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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少将行 十七场风 3501 2024-01-17 10:43:20

“还喝吗?”霍松声问道。

林霰摇了摇头:“将军喝过了吗?”

霍松声说:“给你做的时候尝了一口,感觉和我娘做的差不多才端过来的。”

林霰认真地告诉霍松声:“嗯,很好喝。”

滴漏快要滴满,林霰留意着时辰,强撑着疲弱的精神与霍松声说话。

俩人聊了几句闲天,霍松声见林霰已经开始犯困,便抽出他的枕头,扶他躺下。

霍松声趴在床边,手指轻轻滑过林霰的胳膊,内疚地说:“对不起,那天不分青红皂白折断了你的手。”

林霰对此并不在意:“不用放在心上。”

霍松声说:“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有没有什么是放在心上的?”

林霰一时语塞。

霍松声没期待得到答案,轻笑一声,抬手抚过林霰的眼睛:“睡吧,不早了。”

林霰面色沉静,闭着眼睛说:“过几日,我想先离开西海。”

霍松声调弄林霰的熏香,擦火时一簇流光从眼前闪过:“回长陵吗?”

“嗯,我要先回去办些事情。”林霰说。

霍松声没有细问:“我可能要多逗留些时日,西海上的航道还没有踪影,我明日便要去图岛。”

“好。”林霰想了想,“那封文书上的内容……”

霍松声虽然看不懂字,但从那天林霰的反应,以及之后来的那些刺客,大概也猜出几分。他说:“下次见面,你说给我听。”

林霰的睫毛颤动几下,像是想要睁开眼睛。

霍松声手又遮过去:“嘘,不许睁眼。”

他手上有残留的香味,淡淡的,林霰吸了吸鼻子。

霍松声笑了声:“很喜欢熏香?”

林霰:“嗯。”

霍松声说:“下次送你熏香玩。”

他们说着下次,好像下次见面就在咫尺可见的将来。

可霍松声知道,这次回长陵,他怕是呆不久了。

西海战事平定,林霰必然会被封官授权,新的力量已经生成,他必须要回溯望原了。

林霰又何尝不知。

他安静了片刻,对霍松声说:“将军与我说说溯望原吧。”

霍松声缓缓趴下去,脸冲着林霰的脸,说话仿佛贴在他耳边:“溯望原啊……”

霍松声难得温和,他向林霰讲述着溯望原,唯恐惊了他一场旖旎的梦。

“溯望原有全大历最蓝的天,最广阔的草场,那里山连着山,雄鹰自由的在山间飞翔,骏马肆意的在草原奔跑。牧民们养了许多牛羊,挤了奶便要往军营送,等肉长熟了便宰来吃掉,整只整只地烤,香飘四里。”

林霰脸上挂着浅淡地笑:“那一定很美。”

“草原上的漠北汉子个个都比汉人壮,军营里每年办射箭和摔跤比赛,靖北军总给我丢脸,比不过人家。”

“将军的骑射也比不过吗?”

霍松声诚实地说:“比不过,我射箭不行,想来是幼时贪玩,没有练好。”

林霰很会为霍松声找借口:“将军不是生在漠北,也说得过去。”

“不过骑马没人比得过我,我有一匹赤兔马,是草原上的霸主,驯服它我用了整整半年,后来我给它起名‘乘风’,它跟着我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林霰想象着霍松声骑马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霍松声抚摸着林霰额头上的发旋,被他细软的头发戳着手:“想来溯望原跑马吗?”

林霰的笑容不变,说出来的却是:“我身体不好,跑不动。”

霍松声莫名酸了鼻子:“不还有我吗,我带你跑,想跑多远跑多远。”

林霰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霍松声揉了揉他的头发:“去不去啊,大将军都邀请你了,这点面子都没有吗?”

林霰退让道:“嗯,有机会的话。”

霍松声说:“一定有的,等你去溯望原,我带你骑乘风,如果你喜欢,我就把乘风送给你。”

“送给我了,将军骑什么?”

