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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少将行 十七场风 4791 2024-01-17 10:43:20

河长明跟赵珩在山洞里躲了一夜。

第二天天不亮,赵珩先出去看了一圈,确定追兵是否还在山上。

追兵跟得太紧,赵珩也没有把握,而且他不敢走的太远,将河长明独自留在山洞里他不放心。

赵珩回到山洞,又将洞口堵上,对河长明说:“追兵还在山上搜寻,我们先躲在这里比较安全。”

河长明点点头。

二人从没有单独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时间久了,河长明很不自在。

赵珩倒是不见半点局促,将河长明抱在腿上,玩一玩他的头发,捏捏他的手。

河长明担心自己再待下去会窒息,主动和赵珩说起话:“王爷,算卦吗?”

“哦,平时喊你算一卦你百般不愿,现在怎么来了兴致?”

河长明捡了几个石子:“闲着也是闲着。”

赵珩搂着人:“算什么?”

河长明将石子放在掌心:“算王爷能否破局。”

石子碰撞时发出细微声响,河长明让赵珩摊开手,他摸一颗便给赵珩一颗。

赵珩问:“怎么样?”

河长明看着卦象,如实说:“九死一生。”

赵珩并不意外这样的答案,将石子扔在墙边:“那一成生机就够了。”

河长明眼波流转,进而问道:“王爷把宝都压在回讫身上,太冒进了。”

“冒进有之,但值得。”赵珩自信得很,“任何人面对这样的诱惑,都无法抗拒。”

河长明仰起脸。

赵珩碰碰他的唇角,挑起眉:“很想知道?”

河长明说:“王爷不想说便算了。”

赵珩很吃河长明这副无所谓的冷淡样子。

“本王告诉你就是。”赵珩靠近河长明耳边,先吻了吻他的耳朵,然后说,“溯望原下面,有一个天然火油湖,非常、非常大。”

“火油湖?!”

这三个字如惊雷般炸在河长明耳边,他震惊地说:“当真?”

赵珩点点头。

火油是什么?那是金子都买不来的东西,是无价之宝。

火油往往存在于地下深处或海下,由于开采困难,所以产量极低。当今天下拥有火油的国家少之又少,就连大历这样的大国,全境内也没有一个稳定输出火油的开采点。

火油是制作火器和火炮的原料,因为它的稀少,所以连带着火器和火炮也很难制造。

世上诸国混战频发,谁都想抢占资源为自己的国家和百姓谋一条生存之道,所有人都在向外扩张,冷兵器已经无法满足掠夺的需求,可火油的稀缺让各国在制作火器时停滞不前。

所以,拥有火油意味着这个国家在侵略的过程中抢占到了先机,源源不断的火油可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火炮,一炮轰过去,便能将一座房屋炸毁,它可以迅速的带领一国攻占另一国,继而带来巨大的财富。

大历很显然在火油的储量上不占优势,也造不出什么火器。

可现在赵珩说,溯望原下面有一个巨大的天然火油湖,这个消息如果传出去,只怕漠北永世不得安宁。

难怪赵珩如此自信回讫会帮他,这是一个天大的诱惑,回讫一旦得到,想要拿下大历轻而易举,谁会拒绝这样的好处?

河长明一时惊骇的无法出声。

赵珩缓缓说道:“这件事世上除了你我和父皇,应当没人知道了。”

确实,风声走漏后果不堪设想,别说别的国家,就是大历自己人也难说能抵挡住火油的利益,不会贩卖走私。

河长明半晌才找回声音:“……那王爷是如何得知的?”

“我掌管天下驿站,所有消息送抵长陵皆要从我手中经过。”赵珩回忆道,“那是十年前,戚时靖亲手写给父皇的密信,被我截下了。”

他不仅截下来,还打开看了,看过之后原封不动送到了赵渊手里。

赵渊应当很早之前就知道火油湖的存在,他和戚时靖甚至为了避免别人发现火油湖,秘密断掉了通往火油湖的路。

他们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对,为了国家稳定,赵渊宁可自己不用,也不能让别人发现大历有这么个湖。

当时的赵渊还算是个为国为百姓考虑的好皇帝,可他骨子里就是个自私多疑的人。世上仅有他和戚时靖知道那个湖的存在,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戚时靖当真就能当火油湖不存在,做到十年如一日不为所动?

