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鱼之间也是有眼神变化的。
尤其是小锦鲤这种开了灵智的鱼，更能认清什么样的眼神是灵动的，什么样的眼神是人类口中的死鱼眼。
面前这条黑鱼的眼神就是灵动的。
就好像他和小锦鲤一样，拥有着难得的灵智。
小锦鲤从那阵眩晕中回过神来，好奇地围着这条黑鱼转了一圈，黑鱼轻轻摆动着鱼尾巴，他周围的河水也跟着泛起涟漪。
你好——
小锦鲤试图向黑鱼发送信号，往外吐了泡泡，黑鱼上前戳破了他吐的泡泡，同样给小锦鲤发送了信号。
你好——
好神奇！
两只鱼都没有开口，但是却都能意识到对方散发出来的信号是什么意思，小锦鲤霎时间便高兴得摆起尾巴，欢快得恨不得骑到人家黑鱼身上。
你在做什么？
黑鱼这么问小锦鲤。
小锦鲤吐了吐泡泡，告诉了他刚刚发生的事，然而黑鱼显然对人类的事并不感兴趣，一直兴致缺缺。
尽管如此，他也并未打断小锦鲤，只在小锦鲤讲完这个悲伤的故事后邀请他往别的河岸走。
小锦鲤问：你是哪条河来的？
黑鱼说了个河名，小锦鲤没有去过，他拒绝了黑鱼的邀请，告诉他自己要去找那个小姑娘。
找她做什么？
黑鱼摆动尾巴，碰了小锦鲤一下。
小姑娘希望小锦鲤能出现在那边的河流里，所以小锦鲤打算过去陪一陪她，好歹能给人一个安慰。
黑鱼像是不高兴，这种特殊信号小锦鲤也感应到了，他飘荡在黑鱼的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应到黑鱼对自己说，那就一起去吧。
好耶。
小锦鲤觉得黑鱼是一条好鱼。
也是难得一个能和小锦鲤对话的鱼鱼，小锦鲤很珍惜，带着他一起往河的上游走，问他还有没有遇到过其余开了灵智的鱼。
黑鱼否认了。
——没有，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小锦鲤惊讶。
——我也是，你也是我遇到的第一个。
两只鱼鱼对视一下，默默往对方身边贴了贴。
鱼游起来很快。
小锦鲤能感觉自己已经游了很远，只是他对一里地两里地之类的名词没有概念，所以并不知道小姑娘口中的隔壁村具体是在哪里。
他只能走走停停，偶尔停靠在岸边，看见有好几个妇女蹲在河边拍打脏衣服。
两只鱼顺着水草游动，很快就靠近了这些人类，同时人类们谈话的声音也进了传进了水里。
“你听说了王家村的事没？”
“那哪能没听说？王家村不是有户人家要嫁女儿么？还是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要我说他们也是真心狠，这哪是嫁女儿，这是卖女儿啊！”
“诡异之处不在这，你没听说吗？今儿中午那小姑娘的娘突然晕倒了，再醒来死活不肯让姑娘嫁过去，甚至退回了聘礼，把人李老头气得够呛，俩儿子也轮番上阵劝，结果就是不肯再嫁女儿。”
“那这事现在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不嫁了呗，真不知道那妇人是不是中了邪，我先前可听说这事是她一手张罗的，结果说不让嫁的也是她。”
“那确实古怪……”
小姑娘不嫁了？
小锦鲤惊讶地摆动尾巴，告诉黑鱼往回游。
黑鱼问他怎么了。
小姑娘还没出嫁，还在家中，所以小锦鲤也不用再往上游，只需要回到原位就行了。
他这般告诉黑鱼，黑鱼闻言顿了一顿，倒是也没再开口，没多久两只鱼便回到了原位。
远远的，透过水面隐约能看见小姑娘身着一身红嫁衣蹲在河边，她像是在找什么，小锦鲤往上一跳，鲤鱼跃龙门一般，很快就将小姑娘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你还在呀！”小姑娘眼睛一亮，“我以为你走掉了。”
小锦鲤往前游，偶尔回头发现黑鱼藏在水草里看他，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他似乎一直很警惕人类。
小锦鲤见状也没勉强，他自顾自游到岸边，小姑娘伸手抓了他一下，黑鱼险些忍不住游出来撞开那只手。
人类都爱吃鱼。
他真不怕被抓走么？
“我不用出嫁啦。”小姑娘冻得脸发红，却不愿意离开水边，也不愿意抽出放在冰水里的手，她和小锦鲤分享自己的喜悦，“是你吧，一定是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我跟我娘回去以后我娘就昏头了，再醒来不让我嫁人了，还给我吃了热热的窝窝头。”小姑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这身衣裳我其实很喜欢，不用嫁人的话我要天天穿。”
“他们都说我娘中邪了，可我觉得我娘醒来后才像是去邪了，她对我说话轻了好多。”
小姑娘依恋地说：“一定是你帮的我，你是不是小神仙呀？能不能化形和我说说话？”
