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朔其实一直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既希望锦声能回到亲父母家,又怕锦声当初离开,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怕自己反倒把他往火坑里推。
如今听到母亲说已经告知对方了,易朔怔了好几秒,五味杂陈道:“不怕……不怕找错吗?还没确定呢。”
“这种事不能怕万一,就算只有一点可能也得找。”
易母说:“况且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名字相同,来历差不多,我记得他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易朔眉头微皱,忍不住左右踱步,“那妈你知道声声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吗?”
他听说声声是先离家出走,然后才被骗的,所以就一直想是不是他的原生家庭对他做了什么,才导致他不肯回家。
只是这些事易母也不是很清楚,她和故交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多年不见已经很生疏了,只隐约听说……
“他们家情况有点复杂,好像是当初生孩子的时候抱错了,小声不是他家亲生的。”易母回想道,“亲生的那个孩子找回来后,他们就多照顾了一些,而小声以为他们不要他了,所以就……”
易朔啧了一声,明白了。
那还不如不回去呢。
声声现在积极向上,成绩顶尖,人也好看,将来前途无量,更何况还有他易朔在,怎么着都能混个好前途出来吧?
父母缺席声声成长阶段最重要的四年,现在声声要考京市大学了,他们倒白捡一个顶尖学霸回家。
易朔越想越觉得自己办坏事了。
他忍不住往外走,易母问他去干嘛,易朔就说:“我要跟声声说一下这件事,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等等。”易母制止,“虽然这事八九不离十了,但如果还真出意外了呢?”
易朔闻言往沙发一坐,去是不去了,但还是没忍住多嘴:“其实声声现在不需要父母也行了……”
他注意到了,声声的哥哥对他很好。
声声马上也要读大学了,他现在成绩也还行,不出意外应该是能和声声同去一所学校的,到时候就换他来照顾声声。
这话易朔虽然没直白说出来,但他脸上的表情再好猜不过,易母觉得古怪,“你这么了解他?还知道他需不需要?”
易朔没吭声。
“你们是朋友,但是在这种涉及家庭方面的事还是得有点距离感。”易母教育道,“别插手别人家的事,不然里外不是人。”
易朔还是没吭声。
但是看表情就知道不服气,浑身反骨。
易母也懒得和叛逆期的孩子多嘴,她转身拨通电话,继续跟故交聊天,然后就聊到了那孩子的手串。
这些原本还不确定的事,又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
荣庄送锦声到学校后,照例踩着单车回家。
远远的他就看见店铺门口对面,停着一辆黑色汽车。
这辆黑车占据了店铺前的主要道路,而在黑车外站着一男一女,看着像一对夫妻,此刻两人正坐在店铺外的客椅上,时不时抬目去看紧闭的店铺门。
他们气质贵气,和朴素简陋的店铺格格不入,半点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餐厅的人。
所以直觉告诉荣庄,这两人不是来吃早餐的。
荣庄停下单车,注视两秒,然后才缓慢推着单车靠近。
距离越近,荣庄能看清的就越多。
他清楚看清了这两人的脸,也看清了那神似家中小声的眉眼。
如果小声站在这对夫妻面前,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也会第一时间认同他们是一家子。
荣庄倏地就后撤半步。
他搭在单车扶手上的手骤然缩紧,紧接着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荣庄转身就走,不带半分停留。
那是声声的亲生父母,八九不离十。
声声的父母过来找他了,他们找到声声了。
荣庄把车从后门推了进去,然后紧紧关着门,连走路时都不发出半点声音,就怕外面的人听见。
荣庄连店都不开张了。
他在家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外面的人还没走。
下午还要接声声回家,迟早会被发现的。
荣庄攥紧了手,大脑有些乱。
他……他不想让声声和他们相认,不想让他们把声声带走,带去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们四年都没来,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来了?
荣庄垂下眼,有些滞愣,半响,外面突然想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荣庄知道他们终于离开了。
但是他却没有半分松口气。
因为他们既然知道声声在这,就肯定还会再来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将声声接回家为止。
荣庄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想不起自己要做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缓慢想起自己要帮声声办存折。
声声卖手串的钱,声声这些年来的奖学金,全部都得存在存折里,交给声声。
荣庄出门了。
荣庄回来的时候,那辆熟悉的黑车再次停在了餐铺外,他不禁放慢脚步,垂眼挡住漆黑的眼,绕到后门。
……
“怎么回事啊,声声是不是不住这?”
