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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白事(01)

心匣[刑侦] 初禾二 6459 2024-01-15 17:12:02

丰市。

夏天天亮得早, 在医院门口做小本餐饮生意的老沈半夜四点来钟就起来了,把早餐要用的面发着, 交待徒弟把粥熬上, 自己骑着三轮车,去两站路以外的批发市场把今天需要的肉和菜拉回来。

不到六点,第一波客人已经到了。

三院是丰市最好的医院之一, 一号难求,尤其是那住院部, 住进来的几乎都是得了要命的病。在这种医院外面卖饭, 那是稳稳不用操心客流, 味道再差, 都有愁眉不展的人来草草解决三餐。

老沈这家餐馆开了快有八年了, 起初只是一个挂俩液化罐的游摊,支一口大锅, 炒的饭香得对面街道都闻得见。一份炒饭从十块到十六块不等,每份都单独炒, 卖的完全是辛苦钱。

后来老沈有了点积蓄, 盘下这间铺子, 请来徒弟,从黑忙到黑。

铺子里空间不够,城管体谅小贩和病人家属们, 允许在三餐时间在店外支小桌,搞好公共区域的卫生就行。六点多,老沈的铺子外已经摆了七八张桌子。

人们沉默又匆忙地就着粥、豆浆吃包子, 很多都是在病房陪护了一宿的人, 面色糟糕, 吃完还要打包一两份, 赶着回到病房。有的魂不守舍,撞着桌椅,或是少给几块钱。老沈在这儿做生意多年,见惯了人生疾苦,从来不跟这些家属们计较。

“老沈,来一屉鲜肉,一碗红薯粥,俩煎蛋!”一道干瘪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响,门口吃饭的客人们有的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这语气一听就不是病人家属,他们大多没这么有活力。老沈刚进完货回来,正在里间洗脸擦汗,闻声出来,“老牟,请坐。”

“哟,这还没吃早饭吧?要不一起?我请!”老牟不客气地自己拿了两屉包子,“你喝啥粥?”

老沈也不推辞,“小菜粥。”

为了最大限度容纳客人,老沈的桌子做得都挺大,互相挤着一桌能坐八人。老牟这会儿一人占了两人的地,老沈便站着吃,把位置让给客人。

老牟揶揄:“你个沈头儿,生怕少做一单生意啊?”

老沈笑道:“大家都赶着吃早饭。”

“啧,你就会心疼他们!”

“上我这儿吃个饭的,谁不是苦命人?能帮点忙就帮吧。”

老牟瞧不上老沈这副做派,觉得虚伪,但嘴上也没说,几个包子下肚,跟喝了酒似的,话变得更多,“你这大善人,帮他们咋不帮帮你小弟我?前阵子不是来了个什么连锁团吗?一个个穿西装打领带呢,把老子生意都抢完了!你这儿人流大,我让你帮我揽点客,我给你分成,你也不乐意。”

坐在一旁的客人打量老牟,眼中露出不悦的神情。但老牟脸皮厚,立马凑上去递名片,“兄弟,我是做这个的,一条龙服务,包您满意,您看看。”

医院门口的一条龙服务还能是什么?那客人看一眼名片,不再搭理老牟。老牟做这一行,看得最多的就是白眼,早免疫了,挤出一脸苦大仇深,“人这一生啊,都要经历这个的,看开点啊。”

老沈吃完了,收拾好自己的碗碟。老牟见他要走,几口解决掉剩下的包子,追上去,“老沈,我今儿是来拜托你正事的!”

老沈示意他扫码,他讪笑两声,给了钱,又说:“你就帮兄弟一把!现在生意难做啊,人家是集团军,我是散兵游勇,实在抢不过!”

老沈转过身,“不是我不帮你,是确实不能开这个先河。我这铺子你也看到了,是不是饭点都坐满家属,你们做殡葬服务的哪一个没来找过我?我答应一个,其他的不都来找我?到时候一窝蜂全挤在这,我还卖不卖饭了?”

“其他人能和咱一样吗?咱是老乡啊!”

老沈还是摇头。老牟正要继续说,老沈的徒弟走了出来。他生得壮实,是个农村来的高个子,端着一锅热粥,瞪了老牟一眼,老牟就缩了,“行行,那我过两天再来!”

离开餐馆,老牟唾了好几口,一路上骂骂咧咧,“呸!拿什么乔啊?人叫你一声老板,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了?”

