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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少将行 十七场风 3639 2024-01-17 10:43:20

马车快到侯府前霍松声便醒了,说是睡,其实一直也没睡得太熟,他总惦记着林霰会跑,哪怕拽着人衣服也不放心。

霍松声坐起来,盖在身上的毯子掉落下去,露出精壮有力的上半身:“我突然想起来,前日我去燕府,听其说有记录琐事的习惯,他那书房说不准有线索。”

“那倒是可以好好查证。”林霰轻轻咳起来,“只是以章有良的城府,未必不会想到这一层,燕康若有心要留下证据,只怕也不会特别好找。”

“嗯,我让春信去办。”

林霰点点头,压抑的咳嗽渐渐止不住。

霍松声捡起丢在角落沾了血的衣服披在背后,听林霰咳得愈发厉害,忍不住皱起眉。

林霰手腕上的绷带有些松动,或许是那场打斗所致,白色纱布翘起一角,缠的不那么紧了。

霍松声拉过他的手,拆了纱布,察觉林霰的右手不仅是凉,而且还在细细地抖。很显然,以林霰的身体状况,并不能支撑起一场打斗,若非那时情况紧急,他不会出手,也不会在霍松声面前露底。

林霰似乎不太想被霍松声注视,左手按住霍松声,沙哑道:“将军不必如此。”

霍松声仍托着他:“大夫说你的手受过伤,怎么弄得?”

林霰麻木的手指条件反射的弹了一下,将手抽了回来:“少时遇过悍匪。”

“林霰。”霍松声靠近一点,视线由下往上扫视着林霰每一寸表情,然后感叹道,“你真的可以做到说谎连眼睛都不眨。”

林霰往后让了让,避开霍松声的气息,目光锁定在他失色的嘴唇上:“将军伤势严重,入府后记得叫大夫来看一看。”

霍松声嘴唇发白,人瞧着也不精神。他一圈圈将绕在手指上的布料解开,林霰平整的衣角被弄出一层层的褶皱:“先给你看吧,病秧子。”

马车停在侯府外面,霍松声浑身血气的进了门,着人去将大夫请来。

他生怕林霰跑了,拽着人回自己房间,让林霰在这等着,大夫来了帮他俩一块儿看了。

林霰没有表现出要离开的样子,看符尘快睡着了,还请霍松声安排一个房间,先让符尘去休息。

霍松声放心一点,一头栽在床上,趴着不动了。

吴伯这个点还在等门,端着热水进来,说要给霍松声擦洗伤口。

霍松声侧过脸,挥手赶吴伯出去:“老爷子快去睡吧,换个人来。”

要是让吴伯看到他那一片血肉模糊,指不定又要怎么心疼的睡不好觉了。

吴伯不肯走,霍松声没办法,只好说:“老眼昏花的你干啥能行。”

“也是。”吴伯点点头,“我去找个仔细的丫头来。”

老头儿找人去了,霍松声长舒一口气,又把脸转了回去。

放在桌上的热水泛着白蒙蒙的雾气,林霰起身去将门关了。

霍松声没动:“关门干嘛?”

林霰将搭在盆上的帕子放进热水中浸湿,霍松声听见水声看向他。

林霰走过来:“我帮你吧。”

霍松声不是那种扭捏的人,先前在马车上不让林霰看伤口是在气头上,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倒不计较那么多了。

“你轻点啊,弄疼我给你揍一顿。”

林霰掀开霍松声披在背后的衣服,室内灯火明亮,霍松声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撕裂了,流出的血变成一块块干涸的血痂,粘在一道道裂口上,看起来就很痛。

霍松声被碰到的瞬间浑身肌肉就绷紧了,林霰立刻停下来:“很疼吗?”

“没事。”霍松声放松一点,“你继续。”

林霰仔细替他擦拭伤口,将血痂一点点清理干净。

府上的丫鬟来得很快,敲了敲门。

林霰说道:“这里不需要人了,先回去吧。”

霍松声闷在枕头里笑:“你搞得很像侯府的主人。”

林霰顿了一下:“将军怪我僭越吗?”