“乘风的娘子也不错,我管它叫‘踏浪’。”

“听起来温顺许多。”

霍松声点点头:“是个好脾气的姑娘。”

俩人几乎贴在一起,就这样又说了一会儿,林霰轻轻翻了个身。

微弱的烛火下,双方的眼睛看得分明。

林霰看了一会儿才闭上眼睛,低声道:“松声。”

霍松声始终看着他:“我在。”

远处又传来打更的声音,滴漏转入下一格。

林霰赶在子时交替的铜锣声里,对霍松声说:“生辰喜乐,希望你永远自由。”

霍松声一直看着林霰,直到他睡着,睡熟。

然后凑近他耳边,悄声给出自己的回应:“希望你健康,生辰喜乐。”

·

霍松声第二天便出发去了图岛,林霰醒来时人已经走了。

林霰对着空荡的房间,难得发了一会呆,直到符尘进来送药才回过神来。

当天下午,林霰精神好一些了,打算去狱司看一下周海生。

周海生土生土长的岷州人,是海防卫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家里的情况也都查清楚了,并无特别之处。如此说来,他究竟为何做了东厂的眼线,除了他自己便没人再知道了。

林霰本来想去审一下周海生,可还没出门,便接到狱司消息,说周海生在狱中咬舌自尽了。这么一来,这案子便成了悬案。

又过三天,林霰将呈报皇上的案稿扫了尾,装了封。

这也意味着,林霰要离开岷州了。

林霰放下笔,虚掩着唇咳了一阵。

符尘恰巧端药进来,顺便摸了摸林霰的脸:“先生,你怎么还在烧。”

符尘的忧虑不是假的,哪怕大夫说没事,可林霰这么一直烧下去也不是个事,他的身体经受不住。

“我应该带符尧一起来的。”符尘懊悔地说。

“没关系,我们可以回去了。”林霰不太在意,问起了别的,“霍将军回岷州了吗?”

“说是今天回呢。”符尘吹了吹热汤药,喂到林霰嘴边,“他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他不和我们一起。”林霰说。

符尘问:“那要等等他吗?”

林霰没有给出回答。

皇上寿诞的庆祀持续了整整七日,林霰赶在最后一天启了程。

他没有等到霍松声,也没有选择和西南军一起,而是与杨钦同路走过一段,在海州告别后,和符尘独自上路。

林霰身体原因,这一路行的很慢,但没再遇见过刺客。符尘驾着马车,林霰在车内醒醒睡睡,却不是朝着长陵的方向。

青烟山,碧波水,好景江南入了冬,褪去了清丽颜色。

南林府地界,风似乎都比别处柔和。

林霰睡的浑身软绵绵的,撩开一片窗纱,探出手去弄了弄风。

冷还是冷的,林霰的指尖很快变红,他缩回来,问外面的符尘:“是不是快到梅州了?”

符尘呵了呵热气,钻进车里:“快了,前面就是。”

林霰点点头,目光流连在崇山之间,不禁勾起一些回忆:“我的父亲生于漠北,我自幼养在长陵,小时候却总将南林视作故土。”

符尘冻地哆嗦,抱着胳膊安静地听。

“其实我没有去过南林,但却在梦中想过很多次南林的景色。”林霰少有轻松之色,眉宇间的愁思都淡去几分,“和眼前的一样,很奇特,一个人怎么会莫名喜欢一个地方。”

林霰不知是在问符尘,还是在问自己。

车里就主仆二人,符尘自然觉得林霰是在问他,便搭腔道:“定是有人同先生说起过此地,先生听到了便记住了。”

“嗯。”林霰回忆着,“也不尽然。”

“或许是南林的人讨先生喜欢。”符尘自觉有理,“好比我,我天生喜欢漠北的汉子。”

林霰忍不住笑,觉得符尘不靠谱,反驳道:“那你为什么总和霍将军闹别扭?”

“……”符尘一时语塞,“他又不是漠北的汉子,他是长陵的汉子,再不济他也是南林的汉子。”

“而且……”符尘嘟囔着,“我不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对先生不好。”

符尘看向林霰的手,从前他可是防着护着不叫那只手受伤,自从被霍松声不分青白折断之后,林霰的手就再没好过,现在还打了钢针。

他在此为林霰打抱不平,谁知他家主子替别人说话,林霰纠正他:“他对我还不错。”

符尘不和林霰争辩,他每次一说霍松声的坏话,林霰都要帮着对方。

“先生,我们去梅州做什么啊?”符尘岔开话题,“绕道梅州,我们得多走两天才能到长陵。”

林霰放下窗纱:“你从前总吵闹要出去玩乐,这次满足你。”

“那也不比你身体重要啊。”符尘说,“何况这一路始终被人跟着,我烦心。”

林霰靠住软垫,轻翻起搭在膝盖上的书。他走的时候将文书也一并带走,这几日他一直赶路,东厂暗卫始终穷追不舍,都被聆语楼的杀手挡了回去。

“昨夜不是解决了最后一批刺客,而且我们已入南林,东厂不敢在此撒野。”

符尘不解地问:“为什么?”