这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和老沈餐馆隔着一条街的三院门外聚集着求医的人,还有许多像老牟这样,盼着他们早点死去好做殡葬生意的人。

老牟蹲了半天点,一桩生意也没拉上,正在路边抽烟撒气,就看见早上塞了名片的一家人正和另一个拉客的站一块儿。他心头一怒,连忙冲上去,想把生意抢回来。那家人一看他这尖嘴猴腮的模样,就烦从心起,两头都没接,被别的人抢走了。

老牟抢生意不成,和对方互相谩骂,还打了两拳,后被医院保安制止。这种事在三院太常见了,保安把两人赶走,也没报警。

老牟快一周没开张了,再拉不来生意,就特么得喝西北风!等保安走远,他又溜回医院,在住院部楼下那块修得特别好的花园瞎逛。

逛了没多久,迎面走来一熟人,老牟立马换上嬉皮笑脸的面皮,“香里大妹子,下班了?”

来的护工陈香里,不算医院的员工,但长期在这儿伺候癌症病人,在老牟眼里她就跟护士差不多。

陈香里看看老牟,皱了下眉,想要绕道走。老牟立即追上去,“哎香里妹子,和老哥咋这么见外?打个招呼都不成啊?”

陈香里说:“我还有事。”

“知道知道,你们都是大忙人。”老牟步子一跨,插到陈香里跟前,故意压低声音说:“帮老哥个忙呗,给拉点客。”

陈香里要走,手腕却被他拉住,甩不开,急道:“我叫人了!”

“你叫,我又没对你做什么。”老牟撒手,眼神阴冷,把一叠名片放陈香里衣兜中,“你那些雇主信任你,等人没了,你帮老哥说两句,老哥又不会亏待你。”

陈香里急于脱身,只得点点头。

老牟站在原地,擦擦鼻子,吐出一口痰,走了。

陈香里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的嫌恶难以掩饰。

中午,到了老沈餐馆一天中的第二个用餐高峰。十个不锈钢大盆摆在铺子门口,荤菜居多,想吃什么自己舀。

季沉蛟和凌猎刚从三院出来,季沉蛟一手拎着两人的体检报告,一手拿着手机查周围的食物。体检需要空腹,VIP体检中心虽然提供营养餐,但凌猎觉得那些糕点包粥吃不饱,非要出来吃正餐。季沉蛟找到一家简餐,正要递手机给凌猎看,凌猎就拉住他的手臂,“走,那里人多!”

人挤人的摊点,季沉蛟是一看就没有凑热闹的想法,凌猎恰恰相反,人多?那肯定好吃啊!

凌猎安排季沉蛟坐在边上一张桌子边,用长腿占座,自己抢来两份堆得结结实实的盒饭。

季沉蛟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凌猎的,“怎么菜还不一样?”在他的认知里,吃这种十来块钱的盒饭,就该大家的菜一模一样。

凌猎掰好筷子,第一筷子就夹走了季沉蛟盒子里的肉沫茄子,“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吃两份了啊。”

季沉蛟:“……”

他们今天之所以会到丰市三院来做体检,是因为在未来一段时间,会暂时留在丰市,以特别行动队成员的身份活动。

卫梁案仍在调查中,但由于“雪童”的出现,和那组与刘意祥案相似的足迹,这起案子的侦查方向已经改变。

丰市警方做完了所有排查工作,将卫梁服刑期间的人际关系也查过了。卫梁当时被判了十五年,在狱中表现良好,减刑出狱,在狱中他没有与任何人产生过矛盾。而出狱之后,在舅舅家中颇不受待见,他不敢与家人发生争执,越来越沉默寡言,唯一的兴趣就是在干活之余,找个偏僻的地方在手机上唱歌。

他唱得也不好,纯属自娱自乐。

被他杀害的那名青年不是丰市本地人,其家人、朋友查下来没有作案时间,也不存在买凶的可能。

卫梁案和黄勋同案,凶手针对的似乎都是凌猎。

刘意祥案,凶手穿着凌猎的运动鞋,在凌猎租住的房屋里杀死刘意祥,还给刘意祥换上凌猎的功夫袍,嫁祸的意图非常明显。

卫梁案,凶手穿的正是凌猎的同款运动鞋,留下同款鞋纹,还故意在凌猎看望卫梁当天动手。如果凌猎没有在离开火锅店后立即赶到火车站,就是最有作案可能的人。

然而凶手的动机匪夷所思,为什么要嫁祸给凌猎?更加诡异的是“雪童”。在卫梁案中,“雪童”并不是必需品,凶手当时已经控制住卫梁,有无数种办法杀死卫梁。选择“雪童”其实非常不理智。那栋楼虽然已经无人居住,但万一有人在卫梁还未死去之前回去呢?