“你僭越的还少吗。”霍松声喘了口气,“也没见你怕过我。”

“将军并不可怕。”林霰将帕子清洗一遍,清水变红,“人心如鬼蜮,真正可怕的是如我这般的人。”

世人皆说人心莫测,长陵城中人人有百八十个心眼,像霍松声这样将自己当靶子,上赶着讨打的傻子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霍松声双手抓在枕头上,从臂弯的缝隙中去看林霰,那人一脸沉静,将自己的可怕诉说得十分坦然。霍松声没见过这样的人,他觉得林霰很坏,并且心知肚明自己很坏,因此又显得他似乎没有那么的坏。

“所以将军,与我走得太近,对你没有好处。”林霰指尖微滞,长而浓的羽睫向上一扫,将一抹流光扫入霍松声眼中,“将军别忘了,无论是宸王还是大公主,他们都姓‘赵’,皇上放任他们争夺皇位,因为最终大历仍是赵氏江山。将军不同,将军拥有皇室血脉,手中握有兵权,离党争越近,皇上的猜疑便越重。我可以为大公主所用,亦可以为宸王所用,但是将军,在明,我不可为你所用。”

霍松声眼皮一跳,翻身而起:“先生此言,听来好似为我着想?”

“将军已经坦言无意于皇权之争,既然如此,与我便不是敌人。”林霰说道,“将军屡次救命之恩,林某无以为报,能做的尽在于此了。”

手中帕子冷透了,林霰将它搭在盆边。

霍松声望向那浑浊的水,如同看见此刻被林霰搅动而起的风云。

“你的目标不是宸王,也不是大公主。”霍松声说,“二皇子赵冉一心向佛,离宫修行已有三年,五皇子赵珏开罪皇上,被罚往封地不得回宫,九皇子赵曦顽劣成性,鲜少参政。除了他们,长陵宫中还有谁能担起大任?林霰,你的野心不会那么大,想要大历江山彻底改朝换代吧?”

“若我说是,将军现在会杀了我吗?”

林霰神色如常,口中所言也真假莫辨。

霍松声狠厉地扣住林霰的脖子,将人拖拽到身前。

霍松声的手劲有目共睹,他今晚才在大理寺掐断了章有良侍卫的脖子,此刻若他有心要杀林霰也易如反掌。

林霰轻声咳着,喉结在霍松声手中振动。

霍松声的手掌下移几分,拇指按在林霰突出的喉结上.

林霰被掐地仰起头,那根手指按的他不太舒服,可他丝毫没有反抗的动作,只是浅浅地蹙起眉头。

霍松声用力按住林霰的喉结,将那块骨头磨得通红:“我为什么要杀你?林霰,你若有本事就翻了这天,赵氏的气数该走到头了。”

霍松声说完松开手,压迫的力量骤然消失,林霰捂着脖子开始咳嗽。

“倒是你,若是再这样糟践自己,恐怕要走在老皇帝前头。”

霍松声走下床,去给大夫开门。

大夫抱着药箱赶来,霍松声说:“先给他看吧。”

·

林霰没在侯府逗留许久,天亮便带着符尘离开了。

走前他与霍松声道了别,霍松声没再强留,又问了他住在哪里。

这次林霰如实说了,来长陵前,皇上便给他在城中找好了住处,是座清静院落,离侯府算不上太远。

霍松声心里有了数,请吴伯帮忙送客。

林霰走后霍松声也没有睡多久,昨夜城中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羽林军总领元丰一大早便来侯府询问此事。

霍松声哪怕心知肚明那是大公主的人,但无凭无据,他也不能随意指摘,只说:“我见那些人似乎出自内廷,他们认得我,开口称我小侯爷。”

霍松声并不提对方的目标是林霰,毕竟刺杀小侯爷比刺杀一个病秧子书生的罪名要大得多。

“你们查看尸体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元丰摇头道:“都是陌生面孔,身上也没有特殊记号,应当不是专为某家驱使的府兵。”

赵安邈昨日派出两路人马来追杀林霰,聆语楼不必说了,他们做事素来不留痕迹,想要在聆语楼的杀手身上找出雇主身份几乎不可能。而另一队必然也是做了完全准备,才敢在闹市出没,多半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元丰说要将此事上报宸王与大理寺,有待进一步查证。

