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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少将行 十七场风 3132 2024-01-17 10:43:20

赵安邈的指责针针见血,戳破了赵渊虚伪的面具。

在这座皇城中,有很多人做着许多心照不宣的事,比如赵渊让权给赵安邈,让其与赵珩两相抗衡。

赵安邈知道吗?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但她太需要权力了。

这个充斥着阴谋与厮杀的地方,只有手握权力的人才有资格生存下去。

赵渊停在赵安邈面前,一个巴掌甩在赵安邈的脸上。

赵安邈被打倒在地,脸颊立时变得通红,嘴角也撕裂开来。

“我说错了吗?”赵安邈质问道,“父皇,在我很小的时候,人人都说皇长姐是最像你的一个女儿,但后来我才知道,最像你的人是我,我做尽坏事,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将人命视为蝼蚁。熟悉吗?是不是和父皇你一模一样?”

赵渊粗糙的大手狠狠扼住赵安邈的脖子,他目露凶光,浑身上下都是杀意:“你可知谁是大历的主人,你眼中可还有天子?”

“天子……”赵安邈艰难地喘息着,“当年靖北王助父皇夺得皇位,一朝天子一朝臣,身为天子的父皇后来又做了什么……你命人推了靖北王的坟,毁了他的碑,不允许世人祭拜戚家父子,连姓‘戚’的人都无端获罪,这难道就是天子所为吗。”

“戚时靖与回讫勾结率兵谋反!若非他戚家死绝了,朕还要诸他九族!”

“究竟是靖北王谋反,还是父皇心怀怨恨,趁机泄愤!”赵安邈声音尖利起来,赵渊的手劲越来越大,她全凭一股精神嘶吼出来,“父皇这副无情模样,若是对上林雪吟,也能摆的出来吗!”

“你再说一遍?”赵渊牙关紧咬,一字一顿道,“戚家究竟有什么好,让你们一个两个念念不忘?十年前你私自出宫,偷跑去溯望原给戚庭晔收尸不成,反而大着肚子回来,朕不仅没治你的罪,还收养你那孽种,替你挽回名节,否则你能有今日?你不对朕感恩戴德,竟暗地里违抗皇命,祭拜反贼!若戚家还有人在,你岂非要助纣为虐?!”

“儿臣的名节早毁在十年前!儿臣这条命也早在十年前就死在溯望原了!”赵安邈反扣住赵渊的手,指甲死死扣进他的肉里,“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那六个月在民间,是我此生最恶心的日子,连狗都不如,什么人都可以来羞辱我、辱骂我,只因我遭人奸污,不知孩子生父是谁!”

“男人在外三妻四妾,父皇后宫佳丽三千,无数女子争相要为父皇孕育子嗣。而我明明是受害者,却被判有罪,被视为腌臜之物,不配活着,那伤害我的那些人呢?他们凭什么能够心安理得的活在世上,不受半点非议与谴责?!”

“凭什么男子为天,女子就要相夫教子,男子朝三暮四,女子便要恪守妇道?那年初入朝堂,多少人轻视于我,后来不也乖乖趴在我脚下,求我恩典?这世上男女之见、尊卑之序,在权力面前全都不值一提。只要有足够大的权力,颠倒黑白、只手遮天,不过轻而易举。我要让曾经伤害我、轻视我、践踏我的人付出代价,让所有虚伪伪善之人露出真面目,要站在大历最高之处,让全天下人臣服于我!”

赵安邈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垣宫。

“你疯了。”赵渊松开手,以皇帝的脾气,赵安邈说了这么多大逆不道之言,多半是无法活着走出大殿了。

广垣宫中的烛火烧了一夜,终于暗了下来。

赵渊转身一步步向龙椅走去,走向他的权力中心。他的步伐并不稳当,甚至有些蹒跚,显然是上了年纪,无法同过去相提并论了。

赵安邈凝视着赵渊的背影,犹如看着自己永远也无法翻越的那座象征权力的大山。

她从未真正拥有过权力,也从未真正拥有过她的父亲。

这是皇室儿女的悲哀,如今这份悲哀落到她儿子头上。

赵安邈扯动嘴角,她擅长做这种类似嘲讽的表情,这让她看起来不可一世,这是赵安邈的保护色,也是她最锋利、最狠毒的武器。

“父皇,我知道你嫌我恶心,你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脏。”赵安邈笑了笑,低头沾了一点血抹在身上,“可惜了,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林雪吟,她也和我一样呢。”

赵渊的背影瞬间凝滞住,可以清晰的看出,他的背脊正在变得僵硬。

“父皇,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赵安邈神情疯狂,如蛇蝎附骨,阴恻骇人,“你一直留着时晞,想让他接你的班,做你手中的傀儡,以便你继续把持朝政。父皇此生殚精竭虑,疑心这个,怀疑那个,生怕赵氏大权旁落,但你可知,你最属意的皇储人选,身上流着的压根不是赵氏的血……”

赵渊猛地转过头。

赵安邈癫狂地笑,对她的父亲投之最狠的一击:“他是回讫的种啊,父皇。”

·

马车继续在夜色中行驶。

霍松声惊于林霰的心计,他能将赵渊的想法揣测到如此地步,实在可怕。

今夜发生的一切,谢逸交给他的那份罪证,显然是一早便准备好的。西海受海寇侵扰是事实,可怎么就偏巧在这个时候发起战争?这战输是必然,因此牵扯出战船问题,让皇上去查杜隐丞,刚好一份准备好的罪证呈上,暴露出西海与回讫之间暗通的航道,直指大公主与杜隐丞贩卖人口,通敌卖国。

桩桩件件,一环扣着一环,出现的太过巧合,令赵安邈毫无翻身之地。

霍松声疑虑陡生:“你跟我说实话,西海在这个时候生变,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

他就差把“是不是你干的”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林霰这时倒很坦诚:“不错,是我。”

霍松声面色一变:“你干什么了?”