既然使用了“雪童”,那就是希望警方将凌猎与“雪童”联系起来?一旦两者画上关联符号,凌猎就与北方神秘的“雪童”案有关了。

所以刘意祥案也与“雪童”有关?

杀刘意祥嫁祸凌猎好理解,人就死在凌猎屋中。但卫梁呢?凶手如果只是要杀个人来嫁祸凌猎,为什么非要杀卫梁?他是准备了多久,才能“恰好”在凌猎来丰市的这天杀死卫梁?

选择卫梁,就说明凶手知道凌猎与卫家的关系。他不仅要嫁祸,还要用这件事刺痛凌猎。

季沉蛟问:“案子发生之前,哪些人知道你和卫梁的关系?”

凌猎说了三个名字,一是特别行动队已经退休的功勋领导,是个在警界非常有名的人物,一是沈寻,还有一个就是萧遇安。

“他们谁也不可能泄露。”凌猎说。

季沉蛟说:“你毫不怀疑萧遇安?”

凌猎眨眼,“我应该怀疑他?”

季沉蛟很理智地分析,沈寻现在是特别行动队的负责人,排除。如果确实没有其他人知道内情,那萧遇安为什么不值得怀疑。

凌猎却笑起来,“我就算怀疑那位功成身退的老领导,也怀疑不到萧遇安头上。”

季沉蛟莫名有些吃味,这阵子凌猎陆陆续续给他讲过不少刚进入特别行动队的事,三句话不离萧遇安。当年凌猎还不到二十,还是个青涩的少年,不像现在这样十句话有八句不正经。

明明是他更早遇到凌猎,但他好像错过了凌猎生命里很重要的一段时光。

一想到凌猎满脸单纯地追着萧遇安喊队长,遇到他时却阴阳怪气地叫季队长,那股吃味就酝酿出一股酸味。

“凌猎。”季沉蛟喊了声。

凌猎:“嗯?”

“你怎么称呼萧遇安?”

“队长啊。”

“你叫没叫过萧队长?”

凌猎自个儿想了想,笑道:“那多欠啊。”

季沉蛟顿时更酸了。

特别行动队内部很重视这起案子,沈寻给凌猎打过视频电话,沟通侦查上的想法。凌猎说在查卫梁案期间还想把丰市的一桩陈案破了,那是卫之勇在世时唯一没能侦破的案子,自己没能保护他的孩子,至少想为他了一了侦破陈案的心愿。

沈寻考虑到凌猎要在丰市长期行动,便提醒他的特别行动队侦查许可证要过期了,补申请需要体检报告。

恰在此时,季沉蛟提出想与凌猎一起办案。理由也很简单,刘意祥案是夏榕市的案子,既然关联到凌猎,他有责任参与侦查。

此事不是季沉蛟一个人决定的。到丰市的第二天,季沉蛟就接到谢倾的电话。谢倾知道他因为季诺城的案子,身心都处于极端疲惫的状态,需要一个不短的假期来调整,加上他这些年忙于工作,从来没有修过假,索性一并给他批了假期,让他暂时放下夏榕市的案子。梁问弦和席晚也给他发消息,让他放心,有案子的话他们会高效率解决。

沈寻考虑之后,决定给季沉蛟办一个临时许可,这也需要体检证明。

凌猎还在一旁笑:“季队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临时工下属了。”

当着沈寻的面,季沉蛟没跟他呛。

今天做完体检,一会儿发回特别行动队,走个流程,证件就有了。季沉蛟眼睁睁看着凌猎在他盒子里毫不客气挑肉吃,不禁想——临时工下属的作用就是让领导随时随地吃到两份盒饭吗?

凌猎忽然抬起头,与季沉蛟四目相对,两人动作都顿了下。

自从那天在车上向季沉蛟索要拥抱后,他们之间就变得不一样。

凌猎从不向人倾诉,季沉蛟是第一个。凌猎也从不向人展示软弱,连面对萧遇安时也绝不会,季沉蛟仍是第一个。

回想起来,他要季沉蛟抱住自己时简直像投怀送抱,如果不是当时气氛到了某个临界点,坐在身边的又是季沉蛟,他一定做不出那样的举动。

季沉蛟好似成了一个理由,因为是季沉蛟,所以可以。

“我要吃这个。”季沉蛟夹走凌猎盒子里的油炸泥鳅,一尝,还凑合,但没有凌猎做的好吃。

凌猎笑起来,“大胆,区区临时工,还敢在领导碗里动土!”

