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脸色一白,联想起什么东西,不敢再作声。
“烦请两位务必把我们送到断罪之火所在的地方。”荀锦尧若有所思地看他,“二位也该看的出来,圣域内若有万一,我们立场是一样的,否则也不会出手搭救了。”
操纵阵法的羽人果然动作一僵,眼神复杂望了过来。
嗐,这就对了嘛。荀锦尧心想,这俩羽人怕不是只想将他俩瘟神赶紧送走,随便挑个地儿就把他俩转移走了,而后甩手逃逸,瘟神也不一定能及时找了他俩的麻烦。
“烦请问一下,”娄念突然道,“断罪之火继承者的选择,更看重什么?”
羽人心也没搁上头,摆弄着传送阵的微型沙盘,随口就答道:“资质出挑,禀性坚韧正直,时运气运不可或缺。”
“是吗?”娄念含笑道,“我看我二人就挺合适的。”
羽人手一哆嗦,瞪圆了眼看他,眼神可震撼了。
怎么会有如此大胆自诩的家伙?!
羽人憋了好半晌,只吐出来俩字儿:“正直!”
“我干什么不正直的事情了吗?”娄念满脸心碎,“难道我不是只帮你们把黑雾一扫而空,还救你们来到神坛外面吗?”
“……”羽人语塞住了。
娄念得意叨叨:“我保证满圣域你再找不到比我厉害的修者啦,说到底都是为了天青凰的灵妖精华来到这里,一旦真的被断罪之火选中继承,不想帮你们清扫脏东西我也没办法跑掉的。”
他言尽于此,接下来,就看这俩羽人的觉悟了。
羽人看上去有点儿沮丧,低着头,默不作声继续运起灵力,划动灿金色灵光,导入半空模拟的微型沙盘。
紧接着大片金光闪耀,俩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下一刻足下触及实感,眼前场景已不再是漆黑一片的神坛。
挺拔树木拔向云天,浓稠翠绿连绵不断,仿佛还是金羽村外那片树林。但却有什么不同,这里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比及他们之前走过的每一块土地都要浓稠密集的天地灵气充盈鼻翼,使人飘飘欲仙。以及最重要的……
“为什么这里是白天?”荀锦尧诧异道,“都艳阳高照了,我们没在神坛待那么久吧?”
娄念道:“空间分割造成时间流速差异吧,圣域里面的时空,不是本来就和外面的不一样吗?”
“是这个原因?”荀锦尧想了想,“好事啊,这里的空间不受神坛那位“神灵”支配,两个羽人把我们送对地方了?”
但断罪之火是那位被黑雾侵占身体的阿勒木送来的……就算真送对了地方,总觉得有何处古怪。
荀锦尧也没细究,当务之急先在身上各处翻找一遍:“我传讯石还在你那儿呢吧?”
“在呢在呢,”娄念扬手丢他一块翠色玉石,“你干嘛,当我的面是想联系哪家的小郎君?”
“……怎么话从你嘴里一过就怪里怪气的?我问问几个师弟妹身在何处,你也在呢,若能让他们跟我们汇合就好了,这样安全些。”
“嗯……”娄念蹙着眉毛,抗议道,“不好,我不要带孩子,我和阿尧两个人相亲相爱就好了。”
荀锦尧听笑了,指尖往手中玉石一点就说道:“你这人吧,靠得住是真靠得住,但离谱的话和事是一个都没少说少干。”
也是方才荀锦尧才回过味来,这位魔界尊主看上去像是来春游的,一路藏自己身边溜达得可快活了,但另一头魔界在圣域探索进度如何,他是一点儿都不管的……
估计那头朗如已经把兄友弟恭撕碎了踩脚底跺烂了。
甩手掌柜全然不觉愧疚,笑眯眯说:“师兄——你靠谱我靠得住不就好了?”
他还有意把“师兄”俩字一拖一个地讲。
荀锦尧闷着头乐了半天,真不是有意想起他当师弟那会的一大堆糗事,灵力都把玉石注满了,愣是没往里头传一个字儿。
娄念不知他笑的啥也能估摸出来不是好事儿,抬手就去扒拉他掌心那块玉石。
“哎你可别动。”荀锦尧忙一收手没让他扒拉走,该传给师弟妹的消息还是要传。
“你不比他们大几岁,甚至比他们有的人要小,不久之前他们还是你同窗呢。”荀锦尧侧过身去避着,笑吟吟地给他顺毛,“你比他们厉害,就当是让让他们吧。”
娄念兴致缺缺听在耳里,倒也没坚持抗议,捏了个鸟儿就往丛林上空放飞出去。
金红火光逐渐飘远,神识被携带着扩散开来。
密林覆盖范围宽裕辽阔,灵花灵草随处可见,其中不乏从未见过的品种,青草间白气弥漫,轻薄水雾氤氲飘浮,宛若仙境优美宜人。只不过这地方……
他正思忖着,忽然通过鸟儿的视野看见下方一处草丛叶片猛烈晃动。
……什么玩意儿?
