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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亲疏(15)

心匣[刑侦] 初禾二 5242 2024-01-15 17:12:02

季这个姓不算常见, 搭上后面的名,就更不是四处皆有。季沉蛟看了下资料上对季诺城的描述, 年龄上与养父也一致。但这个季诺城是桐茄县本地人, 和徐银月还是邻居,因为和徐银月认识,所以警方在调查时找他了解过情况。

季沉蛟从没打听过养父是哪里的人。七岁那年, 他被养父母从夏榕市带到隔壁黎云市,在念大学之前, 都一直与他们在黎云市生活, 潜意识里也以为养父母就是黎云市人。

养父母家做的是实业, 开了个规模不算大的工厂, 从国有大企业里接单子, 后来开始做通讯,也随大流投资过房地产。季沉蛟知道家里的产业其实并不姓季, 养母周芸的家庭才是产业的基石,季诺城最初似乎是厂里的技术员, 和周芸结婚之后, 才逐渐转到了管理岗。

季诺城本身是个很出色的人, 不管是在技术岗还是在管理岗,都做得有声有色,产业转型也是季诺城主导的。十几年前, 很多像周家这样的小企业因为落后于时代、战略失误等原因消失,周家却乘着风口越来越好。周父对这个有智慧且踏实的女婿十分满意,这才将家族企业交给他打理, 而周家在周芸这个女儿之外, 还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

在季沉蛟的印象里, 养父母的感情很好, 他们之间有的似乎不仅是爱情和亲情,还有一起打拼的情谊。

想到这里,季沉蛟觉得,资料里的季诺城如果真是养父,那也不奇怪。季诺城从一座小县城走出去,遇到周芸,两人无法生育,所以选择在夏榕市的福利院领养一个小孩。毕竟桐茄县是属于夏榕市的。

不过有一点季沉蛟却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下来,他为什么从来不曾听养父母提过一次桐茄县?

局长说,徐银月之所以成为孤女,是因为她的父母给康家干活。在她十多岁时候,父母相继出事,死在外面。那时她在县里的风评很差,她要养活自己,就只能做点泥鳅生意。

后来她自学考了中专,学的是师范,想到县里的中学工作,但因为她的父母,她没去得成。对徐银月来说,这就等于寒窗多年变作废纸。

就在人们觉得她一定会堕落,走上她父母的老路时,她却偏要自强。当不成老师,那就不当了,这辈子干什么活不是过呢?

再往后的事,季沉蛟都听说了。

而调查的细节,只有当时参与的人才知道。局长说,他们查到,徐银月虽然没有当老师,但私底下给学生们补过课。这事是严格禁止的,所以在警方介入之前,没有家长在外面嚼舌根子。

季沉蛟问:“她的失踪和补课有关?”

局长摇摇头,“我们当时也这么想过,但是这不啥也没查出来吗。”

徐银月中专毕业时是十八岁,那时她并没有怀孕,有人虽然忌惮她死去父母和康家的关系,但自己孩子成绩太差,去别的地方补课太贵,只有徐银月的收费是他们勒勒裤腰带就能承受的。

徐银月二十二岁怀孕,人们觉得她跟康家的人乱搞,排斥了她一段时间,直到她的孩子已经三岁,她才再次偷偷补课。

警方查来查去,最后一个见到徐银月的正是一个补课学生,念高一。这名学生说,徐银月和平时没有任何异常,还给他布置了作业。但因为当时临近寒假,期末考试之前,学校都是要集中补课的,所以徐银月和他商量好,等到考试成绩出来了再接着补。

季诺城的名字就在一众补习者名单中。

季沉蛟指着他的名字问,“他也在徐银月家里补过课?”

局长一看,笑了笑,“哎真巧,你们一个姓呢!我认识他,他和我一个年级,是我们年级最有出息的!”

“哦?那他现在在哪里?”

“早就不在我们局里的,人家是大学生,早就去大城市了!”

局长对这位同学印象深刻,说季诺城读书的时候就很出众,人也特别正直,哪个同学家里需要帮助,他都冲到最前面。年级几个班打架,局长所在的班老是打不过季诺城所在的班。

人季诺城什么都优秀,老师也格外偏爱。他们一帮毛头小子很生气,长大了才明白,成绩好、相貌好、性格好、体育好的同学,当然更容易获得老师的青睐。

只是局长没想到的是,季诺城居然也找徐银月补过课,而且是他们核实到的第一位补课者。

事到如今,局长还有点意难平,“我每次考试都考不过他,原来他在外面偷偷补课呢!”