餐铺外,锦声的亲生母亲指着紧闭的店铺门,眉眼难掩焦急地问:“都快一天了,什么影都没见着。”
锦父握住他的手,也很忧心,“再等等,再等等……易朔这孩子说的位置就是这,我们没道理找错。”
“那这餐铺怎么不开门?”
“或许是有事。”锦父说,“再等等吧,易朔那孩子说声声晚上放学,到时候我们就能见到他了。”
锦母咬着牙,干坐在客椅上等。
几天前,她接到了临水市故交的电话,故交跟她说疑似找到声声了,并进行描述,锦母一看这描述和自家孩子差不多,又是同名,当下就知道不可能找错人,于是立马就买了飞机票飞过来。
这年代科技不发达,孩子丢了基本就找不回来了,可锦母这几年来一直没放弃,又是寻人启事又是重金悬赏,连带着家里那个亲生孩子她都有所隔阂,再也没法嘘寒问暖的对待。
锦母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
当初声声就是因为自己太照顾那孩子的感受,感受不到家庭的爱,所以才离家出走。如今她又因为声声的离开,而对那无辜、甚至是她亏欠的亲生孩子视而不见,这分明就是一个轮回。
可是锦母真的没法控制自己。
一个是陪了自己十多年的孩子,一个是自幼过着苦日子不在膝下成长的亲生孩子,锦母情感上是更偏向前方的。
她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抱错孩子这事没发生就好了。
这样就什么事都不会再有。
锦母焦虑地抓抓头发,根本坐不住。
见状,锦父也难免被影响情绪:“不然我们四处看看?看看这个声声长大的地方。”
“我看不下去。”锦母深呼吸,“等吧,再等两三个小时,声声也该回来了。”
然而锦母想不到的是,自己一等就等到晚上七点,还是没等到人。
下午荣庄去接锦声后,直接带着锦声去附近最繁荣的商业街去玩了,他在尽量拖延时间,好拖到那两人离开。
荣庄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样他就能多陪锦声一天。
锦声逛累了,不肯走,荣庄就让他坐在单车后座。
“哥哥。”锦声用手撑着前面的坐垫,纯稚的眉眼看着有些困,“什么时候回家呀?”
“声声想回,那现在就回。”荣庄没舍得一直带着锦声在外面吹冷风。
他开始往回家的路走,好在运气好,到家的时候那两人已经离开了。
但是荣庄知道他们明天还会来。
荣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锦声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这么自私。
其实声声回家是好事,这样声声就不用再缺钱,冬天有暖气可以用,夏天也可以吹空调。
声声想买什么都可以买,也不用再坐在单车后面,他可以坐很软很软的垫子,每天由专车接送上下学,不用再挨冷风。
这才是声声本来应该有的生活。
而不是跟他挤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
荣庄垂下眼,有些失神,连手里的水溢出来了都没注意到。
直到锦声抓住了他的手,把水壶挪开,鼓起脸颊问他在想什么。
“在想声声。”荣庄顺着他的手,反握住,手中力道逐渐加重,轻声道,“想声声以后有好日子过的话,会不会比现在更耀眼。”
更触不可及。
锦声闻言,想了好半会儿拉敌对值的办法。
然后他开始说风凉话:“你努力我就能过好日子了。”
“哥哥会的。”荣庄却没能意会到小孩的风凉话,他反倒郑重其事,“声声愿意陪着我吗?”
锦声歪着头看他,满脸茫然,直觉荣庄不对劲。
但他的小脑袋瓜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于是只得点头。
荣庄凝视着锦声,眸中情绪繁杂,半响他微微弯腰,把比自己矮些的少年揽进怀里,“……我会努力的。”
……
自从父母找上门来,荣庄把每天都当和锦声在一起的最后一天过。
他下午依旧会带锦声出去玩,尽力拖延分离的时间。
直到父母按捺不住,找到了学校。
作者有话说:
求推荐票呀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