赵渊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以至于他对戚时靖的忌惮越来越深,最后演变成逼得戚时靖用火油湖来威胁他给漠北运粮。

戚时靖那封信写的就是这个。

战时粮草消耗极快,漠北一直缺粮,十万将士始终饿着肚子在上前线,朝廷的救济粮却迟迟不发。

戚时靖知道赵渊是有意为之,眼看着将士们饿的面黄肌瘦,有的甚至连刀剑都拿不起来,戚时靖实在忍不了了,一封密信送去长陵,告诉赵渊,如果再不给漠北送粮,待回讫打入溯望原,漠北失守,他会引爆火油湖与回讫同归于尽。

他连要粮食的时候,想的都是如果实在没办法,他宁可引爆火油湖和敌人一起死,也没有半点以火油湖为筹码向赵渊牟取利益的想法。

于是赵渊同意了。

赵渊送给戚时靖五百万石霉变的粮食,彻底堵住了他的嘴巴。

河长明不寒而栗。

戚时靖有多狠呢,其实他这个不败战神一点也不如传闻中凶狠。

他口口声声说一旦漠北失守便要引爆火油湖和回讫同归于尽。

可他至死都没有这么做。

戚时靖守住了火油湖的秘密,到死都在维护自己的国家。

而赵珩,他截下了所有漠北发回长陵求援的信件,唯独将这一封送给了皇帝。及至今日,他为了王位,为了权力,以此为条件,打算与敌人做交易。

河长明难以抑制的发着抖。

赵珩发觉了,搓着他的胳膊:“很冷吗?”

河长明点头。

岂止是冷,溯望原的风雪都没有这么冷,让他连骨头缝都觉出了疼。

·

赤禹

霍松声赶了近一个月的路终于到达赤禹。

鸿胪寺的官员将通关文书递呈上去,余下的便要等待赤禹国王的接见,时间不会太久,霍松声在文书上写了加急,通常半天到一天对方就会给回复。

霍松声在下榻的驿站好好洗了个澡,将自己收拾干净,完事儿照照镜子好歹像个人样。这一个月除了睡觉都在马上,他都快没型了。

房里有笔墨,霍松声在桌前趴了半个时辰,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张纸的家书。他憋了一个月的话要跟林霰说,三张纸怎么够,要不是春信来喊他,恐怕还能接着写。

春信敲开门:“爷,雷子来了。”

霍松声赶紧起身,将信装好拍在春信身上:“寄去长陵。”

殷涧雷离家月余,过年都没回去,带着十几个人从大历西南部来到赤禹,一直在寻找火蛇草的踪迹。

主仆二人好些日子没见,碰面连叙旧都免了,直接切入正题:“主子,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霍松声不喜欢坏消息:“先说坏的吧。”

殷涧雷说:“我带着人从西南府找到赤禹,都没有火蛇草的踪迹。”

霍松声当即脸色一沉,这火蛇草难道真的在世间绝迹了吗?

“好消息呢?”

“半个月前,我收到一封南林来的家信,是我爹寄来的。”殷涧雷说道,“信上说当年西南府为感谢老侯爷平定西南之乱,曾找工匠打造一面铜镜,用到了火蛇草。但铸镜人早已过世,侯爷辗转找到了工匠的后人,信中留下了对方的姓名和住址。”

“我爹?!”霍松声有些惊讶,没想到霍城口口声声厌烦林霰,竟不声不响在帮他寻找火蛇草。霍松声内心颤动,忙问,“那人住在哪里?”

“年头久远,那人早已搬离原先的住址。”殷涧雷缓缓说道,“我几番周折,从西南找到赤禹,终于确定对方如今就在赤禹境内。”

霍松声心中大喜:“太好了!快带我去找他!”