季沉蛟将筷子倒过来,敲敲凌猎的脑门,“我还敢在领导头上动土,你要怎样?”

凌猎:“你等着,开始工作后我给你穿小鞋。”

回到市局,凌猎把两人的体检报告传回特别行动队,几天后拿到许可。

沈寻其实早就给他们准备好。凌猎这也算是正式回归特别行动队了。他本来很担心凌猎现在的状态,但那天开会时凌猎出乎意料地冷静,还逐条分析从刘意祥案到卫梁案的递进性,得出对方想要一步一步激怒他的结论。

沈寻起初对凌猎很不放心。凌猎不是他的队员,乖张偏执,向来只听萧遇安一个人的话。萧遇安调任之后,凌猎成了没人约束得了的队员,还因为萧遇安而对特别行动队上下抱有敌意。

队里的心理专家说过,凌猎是个很危险的队员,而对特别行动队这样的特殊部门来说,危险的队员不可或缺,用得好是宝藏,驾驭不了就是定时.炸.弹。

而这次,凌猎的野性似乎收敛了许多,又有点被管束着的感觉了。

沈寻不由得想起季沉蛟。听说凌猎到了夏榕市之后都和他待一块儿,凌猎的改变是因为季沉蛟吗?

沈寻拿起季沉蛟的资料,这也是个经历很有戏剧性的男人,被凶手夫妻抚养大,竟然成长为精英刑警,不久前亲自侦破养父母二十年前犯下的命案。而季沉蛟的师父宁协琛,曾经在夏榕市警界叱咤风云,失踪后传闻纷纷。

站在沈寻的角度,季沉蛟和凌猎都不让人省心,但这俩的气场却似乎很合。沈寻自己便是一线出身,清楚默契在他们这群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那就看看,这两人能影响彼此到什么程度吧。但愿那些影响都是正面积极的影响。

季沉蛟将许可收好,又将自己的和凌猎的各自打印出一份。凌猎笑他:“好新奇哦!”

季沉蛟哼了声,“是,毕竟是没见过世面的地方刑警。”

凌猎收拾好自己的办公桌,吹着口哨出门——这间办公室是丰市市局给特别行动队安排的,等于卫梁案的临时指挥中心。

季沉蛟跟上去,“去哪儿?”

“调陈案的案卷,卫之勇未破的那桩。”

资料室散发着纸张经年累月酝酿出的味道,在这里一切都变得陈旧,时间仿佛也变得缓慢。季沉蛟觉得虽然都是资料室,但每个市局、分局、派出所,这扇厚重的门内,气味都不同。它们承载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悲剧,酿成的味道也截然不同。这是只有刑警才能分辨的不同。

就在季沉蛟走神的时候,凌猎已经按照编号,走到一个架子前。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纯色T恤、铁灰色收脚运动裤,下午明亮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将他本就白的皮肤照得更加透明。

他专注地看着架子上的数字,手指在资料的脊背上轻轻滑过,光尘围绕着他,像是从案卷中幻化出的幽灵,无声地请求他带来迟到的真相。

“找到了。”凌猎将一叠资料取下来,翻开,里面记录的是两起十七年前发生在丰市丰安县的命案。

丰市和夏榕市的城市体量不同,若说夏榕市是座大都市,丰市就是一座生活安稳滨海的小城市,以文化旅游为发展依托,而其中最有名的文化则是殡葬、鬼神文化。

丰市有一个漂在海上的县,叫丰潮县,岛上修建着各种阴曹地府建筑,每年中元节前后,还会办长达一个月的万鬼巡岛活动,引来大量游客。

这样的活动需要许多道具,诸如人偶、灵车、花圈,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纸扎的。

而丰市另一个县丰安县,全县大部分人口做的是白事生意,平时扎的花圈、房屋等供应给殡葬行业,七八月间就供应给丰潮县里的活动。

案子在当年引起很大的轰动,因为死者是丰安县有名的白事巧匠谭法滨。

谭家祖祖辈辈做纸扎,手艺传承到谭法滨这一辈,更是被发扬光大。谭法滨不仅技艺精良,每年都推出新的作品,还把企业管理的那一套引进来,规范生产,去外地搞推广,已经将谭家做成丰安县第一的白事作坊。

