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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少将行 十七场风 2918 2024-01-17 10:43:20

这不是林霰第一次对霍松声说“不会害他”,之前每一次霍松声都只是听听,他从未真正信任过林霰,自然也从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林霰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因此可以随意牺牲掉这个过程中的每一个人。

霍松声不是最特别的一个,他们交情不算深,对林霰来说也不重要,所以霍松声不信他。

霍松声笑道:“你谋划了这么多,牺牲谁不是牺牲,怎么就不会害我了?”

林霰浅浅地拧起了眉,随即加重了语气,说道:“真的。”

霍松声不是无知孩童,深知朝堂上那些话术机关,长陵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太多,即便是心腹也要提防一手,以免背后插刀,旁人说的话又岂可轻信?

林霰这俩字说的沉重,霍松声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着他,叫他无法质疑此话真假。

可当霍松声也认真的问起林霰“为什么”的时候,他又如过去很多次一样保持沉默。

霍松声知道林霰心思深重,有很多难言之事,说到底他们互不信任,难以向对方和盘托出。这些霍松声理解,长陵宫勾心斗角,人人都要择木而栖,放眼大历,唯有南林侯府态度不明,也只有他霍松声没有站队。

霍松声效忠赵氏,认赵渊为主君,十年甘之如饴。但今日海寇所言,字字句句,如针似砭戳破了大历如诸般华景不过泡沫幻影,赵氏的天下也已走到末路,江山易主不是指日可待,而是势在必行。

霍松声浑噩度过十年,闭目塞听,以为做个安分守己的臣子,就能留住他在乎的一切。可事实证明他错了,如同大历的忍让换来的是回讫的得寸进尺,霍松声这些年的退让,使靖北军处在一个尴尬境地,还差点让赵韵书被送去回讫和亲。

赵渊不会放弃对武将的打压,也不会抹消对忠臣的怀疑。赵安邈失势,宫中赵珩独大,霍松声如虎如狼雄踞北方,如同十年前的戚时靖,终将成为赵渊的心头大患。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里,戚时靖的下场,就是霍松声的下场。这是历史的往复,也是皇权引导下的必然走向。

霍松声按下林霰的手:“可是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林霰瞳孔骤缩。

“你苦心孤诣,筹谋这么多,此战过后,长陵宫中一举得名。”霍松声的眼睛被暖色的烛光映衬着,仿佛燃起了一把熊熊烈火,“赵渊这么多年分化皇子权力,戚家兵败后,凡是与戚家关系密切的皇子大臣,要么革职,要么被边缘化,他阻挠我调查当年的事,用回讫要挟我,让我心甘情愿留在漠北,但他也比谁都害怕,霍松声会变成第二个戚时靖。所以你会取代赵安邈,成为大历新生力量,制衡赵珩和我。”

“溯望原的血流的够多了,靖北军也跪的够久了。我最想做的就是带好这支队伍,替那些消失在大雪中的人好好活下去,但我没有做到。大梦一场,现在梦醒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旧事重演,靖北军要站起来,钉在耻辱柱上的名字,我要赵渊一个一个拿下来。”

狱司之中,林霰手掐海寇命门,是警告,也是威吓,说“我大历将军,不屑与尔等为伍”。这话是说给海寇听,更是说给霍松声听。

今夜霍松声找来,情绪并不高涨,林霰知道,海寇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可如上种种,已经不仅是表态,更是决意。

林霰霎时浑身冰凉:“将军已被海寇之言蛊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霍松声目光如炬,“林霰,我没有退路了,你那么聪明,还不明白吗?”

林霰不想看他的眼睛:“我说过,交给我。”

“可你不信我,凭什么要求我信你?”霍松声说,“从满江沉船开始,你便插手不让我往下探查,之后又几番阻挠,明里暗里劝告我不要入局,如今给我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让我信你,你为何要将我撇开?”

林霰抿唇难言,默默将脸转去一边。

霍松声掰着林霰的下颌,令他正视自己:“林霰,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们何曾在哪里见过,遂州城外是初识,一路试探,从未交心,那难以捕捉的三两分熟悉来的莫名,且毫无根据。

“将军,喝了酒的是我,怎么醉的好像是你。”林霰拿开霍松声的手,“我感佩将军英勇忠义,十年如一日镇守疆土,不该沦为权柄工具。”

霍松声说:“我早已说过,自我踏入溯望原那一刻起,便已在乱局之中了。”

林霰凉薄一笑:“赵渊昏庸,赵珩残暴,敢问将军,乱局之中,你选定的主君是谁?”

“我始终看不清你真实目的,你单枪匹马闯入长陵,表面效忠赵渊,暗中与赵珩斡旋,但我知道,他们都不是你的良木。”

“是我在问将军,不是让将军猜我。”

霍松声说:“先生七窍玲珑心,看人看的明白,何必如此逼问于我?”