事不宜迟,殷涧雷立刻带霍松声去找那位工匠后人。

对方是大历人士,早年西南腹地被赤禹统治,二族通婚,那人娶了个赤禹老婆。四年前,那人的妻子生了重病,临死前想要回到故土,他便带着妻儿来到赤禹。妻子死后觉得赤禹的生活也还不错,便没有离开,一住就到现在。

霍松声在街上买了许多吃的穿的,如果对方真的有火蛇草的下落,他能够满足对方一切要求。

后人名叫张单,靠着一门手艺在赤禹开了一间打铁铺,以此为生。

赤禹国内汉人不多,张单一见到霍松声和殷涧雷便觉亲切,人还没开口,他先主动问起:“二位从哪里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赤禹我很熟,大家都来自大历,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霍松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张单:“大哥,实不相瞒,我是想跟您打听火蛇草的下落。”

“火蛇草?”张单明白过来,“你们是特地来找我的?”

“正是。”霍松声说,“我的家人生了重病,需要火蛇草救命,可我们遍寻大历也没有发现火蛇草的踪迹。听闻西南府的张老先生曾铸造一面铜镜送给南林侯,铸镜时用过火蛇草,可老先生已经过世,我们辗转几番才找到您。”

张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火蛇草有益于淬炼铁器,当年家父也是机缘巧合得到一株,便溶于铜镜内赠给南林老侯爷。此草珍稀,生于悬崖峭壁之上,千颗种子才结一株芽,极难养育,我也不知哪里可以找到。”

霍松声听他说完,心又沉了下去。

张单理解霍松声的心情:“对不住,我没帮上忙。”

张单为人忠厚,想要帮忙的心是真诚的。

霍松声摇摇头,仍然十分感激:“谢谢了,我们再去别处找找。”

他将买来的东西放在店里,一定要张单收下,张单不肯要,提着大包小包追着霍松声出门。半途突然想起点什么,喊道:“小兄弟,你等等!”

张单说:“当年家父得到的那株火蛇草是带了种的,铸造铜镜时以种子进行点装,我记得总共有八颗。你们不如去南林侯府问一问,老侯爷心善,说不定愿意借出种子让你们救命。”

霍松声的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老天爷偏要玩弄他,让他看到希望再狠狠打碎。

那面铜镜被他拿去送给了庭霜,庭霜带着上了战场,镜子碎在溯望原,又被他丢在了大雪里。

霍松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平地走了一个踉跄。

·

七日后,都津。

那天摆脱山上的追兵之后,赵珩重新找了一匹马,带着河长明继续北上。

赵珩希望尽快赶到回讫,因此快马加鞭,七天便到了都津。

都津是河长明的故乡,河长明生平第一次对赵珩提出要求,他希望回家看一看。

河长明在世上已无亲人,这一点赵珩知道,早在他将河长明带回长陵之前便调查过他的身世,河长明的亲人死于三年前都津的一场洪灾,也正是因为那场洪灾,赵珩才得以结识河长明。

赵珩这几日对河长明都很有耐心,答应他说:“可以,但不能久留。”

北方的气候稍微要冷一些,入夜之后更凉,不过天上有星星,明天应当是个好天气。

河长明没有回家,而是走了一条僻静山路。

那路并不难走,前几年城中大兴土木修葺过,山路上铺了层青石砖,人行马过都很方便。

赵珩没怎么来过都津,便问道:“我们去哪里?”

山路两侧挂着白色灯笼,一直到很高的地方都有,照亮了前面的路。

河长明说:“去看看我爹。”

赵珩心里有了猜测,果然上到半山腰处,看见大小不一的坟包,原来山上是一片坟地。

河长明走在前面,这边便不亮了,只剩一点微光,夜色中河长明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素来穿着得体,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弄得有些狼狈,不过好在他气质出尘,即便落魄也不似凡夫俗子。

风将河长明蓝紫色的长袖拂了起来,他的袖口用金线绣着天上银河,此刻随风而动,像一簇会动的流光。

河长明停在一座无名碑前,接着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墓碑老旧不堪,已经许久没有擦拭过。

赵珩递来自己的手绢,体贴道:“和你父亲说说话吧,我去旁边等你。”

谁知何长明却说:“不用,你不用走。”

赵珩心中一动,连带着看河长明的目光都柔和起来。

河长明用赵珩的手绢擦拭墓碑,很平整的一块石头,上面只有零星划痕,除此以外一个字也没有。

民间重视婚葬嫁娶,除非是有罪之人或身份不明的人,一般不会留下无字碑。

赵珩奇怪道:“为何碑上不刻名字?”

