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声坐上回家的车，路上一直在想季觉安的变化。
他睁着湿润的眸子，看着车窗外开始下起的薄雨，回到家，梁振罕见的没有出来接人。
起初锦声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直到他吃饭的时候，一下就吃出了味道的不对。
入口的味道咸腻得当，清脆温软，是堪比五星大厨的厨艺，可是和梁振做出来的口感不同。
这一年来梁振一直在研究锦声口味的变化，他做出的东西很契合锦声的味觉，不论是清脆程度亦或是调味料的配比，都有细微的差别。
锦声吃了两口就不喜欢了，他有点委屈地抿着唇，眼眶湿润，捏着筷子小声问：“梁振是请假回家了吗？”
“……”锦母怕的就是这个。
梁振下午就辞职离开了，挺突然的，她加钱他也不肯留下，态度异常坚硬。
可锦母分明看出他不想离开。
这点差异使得锦母十分烦躁，现下看到声声一下就觉察出味道的变化，她又不得不舒缓语气轻声道：“梁振他……辞职了，声声，妈妈会给你找新的你喜欢的厨师的，不能不吃饭。”
顿了两秒，锦母还是招呼保姆把梁振离开时做的菜端了上来。
已经隔了好几个小时了，是重新加热的，营养流失厉害，她本来不想再端出来给声声吃的，还准备到时候偷偷倒掉，可看目前看来，比起声声不吃饭这点可能性，锦母不是不能接受重新加热给他。
“他为什么辞职？”锦声迷茫，“好突然。”
“妈妈也不清楚。”锦母叹了口气，“加钱也不留下，可能……可能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锦声抿着软软的唇，食之无味吃着梁振留下来的最后一道菜。
他还是不想吃，却不是因为味道，而是因为梁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
锦声吃了一碗就回屋了，这个年代还是没有智能机，他只能翻出不怎么用的厚重老式手机，努力捣鼓了下，翻出梁振的联系方式。
这手机太难用了，他找到联系方式后又花了一分钟去寻找拨打的按钮，最后，锦声抿着唇按下拨打键。
嘟、嘟、嘟。
“喂？”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低落的沙哑。
“梁振。”小少爷的声音还是那样软，是对着熟悉的人才会有的控诉，“你辞职为什么都不跟我道别？”
“……”
梁振垂眸看着上面备注的小少爷三个字，一时没有讲话。
他轻轻掀起眼眸，去看坐在老板椅上的男人。
如果能打视频电话，锦声很快就会发现梁振现在在的位置很特殊。
梁振周围是装扮冷调的办公室，看着一丝不苟不近人情，他笔直站在原地，神情恍惚，直到未关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冷风，才将他僵硬的思绪吹得清醒几分。
而在梁振视野里的男人，同样是锦声所熟悉的人。
季觉安。
对待外人，季觉安所表露出的气质就显得不好相处很多。
他撩起眼皮，那双漆黑的眸子不含半分情绪，就这样带着点冷淡地看着梁振，半响，梁振懂了他的意思。
只听他一板一眼对着电话那头的小少爷说：“家里有点事，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京市了。”
“什么事？”锦声关切又乖巧问，“这么严重的嘛？”
他的声音很软，尾音像把勾子，落在有心人耳朵里足够引起强烈的嫉妒，“我帮你呀，我喜欢你的厨艺，你回来当我厨师好不好？”
什么事才会让梁振连京市都不肯踏入了？
锦声不知道，他想帮助梁振，也想让梁振继续回来做饭。
老式手机声音很大，季觉安就这样坐在办公桌旁边，神情冷淡又平静，听着电话那头他最在意的人表露出对另一人的亲近。
可他不能说什么。
因为这人是他派过去的，是他种下的因，他就得承受这个果。
只是……这才一年而已。
季觉安扣着手中通身漆黑的钢笔，唇线抿直，透出强硬的冷意。
窗户开着，室内太冷，眼前人的不善又过于明显，梁振不得已看了眼季觉安，见季觉安还是没开口的意思，便明白他不想在锦声面前暴露存在。
梁振于是自己发挥，“没什么的少爷，没出什么事，我只是觉得不能把自己困在大城市。”
他说着违心的话，喉结艰涩滚动，才能说出这些台词，“我想四处走走，学习我不曾见过的菜系。”
“……”
电话那头久久不出声了。
梁振不知道他有没有难过，如果有的话，那自己真的罪该万死。