——
另一头羽人村落,祠堂前那一长溜艳红廊柱早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空旷的泥巴地中央,虚空里裂开一道漆黑裂缝,阴森诡异,比之夜色还要浓重压抑。
为首一个中年羽人立足裂缝前两步远的地方,嘴里吟唱诡奇拗口的曲调,其他羽人失了魂般围着那团无实质的漆黑,或跪或坐在地上,两眼失神地望向中年羽人及其身后的那处裂隙。
几个清风宗的弟子不敢靠近,屏息躲在树干后头,连手语带口型,跟其他人一顿比划:“脑袋有毛病啊这群羽人,刚才突然就跪我跟前了,我当要给我当孙子呢,他差点给我也拉里头跪着了!”
“孙什么孙子?清风宗的弟子,谈吐举止要文雅!”
“文雅?方才你一巴掌拍我脑袋上让我赶紧跑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文雅。”
“嘘——噤声。”谭辞舟突然道。
眼前豁然一亮,有人侧目过去,“噫——”的一声低低惊呼。
漆黑裂缝正下方,地面一个车轮大的阵法莹莹浮现白光。为首那羽人竟徒手掰断自己的一条手臂扔进裂缝之中,脸上没有痛苦,笑容扭曲了面庞。
谭辞舟手里玉石适时传音过来:“怎么了,你们那边情况不太好?”
“没有,”谭辞舟道,“我们静观其变,并无危险。不过……那个阵法很奇怪。”
跪坐在地上的羽人已经争先恐后爬起来,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似的往漆黑裂缝里蹦了。一群弟子也算见过世面的,多少能维持镇定:“阵法像是……结心印?”
“……啊?”另一头荀锦尧听得迷糊,“往地上画个结心印,羽人就俩眼一闭往裂缝里扑了?”
撇去结心印效用不说,这玩意儿起码得是活物之间才能生效,地上画得再好看也就是个摆设。
“看着是结心印不错……”谭辞舟眯着眸子向亮光处辨识。
看似紊乱又具有某种规律性的纹路彼此交缠,末尾勾出细长的弯卷,汇入黑夜里过于刺目的红光。
这时传讯石里传来一道不很清晰的尖叫声。
“?师兄?”
“啊……草里面有东西?”传讯石里的声音又传来。
荀锦尧快速交代道:“这边碰上个东西,我处理一下。阵法你们先留意,记得有意外及时联络。”
紧接着声音就切断了,谭辞舟将玉石收起,复又望回红光闪耀的方向。
“好好的画什么结心印啊,”有弟子小声念叨,“多暧昧的传统阵法,愣是给他们用出来一股子阴气……咋的,临死了给自己绑个道侣合葬不成?”
“不,不对。”谭辞舟突然道,“有细微差别,这不是结心印。”
众弟子一愣。
突然一道雷霆划过天边,轰隆巨响声中,惨白雷光照亮祠堂阴影处的死角,人形黑影被拉扯成纤长的形状,瞬间爬至众人的脚边。
——
与羽人村落截然相反,坐落在圣域不知何处的不知名丛林依旧艳阳高照。
火焰鸟儿展翅翱翔在高空之中,下方草丛无风自动,站在远处可听闻轻柔而赋有节奏的沙啦啦的声响。就好像……有什么重量不大的小动物在上面匀速奔跑。
满地草叶犹如被无实体的风浪翻卷,一波接一波地向他二人所在的位置涌了过来。
娄念捏起拇指与食指,半空一路跟随的鸟儿遽然张开羽翼伏低下去,眨眼间的速度便划至离地一尺远的地方,几乎要擦着青草的叶片滑翔。
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受惊似的尖叫??
“啊啊啊——!!!”
那奇怪的尖叫声又叫喊起来了,青草次第翻卷的速度愈来愈快,愈来愈快,差不多以先前一倍多的速度向二人接近。
低空处的火焰小鸟就那么撵着那东西,直到——
“啪叽”一声,一团翠绿色的东西蓦地从草丛里滚了出来,直挺挺地冲向俩人腿脚……
不!
荀锦尧眼疾手快,一挥灵光喝道:“护!”
那团绿油油的玩意儿就“嘭”一下子,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灵光护罩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不说,碎屑还溅得到处都是。
“啊……碎了???”荀锦尧是真没想到,懵懵地弯腰去看离他最近的“翠绿碎块”。
这东西竟然还在动!而且它的模样……好像是个迷你的人形?!
完了,造孽了啊……荀锦尧按住心口,沉浸在一种可能不小心用灵力屏障撞死迷你小人的悲伤之中。
他捏起小人往娄念手里一塞,满头阴云地在附近寻找剩下的小人。
那小人被撞得晕晕乎乎的,动也不动弹,四仰八叉摊在娄念手里,只有掌心的大小。
娄念找小树枝戳那小人的肚皮,满眼稀奇地盯着:“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木灵。”
只有天地灵气密度极高的地方,才能蕴养出这种奇妙灵巧的小东西。它们极擅长种植与养护植物,虽其貌不扬,但本性纯真良善,硬要算起来只有七八岁小孩的思维能力。
荀锦尧捧着新找回来的一堆木灵过来,庆幸感慨:“还好,它们的生命力还挺强。”
“不吧,这玩意儿很脆弱的,”娄念托着那只木灵,很认真地在研究,“我觉得随手捏一捏就碎掉了,你看,从脑袋这里直接拔下来,应该不会像蚯蚓一样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