“不过是在西海散播谣言,说大历无可用之兵,亦无可用战船。”

林霰说的轻描淡写,霍松声却无法接受:“可珉州还有无辜百姓,西海还有大历官兵,你怎可为一己之私轻易挑动战争?”

林霰的脸纸一般白:“将军别天真了,海寇要打通航道,必要越过海防卫,入侵西海是迟早的事。”

霍松声心知林霰所言极是,但他无法认同林霰的手段:“你未经战场,不知战争残酷,百姓流离失所,家庭破碎,岂是你一句‘迟早’便可打住的。先生此举,未免太不择手段。”

“将军考虑家国天下,我只在乎权力地位。”林霰喘了口气,“乱世之中,流血牺牲皆是必然,后世若要追究,尽管给我奸臣骂名,我不在乎。”

“好一副薄情寡义的做派,先生眼中人命轻贱,心中无黎民百姓,如斯冷酷,能受得起万民朝拜吗……”

霍松声话还没有说完,林霰突然晃了一下,整个人往一边栽去。

“林霰!”

霍松声赶忙接住他,这才发觉林霰身上冷得厉害。

不止是冷,一层接一层的冷汗已经将他的衣服浸透。

林霰阖着眼,湿淋淋的面颊似被水泡过,只有眉心一道浅浅的褶痕,昭示着主人此刻难受的境地。

林霰撑了一个晚上,此时终于抵挡不住了。

霍松声揽着林霰,让符尘改道去医馆。

马车速度提了起来,摇晃间,林霰胸口滑出一只锦囊。

霍松声将东西拿在手中,捏了捏,锦囊里装了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片状物,有棱角,边缘有些锋利,用力时会戳手。

那像是某种东西的碎片,不知有多重要,才会被林霰放在身上,随身携带。

锦囊也是素色,林霰平日里穿衣也鲜有颜色。

就是这样一个人,谋了这么大一个局,一环扣一环,将大公主扣在局中,而他自己却置身事外,不留半点痕迹。

霍松声无从得知,也猜测不出,林霰要做到这些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与精力。

单是那本能治杜隐丞于死地的账单,若没有个一年两年,很难搜集完成。

霍松声微微低头,林霰枕着他的胸口,气息很微弱,好像随时可能断气。

这让他想起在宫中要烧掉戚庭晔牌位时的林霰。

这人有那样可怕的城府,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心都不知是什么做的,又冷又硬,怎么转眼就脆弱地倒在他怀里,睡得不省人事了呢。

林霰的眉头倏然揪紧了,浓稠的睫毛颤抖不停。

他似乎在忍受某种痛苦,那只半残的手胡乱抓了一把,想要找个倚靠。

林霰抓住了霍松声。

霍松声垂眼看着,林霰无血色的右手虚虚扣着他,没一会儿,用力握紧了。

这个动作应当会令林霰感到疼痛,因为霍松声能感觉到林霰手上的力道紧一时,松一时。

霍松声突然很想问问林霰,筹划这些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为了登上皇位是否连命也可以不要。

如果命都没了,那皇位夺来又有何用?

他猝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想要林霰的命了,哪怕林霰在烧牌位时,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掐住林霰的脖子。

掐住他,掌控他,征服他。

霍松声发现自己每一次掐住林霰的脖子,其实都是想要征服他。

霍松声拨开林霰僵直的手指,反托起他的手腕。

他一只手没离开,任林霰握着,另一只手揉了揉林霰的腕骨。

林霰的气息起初有点急,后来渐渐缓了下来。

他适应了霍松声的力道,并逐渐放松。

霍松声的手热乎乎的,覆在他腕上。

林霰紧皱的眉松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

霍松声不知道他醒了,也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注视。

林霰一动不动,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霍松声一定会推开他。

霍松声搓着林霰的手背,好一会儿,那只手有了血色,温度也在回暖。

林霰感到身体里的血液被霍松声调动起来,如同平静湖水被投入一颗石子。

松声。

他在心里默念霍松声的名字。

然后闭上眼,低声喃语。

霍松声顿了一下,低头去看林霰。

他们离得太近了,已经超过大将军为自己和别人设的安全距离。

但直到霍松声扭头就能碰到林霰的脑门时才反应过来,这个距离不太正常。

如同林霰刚才无意识叫了他的名字,现在霍松声心跳的也不太正常。

霍松声正襟危坐,动也不动盯了林霰半晌。

后来他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戳了戳林霰的脸颊。

那面颊没什么温度,霍松声叹了一口气,拇指指腹从林霰脸上刮过。他明明还没骂够,明明最讨厌林霰这种人,更看不上他那些手段,此刻却无法用冷漠面对这个人。

“不难受了。”霍松声拍了拍林霰的后背,极其复杂地说,“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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