林霰头也不抬:“南林老侯爷余威尚在。”

南林府由霍城坐镇,下面八州四城,虽然侯府没有兵权,却是大历最太平的州府。

林霰的目的地在梅州,准确的说是梅州边上的回岚山。

回岚山是南林第一名山,亦是出了名的佛门圣地。山中庙宇无数,修行者繁多,每逢初一十五,山道上尽是前来烧香祈愿的信徒,往来络绎不绝。

其中香火最旺的要数与山同音的洄澜寺,这寺一个月只开初一和十五两天,正是因为它不常开,百姓觉得它更灵,一来二去便成了最出名的那个。

林霰来的不巧,初一刚过,不及十五,山脚下的百姓见到车马,好心来劝:“洄澜寺闭寺了,你现在上不去,十五再来吧。”

林霰从车上下来,谢过对方,由符尘搀扶着徒步上山。

人家只当他是虔诚信徒,这样的人不少,劝也不听,吃过闭门羹就知道往回走了。

林霰低烧仍然未退,体力不支,未行多久便气喘吁吁。

符尘很不放心,说道:“先生,不如我们还是驾车上去。”

“佛门有佛门的规矩。”林霰面色冷白,脸上一层晶亮的汗,“没事,走吧。”

林霰强撑一口气,迎着罡风往上走,山上温度更低,两侧有厚厚积雪。走到半途,林霰只觉浑身麻痹,腿脚僵硬,呼气都带着血味儿。

符尘不敢再叫他走了,阻拦说:“先生,你要见谁,我去传话!”

林霰眼前昏黑:“不必,我亲自去。”

后来的路林霰记得不大真切了,天越来越黑,又辗转亮起来。

晨起洒扫的僧人看见有人上山,也是吃了一惊,几步追下去,说道:“施主,洄澜寺今日不接香客。”

林霰的手被风吹至红肿,睫毛上附着一层白霜,他迟缓的从怀中取出一枚玄铁戒指,看样式与霍松声手上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小师傅……”林霰嗓音沙哑,将玄铁戒交到僧人手中,“在下自都津而来,请见了渡大师,还请您代为转达。”

玄铁戒冰冷,分量却不轻,一看便是精心打造的重要之物。小和尚不敢怠慢,拿着东西进了山门。

山门外有一块巨石,上面狂草朱刻“了断”二字。

林霰喘息不绝,灰蒙蒙的眼睛染了红,轻手抚上去。石头上有许多深浅不一的痕迹,有划的,也有砸的,是决意来此修行之人遁入空门前的自我割舍。

那么多划痕中,有一道极深,像是利器刺入,在石头上留下一个森森幽洞。这一下足可见人心志,前尘往事皆断在这里,自此哀怨怒恨全然放下。

小和尚没去多久,他跑着下了长阶,恭恭敬敬将玄铁戒指双手奉还给林霰,并说道:“施主,了渡师兄言,前尘既断,他与凡世已无瓜葛,您请回吧。”

林霰吃了闭门羹,却并不意外,反倒是符尘激动起来:“什么?我家先生大老远跑来,身子都不顾了徒步上山,足可见诚意,这位大师修的什么行,好大的排场,见上一面都不行?”

林霰拉住符尘,示意他安静,旋即双手合十对小和尚说:“烦请小师傅再帮我带句话,若了渡大师还不肯见我,我们这就下山去了。”

小和尚态度很好:“施主请说。”

彼时青山映雪,浓雾成霜,林霰一席简朴白衣立在山门之外。他形容消瘦,可脊骨挺立,宛若新竹,仿佛筋骨断绝亦不会倒下。

长风袭来,衣发翻飞。

林霰在烈烈风声中说了一句:“漠上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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