了小半年。

那后来呢?阿豆为什么失踪?阿豆去了哪里?好好地长大了吗?

季沉蛟眼前浮现出凌猎那张漂亮却总是很欠的脸。

他明明想的是阿豆,看见的却是……

他捏了下眉心,心里一个声音说:万一凌猎真的就是阿豆?

凌猎此时正在南枫区古街晃荡,刚跟大爷打了太极,又跟大姐学打毛线。那么复杂的针脚,他只是看了两眼,居然就上手了,打得比大姐还快。

大姐乐得合不拢嘴,直夸凌猎聪明,凌猎问她什么,她就说什么。

大姐其实是个苦命人,年轻时风风光光出嫁,还没和丈夫热炕头几回,丈夫就在那场抢地的械斗中被打死了。她虽然得到一大笔赔偿金,生活无忧,但到底成了寡妇。乡亲们可怜她,却也少不了背地里说她不旺夫家。

就这样,她直到三十来岁都没能再嫁出去,断了结婚的念头,自己做起小本买卖。现在四十多了,日子越过越好。

凌猎跟她打听那场械斗,她说得很详细。他丈夫一家拿到赔偿金就搬走了,觉得这里是伤心地,据她所知没有回来过。

另外有一户现在是古街的富翁,开酒楼建民宿,早把伤心事抛在脑后。

龙家也还行,至少女儿出息了。

在大姐眼里,最惨的当属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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