然而在十七年前,他被人杀死在自家作坊里,身体被捆绑成打坐的姿势,一根扎纸房子用的竹签卡在他背上,让他上半身保持直立。

一座纸房子罩住他,当他被发现时,雪白的纸房子已经被染成黑红色。

这极其诡异的场面让警方立即想到仪式感,但和普通命案所表现出的仪式感不同,这次的仪式感显然带着某种邪恶意味。

经过调查,那纸房子也很有来历,是谭法滨刚设计出的新品,已经被不少购买方相中,经过宣传推广,谭家必然大赚一笔。

从这诡异的仪式感出发,加上纸房子背后的意义,时任专案组组长的卫之勇迅速敲定侦查方向——同行在嫉妒、仇恨驱使下作案。

那时侦查手段有限,但专案组的行动无疑非常迅速,三天时间就完成了对丰安县白事行业的排查,其中有至少七人符合犯罪侧写,并且无不在场证明。

但是在后续的重点侦查中,这七人均不认罪,警方也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最关键的案发现场,凶手清理过足迹,杀死谭法滨的凶器是县里很普遍的尖角菜刀,难以通过凶器寻找凶手。

在密切监控七个可能作案的人的同时,卫之勇又转向其他方向,调查谭法滨的人际关系。谭法滨遇害时才三十岁,算得上青年才俊,他为人大气,只和手艺较劲,很少与人产生争执,对鬼神文化十分痴迷。

最后这一点引起卫之勇注意,凶手让谭法滨死于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同样也是痴迷的文化中,是憎恶谭法滨本人,还是憎恶被谭法滨推崇备至的文化?

然而想法虽然有了,排查起来却非常困难。从案卷里记载的排查细则看,卫之勇一直没有放弃过,但他怀疑的人,要么最终洗清了嫌疑,要么没有证据抓人。

五个月后,丰安县竟然又发生了一起尸体被束缚,放在纸房子里的命案。

遇害的是另一位手艺师傅毕江,罩住他的纸房子也是他亲手做的,整个现场和谭法滨案如出一辙。

但毕江和谭法滨除了纸扎手艺人这个身份,几乎没有其他相似之处。谭法滨是业内翘楚,毕江是个末流手艺人,做的东西不管是从审美上还是质量上,都远远比不过谭家。他也不是锐意进取的性子,从家里老人手中接过作坊,一天天混着日子,做的东西能让全家吃饱饭就行。

他并不喜爱鬼神文化,更不想谭法滨那样热衷传播。用现在的观念来看,就是一条很佛系的咸鱼。

相似的现场让卫之勇一度认为这是凶手再一次作案,可对毕江的调查渐渐深入,卫之勇觉得这也许是一桩模仿作案。

但同样的难题是,仍旧找不到明确的证据。

每个地方都有侦破不了的案子,当新的命案出现时,在警力有限的情况下,卫之勇不得不把精力转移到新案上。发生在丰安县的两起案子被盖上厚厚的岁月尘埃,成为卫之勇过世时的两大遗憾之一。

另一桩遗憾,是没有找到那个被自己救下,却没有保护好的小孩阿豆。

凌猎是从萧遇安口中得知,卫之勇一直在找自己。这个倔强而朴实的男人,一辈子都献给了警察这项崇高的事业。

卫之勇曾经有机会成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虽然特别行动队成立时,卫之勇已经超龄,但是向后辈传授经验是他能够胜任的。然而卫之勇拒绝了,只因不想丢下丰市,那座城市还需要他的保护,那座城市里还有他没能侦破的案子。

卫之勇向萧遇安提过自己年轻时从边境救下来的小孩,孩子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照片,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孩子叫阿豆。

卫之勇笑呵呵地说,虽然自己没有成为特别行动队的一员,但还是想厚着脸皮,请特别行动队帮个忙,找到这个孩子。

凌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又沉浸到那些有关卫之勇、萧遇安的情绪里。这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两个人,救了他第一次,救了他第二次。当年从“沉金”逃走时,他只是想去看看姐姐口中温暖美丽的南方,谁知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已经是一方安宁的守护者。

而此时,他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重要的人。

凌猎从案卷中移开目光,看向季沉蛟。季沉蛟在看另一份案卷,浅皱着眉,薄唇轻轻抿着,从侧面看,是很锋利的长相。

注意到在自己脸上描摹的视线,季沉蛟转过头,微微挑眉,“你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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