季沉蛟听到这里有些不解,“季诺城不是高中一毕业就去大城市了?徐银月失踪时他应该不在桐茄县了吧?你们怎么查到他的?”

“他回来看望父母啊。”局长说,徐银月是冬天失踪的,季诺城带着媳妇回来过年,县城就这么大,民警们几乎把所有人都问遍了,补课的事还是季诺城自己说的。

高三那年,季诺城虽然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桐茄县整体教育水平落后,在夏榕市排在倒数,他知道徐银月在市里读过中专,教育方法说不定很“先进”。而当时徐银月也有补课的念头,经常在学校门口转悠。

他于是找到徐银月,提出跟着她学习。原本他不是她的意向学生,但有生意总比没有好,她把季诺城带到家里,细心讲解。那之后,季诺城成绩又冲了一波,将第二名远远甩在身后。

考上大学后,季诺城很感激徐银月,但因为课业事业繁忙,他和徐银月几乎没有往来。徐银月未婚生子的事,他也是听高中同学说的。大家都觉得很意外,但他在接受问询时对民警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徐银月洒脱独立,做出这种事不奇怪。

季沉蛟对季诺城的父母没什么印象,他们一直生活在条件很好的敬老院,直到去世。周芸说,他们在乡下操劳了一辈子,该在敬老院享福。

季沉蛟问:“季诺城家里的人还住在县里吗?”

“早就接走了。”局长回忆一番,说似乎是在徐银月失踪的那个冬天,季诺城和媳妇就把父母接走了。他反正再也没有见过季诺城,就连同学会季诺城也没有回来过。

季沉蛟问局长要同学录,局长的家就在派出所对面,他让媳妇把同学录送来,季沉蛟认出了泛黄照片上那个年轻瘦削的季诺城就是他的养父。

季沉蛟忽然感到案情朝着一个难以捉摸的方向滑去,季诺沉的出现成为一个看似无关,但他在情感上又很难将之完全剔除的变数。

康万滨死在小龙虾养殖湖里,手被砍下来丢到虾壳山上,他正是循着小龙虾这条线,查到桐茄县曾经水产品产业发展得不错,而康家尚在服刑的人说,康万滨时常出没于被康家掌控的市场上。

查市场,查到市场上曾经有个很有争议的小贩徐银月,未婚生子,莫名失踪,刀法比现在有名的“泥鳅西施”更好。

查徐银月失踪,是想找到这起案子是否和康万滨有关,但康万滨的线索还未出现,却发现季诺城在徐银月处补过课。

巧合吗?

季沉蛟冷静思索,这其实并没有什么疑点。季诺城小县城出生,在一个当时既没有怀孕也没有失踪的女人处补习,毫无问题。徐银月生下小孩时,季诺城都快大学毕业了。徐银月失踪时,季诺城更是不在桐茄县,他只是在那个冬天回来探过亲。

局长找到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康万滨的名字,徐银月失踪时,他正在国外留学。

季沉蛟更是茫然,感觉像是一头扎进了雾里。

凌猎回到宾馆,借用刘哥的厨房烧泥鳅,手机放在一边,声量开到最大,播放着Jaco的视频。

这一期Jaco说得不错,市场上的中老年是语音的主力军。

“这个西施真不算什么!徐大妹才是我们这儿泥鳅的标志!”

“欢迎大家来桐茄县吃泥鳅黄鳝哈!真没有黑[哔——]会了哈!”

“说到这徐大妹,我就怀念啊,她年轻时可漂亮了……”

烧泥鳅的火候很重要,焖烧的时间也很长,直到泡姜泡辣椒的汁和泥鳅本来的汁融为一体。凌猎闭着眼,听着手机里的声音,默算着时间,揭开锅盖时,白雾蒸腾,浓香扑鼻。

他用筷子拨了下泥鳅,肉已经煮得化开,正是最美味的状态。

季沉蛟回来时,凌猎刚把泥鳅端到桌上,遗憾道:“哎呀季队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

季沉蛟心里线索纷杂,分不出心和他打擂台,“嗯?”

凌猎敲敲筷子,“害我不能吃独食。”

季沉蛟:“……”

凌猎凑近,眨巴眼,“季队长?”

季沉蛟推他,洗手准备吃饭,回到桌边时发现自己碗里放着几条特别肥的泥鳅。

凌猎:“看你一副用脑过度变傻的样子,好的给你,补补。”

泥鳅是肥的最好吃,季沉蛟慢半拍反应过来,凌猎这是把最好的给他了。

难得吃一回泥鳅,鲜美得出乎想象,汤汁都能伴着吃两碗米饭。季沉蛟边吃边说在派出所查到的“变数”,问:“季诺城是我养父,我很难完全丢开他来思考问题。你是旁观者,你怎么看?他的出现并不影响案子是吗?”