为什么不可以找个好点的理由呢？为什么要让他难过呢？他身子骨那样弱，这一年来梁振千辛万苦研习各种菜养着他，才使他不至于过于病弱。
情绪很大程度会影响身体的康健。
就在梁振准备补充两句时，电话那头，小少年闷闷软软，却又过于懂事的声音响起：
“好的嘛……我知道了，那、那祝你能找到自己感兴趣的菜系，也不是非得永远不踏足京市的。”
锦声吸了吸鼻子，委屈说：“要是有时间，以后可以再来看看。”
闻言，梁振不禁道：“好。”
话落他才惊觉自己承诺了什么，倏地看向季觉安。
却见季觉安垂着眸，长长的眼睫垂覆，落下一层阴影，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又是一会儿，电话挂断。
梁振站在办公桌面前，跟着沉默，他同以前的季觉安很像，都是内敛的性子。
“就这样吧。”半响，季觉安轻哑的声音淡淡响起，“下午你就走。”
微微垂眸，梁振低声道：“好的，我以后不会踏足这个地方的。”
“你可以来。”季觉安轻描淡写，“承诺他的事就得放在心上，只不过，你不能光明正大站到他面前。”
“……”梁振似乎是叹了口气，“好的。”
他不由想到一年前初见季觉安时的情景。
他其实是季觉安安排到锦家去的。
一开始梁振还以为自己要做的是商业间谍，当时他并没有自信，他是大山里出来的，平生唯厨艺拿得出手，当间谍这种事对他来说有点超纲。
可季觉安只是让他照顾好锦家的少爷。
为此，梁振还被迫跟季觉安学了几道菜，起初他不解，后来才知道这些都是锦声喜欢吃的。
这位京市冒头的新贵，和那位锦家的小少爷认识。
梁振那时如此心想。
他也曾疑惑季觉安为什么不去见他，可后来梁振就不想了，梁振已经开始真心实意照顾小少爷，为他埋头钻研各种菜。
直到前段时间季觉安的一通电话打来，梁振方才如梦初醒。
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两人曾签了合同，这份契约存在的时间是弹性制的，只要季觉安想让他离开，那么他就不能留。
想到这，梁振抿着唇，低着头道：“那我先走了。”
眼前的男人颔首，并没有说什么，梁振见状转身，只是离开办公室的脚步并不快，或许他还心存侥幸。
想着季觉安能更改主意，让他继续给锦声当专属厨师。
可梁振的期待还是落空，从他离开办公室，到离开整座办公大楼，季觉安一句话都没说。
怎么会让他留下来呢？
放着一个心怀不轨的人在小少爷身边，季觉安并不是这么大方的人。
现在，季觉安会一点点抹掉，抹掉梁振在锦声心中有关厨艺唯一有兴趣的点。
男人垂下漆黑的眼眸，抿直的唇线显得冰冷又不近人情，他用钢笔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锦声的名字。
字迹规整，像是打印出来的。
却透露着锋芒的危险。
*
梁振离开后锦母张贴招聘，又来了好多位应聘的厨师。
其实梁振大名早就在厨师界打响了，谁都知道锦家报酬丰厚，无人不盯着他手中的厨师位，只待一招上位。
众人原以为梁振会死死捂着这个铁饭碗一路干到老，却没想到这才一年他就离开了，不论梁振离开的理由是什么，这都不影响那些应聘厨师的热情。
锦声没吃到感兴趣的口味，所以到了最后没有厨师都没应聘上。
他咬着下唇眉眼病恹恹的，瓷白的小脸陷在温软的被褥里。
季觉安的电话打来时，锦声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接通，季觉安听到他惺忪软哑的嗓音顿了两秒，放轻声音问：“我吵到你睡觉了吗？”
“嗯。”锦声已经清醒了，但并不妨碍他借题发挥，“我刚刚可困可困了，都怪你。”
“抱歉。”季觉安垂下眼眸，锋利的眉眼都因为电话那头的人而软化，“你想吃饭吗？我给你做。”
锦声打起精神，“到你家去吗？”
季觉安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好哦。”锦声念着任务，很快就应答下来，他起身穿鞋，手机就扔在床上，“我吃完饭就要走的。”
好像担心他会欺负人一样，还多此一举的补充了这么一句，语气好软。
不得不说，季觉安确实有点想“欺负”他，闻言，他也足够平静，“好，我到时候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求推荐票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