小锦鲤茫然得很。
他都不知道自己帮忙了。
小姑娘看着小锦鲤，见他只是摆动着尾巴一动不动，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她觉得这没什么，小神仙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凡人面前呢？
神仙肯定也是受规矩约束的。
她安慰着自己，又小声和小锦鲤打商量，“你以后能一直在这里陪着我吗？”
小锦鲤不太能答应。
他还有好多地方没游过，他还想和黑鱼四处看看呢，看看有没有更大的河岸，有没有更多有灵智的鱼。
小锦鲤没法答应小姑娘的要求，但是他能陪她一年。
……人类中的一年，应该是很久很久吧？
他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小姑娘其实看不出小锦鲤答没答应。
毕竟一个是鱼，一个是人。
她只能当做小锦鲤答应了自己，一时忍不住将它捞出来捧在了怀里，也就几秒的时间，在黑鱼冲出来的那瞬，小姑娘将小锦鲤放回了河里。
她怕他没水喝会干死。
河水飞溅，小姑娘眼前一花，只见一条大黑鱼搅乱了面前清澈的池水，化开一圈污泥，等这阵污泥散开的时候，小锦鲤已经不见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
她不死心低头去找，可却始终找不到那抹红白相间的小鲤鱼，无法，她只能遗憾起身。
天太冷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会生病的。
小姑娘小声对着河水说：“你明天会出现的吗？会的吧。”
嗯，会的。
-
小锦鲤被黑鱼一路赶到了狭隘的角落里。
他茫然回头问黑鱼干什么。
黑鱼说她要抓你吃掉你。
小锦鲤说没有，她只是想碰一下他。
——那也不行
小锦鲤都没发现，黑鱼原来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一条鱼。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鱼，好半晌决定不和他计较，毕竟是难得的能和他对话的鱼鱼，也算是他的亲友了。
那我明天去找他。
小锦鲤挨到黑鱼身边，和他轻轻碰了碰身体。
黑鱼甩动尾巴没吭声。
-
第二天，小锦鲤如小姑娘所愿待在河边等她。
今天小姑娘还是那身红嫁衣，能看出她确实很喜欢，小姑娘手中拿着半个馍馍，她看到小锦鲤尤其惊喜，当即跑到河边撕下了馍馍碎片喂给小锦鲤吃。
“这是我娘给我的。”
小姑娘说：“我娘变化好大，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喜欢她现在这样，她待我好了很多。”
小锦鲤张嘴吃下了馍馍。
有点难吃。
但是也能吃。
他没有辜负小姑娘的好意，一口接一口，小姑娘还以为他喜欢，于是腼腆地笑了一下说：“你不能再吃啦，你身体那么小一个，吃多了肚子会被撑起来的。”
哪里多了嘛。
小锦鲤甩动尾巴，不开心。
他回头看了一眼，黑鱼藏在水草里看着他，依然不肯出来，小锦鲤又回头盯着小姑娘手中的馍馍，小姑娘只好又给他吃了一些。
没多久，天上忽然下起了薄雪。
雪白的细碎落在了小姑娘枯黄的头发上，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匆匆起身说：“下银霜了，我得走了，明天再喂你。”
小锦鲤摆动尾巴，看着她离开。
黑鱼游了过来，小锦鲤很快扭头，张嘴把没吃下去的馍馍递到他嘴边，给他发送快吃的信号。
“……”
馍馍没有味道。
黑鱼面无表情吃下了这团湿润润的馍馍，再看向小锦鲤，发现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小锦鲤游荡在黑鱼身边，和他一起欣赏这场雪景。
这场雪接连下了好几天。
刚开始雪不大，小姑娘还坚持着出来见了小锦鲤几次面，后来雪越来越大，落在地上清都清不干净，小姑娘的母亲便不许她出门了。
大雪冻住了河面。
小锦鲤再也做不出鲤鱼跃龙门的姿势。
倒是黑鱼看起来高兴不少。
趁着河面被冻结，他带着小锦鲤游过很多地方，小锦鲤也见识了不少别的品种的鱼，有的还是五颜六色的。
只是雪停后的那几天，小锦鲤还是回到了之前那条河。
小姑娘在岸边，黑鱼照样躲在水草里。
“你来啦。”小姑娘看到小锦鲤，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下了这么久的雪。”
小锦鲤抬头看着小姑娘，发现她的脸圆润不少，看起来没有以前干瘪瘦弱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