林霰缓缓弓下身去,暴露出一点凶厉,他幽深的双眼里寒意森森,裹挟着最后一分劝告:“我只是想让将军明白,开弓没有回头箭。”

霍松声以同样的目光回视林霰:“我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

最后一丝烛火颤动着熄灭了,一缕青烟浮上。

门廊下的灯笼散发着微弱光亮,映出屋内二人对峙之态。

霍松声终于在林霰孱弱的身体内感受到了积蓄已久的力量,这股力量激起了霍松声心底的冲动,犹如虎狼相遇,再一次点燃了他想要征服林霰的欲望。

可很快,林霰身上那股劲儿消失了,仿佛一瞬间的凶悍都是错觉。

浅淡的酒香朝霍松声弥漫而来。

黑暗中那双勾人的眼睛与记忆中重叠,霍松声抬手抚过林霰的眼睛,合上它,不死心地再问一遍:“我们究竟有没有见过?”

林霰说:“没有。”

子时的铜锣在雨夜中响起,可霍松声将林霰的回答听得很清楚。

霍松声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放下了手,慢慢看向窗外。

“初五了。”霍松声轻声说,“又一年过去了。”

林霰跟着看过去。

窗外雨打风吹,枝叶落了满地。

岷州在这天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

腊月初五·天子寿诞

岷州下了一夜的雪,起初夹着雨,后来变成鹅毛大雪,到霍松声睡醒的时候,外面还在下。

屋里亮堂堂的,霍松声披上衣服起身,窗一推,外面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他从十年前开始便极其讨厌下雪,每当看到一片雪白,总是会加诸过多联想,比如鲜血、断臂和数不清的尸体。

霍松声将窗户关上,窗棂打着墙,动静不小。

林霰喂鸟的手一顿,差点被鸟雀扑棱起来的翅膀扇在脸上。

他往后退了一步,放下小勺子,将鸟笼移到避风的一侧。

刚弄完,霍松声边系大氅边从屋里出来。

俩人在走廊上相遇,具是一怔,昨夜所言犹在耳边,一夜过去,正如林霰所言,霍松声做出了决定,便无法再回头了。

“酒醒了?”霍松声打量林霰的脸色。

林霰应了声:“今日皇上寿诞,举国同庆,陈大人一早送了糕点来,我放在厨房热着,将军想吃吗。”

霍松声提不起兴致:“不吃,我要去海防卫,你跟不跟我一起?”

林霰点点头,回屋拿一件披风,随霍松声上了马车。

街道上大红绸缎已经盖上,但因为大雪,来往行人不多,车辆更是没有,这一路走的不算太慢。

霍松声从早上起来就挂着脸,神情冷冷的,细看之下眉心还皱着。

林霰坐在一边,腿上放着手炉,摊开的掌心里是酿好的蜜枣。

他慢条斯理地将蜜枣去了核,金丝小碟盛着,然后递给了霍松声。

霍松声懒懒睁开眼睛,没胃口:“你吃吧。”

林霰拢起手炉:“将军心情不好?”

霍松声每年到这天心情都不会好,加上下雪,路上铺的红绸血似的,看的他眼睛疼。

“嗯。”霍松声也不遮掩,“今天是老皇帝的生辰。”

林霰拿了块蜜枣,低头轻咬一口,甜腻滋味在舌尖晕开,他浅尝着,说道:“将军备礼了吗?”

“寿礼会以南林侯府的名义送入宫中,我爹娘操办的,不需要我费心。”

林霰淡色的嘴唇被枣上的蜜膏浸润,显得亮晶晶的。他盘算道:“眼下宫中应当在行大礼。”

霍松声看林霰吃枣,舔了舔唇:“你有什么安排?”

林霰说:“西海战事大捷的消息,今日便能送抵长陵。”

“这么快。”霍松声有些意外,“你一早就拟好了捷报?”

西海一战十拿九稳,林霰是势在必得。

霍松声坐过来一点:“你就不担心我们输了?”

林霰指尖沾了蜜,黏黏的,于是探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将军说,我想要的,会帮我赢回来。我信任将军,所以不担心。”

霍松声眸色一深,林霰的小动作很自然,并不特别,却勾起他零散的记忆。

他坐过来一点,盯着林霰咀嚼时动态的颌骨:“所以我们现在是合作吗?”

林霰说道:“将军有将军要的东西,我也有我要的东西,不冲突便能合作。”

林霰的骨线十分流畅,只是因为瘦,所以显得锋利,这样的线条弱化了他的俊朗,反而让他看起来很清冷。

霍松声划出的印子还没消,在林霰颌骨间上上下下的动,却未能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破绽。

霍松声突然问:“冰肌鞘是什么?”

林霰微微一愣,旋即说道:“南疆虫谷一种秘方,性寒,有剧毒,用在伤处可以焕肌祛疤。”

“你那病就这么来的?”

林霰不愿多说:“算是吧。”

霍松声没多问,敲敲桌子:“给我个枣。”

林霰便将盘子端给他。

霍松声看他光洁的找不到一丝疤痕的手腕,说:“拿个给我。”

林霰从盘子里拿一个,用刚刚嘬过甜味的手指,送到霍松声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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