元丰走后,霍松声叫来殷涧雷,请他派出一队人手去到林霰的住处。大公主想要杀死林霰的心太迫切了,一击不成肯定还会再来,林霰身边只有一个符尘还是不太安全。

霍松声让殷涧雷盯着林霰的宅子,有任何一点异动先救人再来禀报。

与此同时,昨日观星的预言很快席卷长陵大街小巷。

大理寺传来燕康于狱中暴毙的消息,这天晚些时候,宸王赵珩带着消息进宫见了皇帝。

如林霰所料那般,赵渊并没有当回事,一心扑在今日的晚宴上。

而活神仙预示的大凶之人,一个死了,另一个因为皇亲的身份依旧在宫中坐拥富贵荣华。城中很快便流言四起,说大公主祸国殃民,有不怕死的,举家带口跪于宫门之外,请皇帝即刻处死大公主。

官兵们起初暴力镇压,到了傍晚,来宫门前闹事的百姓越来越多,场面一度失控。

霍松声在府中静养一天,黄昏时分才换好衣服入宫赴宴,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河长明的厉害与可怕之处。

那些神秘莫测的星象之说被长陵城中每一位无知百姓奉为圭臬,它动摇了大历国民的思想根基,长此以往,这个国家将不再需要军队与法度,光靠河长明一张嘴便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霍松声由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这时一顶玄青色骄撵行到身边,包裹着轿子的绸布上有星月与长河。

司南鉴掌河长明轻拂起银白窗纱,朝外看了一眼。

百姓认出他来,跪地祈拜,嘴里喊着“活神仙”。

河长明语调清冷:“星盘所示仅为考鉴,大历有真龙庇佑,吉凶祸福自有陛下定夺,诸位散了吧。”

霍松声在车里看着,眼见乌泱泱一大帮人在河长明一句话后便散开各自离去了。

他都看乐了,心说赵渊讲话都未必有他这么管用。

河长明放下窗纱准备入宫,霍松声出声喊住他。

“河鉴长。”霍松声步下马车,敲了敲河长明的窗,“再往前便不能乘轿了,能不能行个方便,带我一截儿?我身体不大舒服。”

过了午门,宫中大小官员一律不得骑马坐轿,整个长陵皇城除了皇帝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大公主赵安邈,另一个就是河长明。

河长明与霍松声并不相识,今日在司南鉴是第一次碰面,但没有说上话。

霍松声上了马车,对河长明没像林霰那般无礼,哪怕是审视的目光也柔和几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咄咄逼人。

河长明跟林霰是一挂的,气质都清清淡淡,他比林霰看起来还要再冷一点。

霍松声笑着道谢,说:“我才回长陵,还没有机会见过河鉴长。”

河长明长发半束,一片藏色披肩将脖颈捂得严严实实。

车内生着炉火保暖,霍松声觉得热,便问道:“河鉴长不热吗,裹成这样。”

河长明话并不多:“体寒,畏冷。”

霍松声低头轻笑,这年头怕冷的人还挺多:“我今日第一次参与观星,见识到鉴长风采,确实非比寻常。”

“小侯爷过誉。”

“听闻鉴长一手星盘不仅能断吉凶,测未来,还能判常人命数。”霍松声好奇地看着河长明,“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好运,能让鉴长替我卜一卦?”

河长明双手拢在袖中:“小侯爷想卜什么?”

“唔……”霍松声想了想,说道,“自打我回到长陵,家中老仆便念叨起我的婚事。不如鉴长就算算,我何时能遇到命定之人?”

河长明手中一片月牙形状的石头,他晃了晃,石头发出清脆声响。

霍松声看着他的动作,见河长明从石头中倒出一串铜钱。

河长明说:“小侯爷,请选出三枚。”

霍松声便胡乱挑了三个出来。

河长明将其余的铜钱装回石头里,余下三枚依次置于掌心。

他低垂着眼睛,看着卦象:“小侯爷不信这些,为何要来找我算卦?”

霍松声挑起眉:“鉴长怎知我不信?”

“卦象所示,小侯爷骄傲自负,只信自己,不信鬼神。”

霍松声觉得有点意思,也低下头,看向河长明手里的铜币:“哦,卦上还说了什么?”

河长明回答说:“小侯爷为国浴血,有福报。”

霍松声笑了声:“没了?”

河长明修长的手指一一抚过钱币,随后将其拢起,说道:“将军所求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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