凌猎却放下筷子,“有趣了,季队长,这案子说不定是冲着你来的。”

凌猎那双眸子在灯光下流转着一丝幽幽的异色,季沉蛟观察着他,倒觉得自己才像是被观察着的那一个。“为什么?”

凌猎反问:“为什么查到这里,突然出现你爸?”

季沉蛟答不上来。他问凌猎,是想从凌猎这个旁观者的角度出发,将自己摘出去,然而凌猎非但没这么做,还将他进一步拉向暴风。

他也反复想过,为什么查到这里,突然出现季诺城?

凌猎又道:“我们明明是追着康万滨的线索在查,但现在,他好像直接从案子里隐身了。”

季沉蛟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来到桐茄县后,徐银月是最醒目的线索,人们将她怀孕、失踪归结于康家,但没有人指出是康万滨,而且县局还将康家排除在外。滑稽的是,季诺城和徐银月的关系,似乎都比康万滨和徐银月的关系更紧密一些。

凌猎将泥鳅的汤汁淋在米饭上,搅拌几下,一碗饭变得辛辣浓香。他扒了两口,满足得直哼哼,又说:“季队长,有些案子就是针对警察。”

这话像一只手,瞬间将季沉蛟的神经拧成一捆。他近乎自语道:“针对我?”

“针对家人也不是没可能。”凌猎刨着饭。

季沉蛟想到突然去西部旅行的养父母,虽然他们说是想放松一下,但两次打电话,季诺城和周芸的声音都听不出任何放松。他察觉到不对,但多年相处的模式令他没有追问他们身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但正在查的案子里出现季诺城的名字,再联想养父母不同寻常的举动,这些只是赶巧了吗?

泥鳅很美味,但季沉蛟没有心思继续享用,他拿过手机,走到窗前,给季诺城拨了过去。

等待十来秒,接通了,季诺城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似乎在户外,有呼啸的风声传来,“小沉,怎么了?”

季沉蛟眉心渐渐蹙起,季诺城的平静似乎是装出来的,他见过季诺城最温和从容时是什么样子,比如为他起名沉蛟的时候。而此时,季诺城的嗓音里藏着紧绷。这通电话,不是季诺城所希望接到的。

“爸,你们玩到哪里了?”

“在西部呢。”

“西部哪里?”

季诺城沉默了会儿,“小沉,是出什么事了吗?”

季沉蛟:“嗯?没事。为什么这么说?”

“哎,没事就好。你平时不大问我们在哪里。”季诺城转移话题:“工作忙不忙?吃饭了没?”

季沉蛟:“我妈呢?我想跟她聊几句。”

“她……她和路上认识的姐妹拍照去了。”

“现在您一个人?”

“是,我们组了个小团,我有点高反,落到最后了。”

季沉蛟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须臾,又说:“爸,其实我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件事。”

“好,你说。”

“夏榕市最近发生了一起案子,死者是一个挺有名的企业家,叫康万滨。”

“我知道,新闻里报道过,而且这个康万滨还是那个康家的。”

季沉蛟觉得季诺城很紧张。有的人一紧张起来,就会忍不住说话。季诺城就有这种特征。

“我现在到康万滨的老家查案,也就是我们市下面的桐茄县。”

说完这句话,季沉蛟清晰听见季诺城呼吸一顿的气音。“爸?”

“啊,桐茄县。嗯。”

季沉蛟:“爸,您的老家是在桐茄县吗?”

“不是!”季诺城回答得飞快,但似乎忽然明白季沉蛟为什么这么问,又道:“怎么一下子说到我了?没反应过来呢,以前确实在桐茄县待过。小沉,你是想跟我打听桐茄县的事?”

季沉蛟:“是,因为正好在一起陈案的资料上看到您的名字。”

“陈,陈案?”

“徐银月失踪案,您还有印象吗?”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回音,只剩下猛烈的风声。

季诺城:“我没搞懂,你们不是在查康万滨?怎么这还与徐银月有关?”

“顺着康万滨的线索查到徐银月,当地人都说她是被康家害的,所以顺道也查查。”季沉蛟说:“爸,您不舒服?”

“没,有点意外而已,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又听到徐老师的名字,还是从你口中听到。”

“徐老师?”