河长明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停止动作,他擦了半晌,将石碑上的灰尘尽数擦去,然后笑了笑,轻声说:“爹,你好福气,这是宸王的手绢。”

赵珩觉得河长明的语气有些奇怪,但还没体会分明,便听河长明接着说:“我带他来看你了。”

赵珩低垂视线,可以看见河长明微微上扬的嘴角。

他有些怔然,河长明跟了他三年,真正笑起来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赵珩伸出手去,抚了抚河长明的头顶,接着蹲下去,从河长明手中拿过手绢,抖了抖灰,又把墓碑底下的台子擦了擦。

河长明侧身看着他,目光晦涩不明:“王爷千金之体,何必如此。”

“因为这是你父亲。”赵珩说,“我不觉得有什么。”

河长明觉得好笑:“可王爷连我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赵珩宠溺地捏了捏河长明的鼻子,“你父亲是都津的活神仙,据传三岁通灵,五岁断吉凶,八岁就能预言祸福。”

河长明盯着赵珩看了一会,然后转过去,问了句能掉脑袋的话:“王爷,您可以跪下吗?”

赵珩这辈子只跪过皇帝,现在蹲在这儿已经是给了河长明极大的荣宠。河长明从未对他提过非分要求,赵珩并不情愿,沉声说:“长明,我虽然喜欢你,但我毕竟是皇子。”

河长明抬起眼睛:“王爷说喜欢我。”

赵珩点头:“是。”

河长明继而问道:“王爷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什么?”

赵珩想了想,他与河长明相识三年,他看中河长明的样貌、身体,看中他卜卦问道的能力,他们的关系仅仅止于床上,可那日他离开长陵,竟要求河长明一起离开,赵珩明白,那是他想和河长明在一起。

“在乎。”赵珩说,“我在乎你,日日想要见到你,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河长明淡淡笑了一下:“可王爷连我父亲都不肯跪。”

赵珩一时语塞,若是放在之前,在河长明第一次提出这种非分之想的时候他就该拂袖而去,可今日竟然鬼使神差地想,既然长明说了,跪一跪也无妨,那人毕竟是他的父亲。

赵珩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旋即甩开衣摆,真的跪了下去。

河长明没有看他,但感受到了赵珩的动作。

他笑了,不是那种浅浅的笑,而是开怀大笑。

赵珩从未见过这样的河长明,更没见过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觉得河长明现在很痛快,像是完成了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赵珩无奈地说:“高兴了?”

“高兴。”河长明语调轻快,“我太高兴了,王爷,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赵珩叹了口气,刚才心里那点别扭已经散去,美人一笑难得,他也豁出去了:“高兴就跟本王好好的,正好你父亲也在这里看着,本王今日便请他做个见证,你跟了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你。”

河长明一边点头一边站起来。

赵珩看他起来也想起来,谁知竟被河长明按住了肩膀。

河长明贴着赵珩的后背,偏过头,气息呵在他耳边。

当着人家父亲的面,赵珩都觉得有点挂不住脸:“长明,在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河长明微凉的手指滑过赵珩的侧脸,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王爷,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刚才不是已经问过了?”

河长明却说:“可是王爷答错了。”

赵珩不明就里:“本王不会记错。”

“那就是……”河长明悠悠的朝赵珩吹了一口气,“王爷从一开始便错了。”

“你什么意思?”

赵珩皱起眉头,再次要站起来。

可这一次,一把匕首抵在他的后心。

正是他拿给河长明防身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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