“对,她是我念高中时的补习老师。”

季诺城开始讲述他记忆里的徐银月。季沉蛟已经听许多人回忆徐银月,季诺城所说的和别人所说的没有太大区别。但讲到后来,季诺城说,他见过康家的人和徐银月拉扯。

季沉蛟立即问:“什么时候?是谁?”

“我高考之后。拿到录取通知书,我最感激的就是徐老师,买了西瓜、卤菜去她家庆祝,但她不在家。我正要走,就听见争吵的声音。徐老师被一个男的拉着,我不认识他,但他和康家在水产品市场巡场的那些人是一伙的,他还威胁徐老师,说不要惹康家人。”

季诺城苦笑,“小沉,你大概会笑我不挺身而出保护徐老师,但我那时也才十八岁,桐茄县被康家控制,我实在不敢充英雄。我躲在转角里,一声都不敢吭,徐老师被那人推进屋里。那天我没能和徐老师庆祝,西瓜和卤菜都分给同学了。”

“你查到这案子,可能是上天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季诺城又道:“小沉,徐老师是被康家的人害的,她失踪那么多年,一定已经去世了。如果能抓到凶手,她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季沉蛟又与季诺城聊了会儿,周芸还是没有回来,季诺城叮嘱一定要破案,然后挂了电话。

季沉蛟靠在窗边,脑中重放着这通电话的内容。

每个人都说,徐银月是被康家害的,但他们的形容都模模糊糊,既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也没有一个具体的事件。只有季诺城说出,曾目击徐银月被康家人尾随,并强行入室。

但县局出示的调查资料上,没有这一条。

也许当时季诺城没说。这倒是能理解,当年季诺城带着新婚妻子回家过年,遇到县局调查徐银月的失踪。那个年纪的男人最怕被爱的人发现懦弱的一面,再加上康家仍旧盘踞在桐茄县,他选择隐瞒这一段,这说得通。

身后传来碗碟的叮当声,季沉蛟转身,看见凌猎已经干完了泥鳅和米饭,正在收拾。

“我来吧。”他走过去,拿走碗。

凌猎跟在后面,问:“你和你爹打电话这么生分?”

“生分?”

“不像儿子和爹说话,像审嫌疑人。”

季沉蛟转过头,“不至于吧?”

“只是听你说话是不至于,但你刚才表情很恐怖。”凌猎说着拿出手机,大喇喇展示偷拍的照片,“这完全和你审嫌疑人时一个表情。”

季沉蛟挑了下眉。他每次审人时都会全神贯注,感官、神经像是变成一个牢笼,没有缝隙地笼罩着嫌疑人,不错过对方的分毫反应。

刚才和季诺城打电话时,他确实是这种状态。只是凌猎不说的话,他意识不到。

凌猎在季沉蛟肩上拍拍,“嗨兄弟,难道你因为我说你表情恐怖,所以生气了?”

“怎么会?”

“那你盯着我看?”

季沉蛟收回视线,继续洗碗。

“恐怖指的是气场,不是丑陋。”凌猎又拍拍,“放宽心,你还是很帅的,认真的男人最美。”

季沉蛟轻轻踢了他一下,“你才美。”

凌猎又说:“你和你爹关系不太好?”

“还行。但我们不是亲生父子。”

凌猎眼睛眯了下,“抱抱季队长。”

季沉蛟挥手,“爪子拿开。”

凌猎无所谓地笑笑,“啊,季队长吃饱饱了,要查案案了!”

季沉蛟:“……”叠词禁止!

经过Jaco的报道,“泥鳅西施”徐银月在失踪多年后再次走入人们的视野,自媒体纷纷涌向桐茄县,各项神通,挖掘这座几乎被遗忘小县城的一切。

季沉蛟让重案队时刻关注网上的声音,虽然很多声音只是道听途说,但真相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也只得去倾听。

Jaco仍然在桐茄县,他这几次报道在竞争者中出尽了风头,老板又给他增派了两名助手,还亲自来到桐茄县“劳军”,点上一大桌小龙虾,让大家随便吃。

Jaco没怎么吃,时不时查看后台的留言。忽然,他看见一个名字是乱码的网友说,母亲看到徐大妹的事,想到当年和徐大妹之间也是有姐妹情谊的,但因为康家的势力太大,不敢吐露实情,现在已是迟暮之年,想将知道的告知公众。

Jaco弯了弯眼,立马起身。老板喝得醉醺醺的,“这饭还没吃完呢,上哪儿去?”

Jaco回头笑道:“给警方送线索,拓宽拓宽咱们公司的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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