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没有哪户人家有淋浴,更别提泡澡水缸了,想洗热水就得自己捡柴烧。季觉安往火炉里添柴,火光摇曳的光影将四周环境照得影影绰绰。
锦声没想到自己都这样闹了,季觉安竟然还是没发脾气。他坐在床板上,盯着季觉安帮自己将热水倒进桶里,渺渺水蒸气蒸发在半空中。
“衣服……”锦声顿了下,因为心虚所以声音小小的,“衣服你也得帮我洗。”
季觉安动作一顿,却并没有说什么,他去井里打水,将热水中和,询问锦声这个温度合不合适。
锦声胡乱摸了下水温,“合适。”
他盯着季觉安看,声音不自觉软软,“帮我洗衣服,你听到没有嘛?”
季觉安:“嗯。”
就嗯?他都不觉得小锦鲤无理取闹吗?
想到季觉安连自己要在他家睡觉都能接受,脾气这样好,锦声不由鼓起脸颊,垂头丧气地进隔间洗澡了。
至于装着热水的水桶,自然是季觉安帮他提进去。
季觉安力气大,装满水的水桶在他手里轻飘飘如纸屑,他将水桶放在锦声脚边时,正要退出浴室,余光却看到锦声脱掉外套,露出的纤细手臂。
他的皮肤实在白,好像轻轻按一按就能留下很重的颜色,还嫩,看上去就像水豆腐。
“我要洗澡了。”锦声轻轻推了季觉安一下,声音软软,“你出去。”
季觉安后退一步,看着木门在他面前关上。
肌肉蓬勃的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指尖的余温,触感很轻。
季觉安听见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应该在脱衣服了。
“……”
季觉安垂眼,木讷地坐在房间里等候。
林管家送来的东西很多,不仅衣服还有沐浴露身体乳这些,等木门推开时,已经将近半小时过去了。
锦声头发湿漉漉,脸颊被热水浸得绯红,看着香甜可口。
走到季觉安面前时,季觉安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馨香,这阵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包裹着季觉安的呼吸,就仿佛……他把人抱在了怀里。
“衣服。”锦声霸占季觉安的床,伸出细白的胳膊指了指放衣服的盆,“帮我洗。”
季觉安压了压念头,走到铁盆面前。
他将衣服拿到院子里,又打了几桶井水,看着井水漫过衣服,季觉安伸手,认真帮他搓洗。
屋内,锦声一边擦着头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忽然他睁大圆润的眼睛,慌乱地踩着拖鞋跑到门口,对正在院子里帮他洗衣服的季觉安喊:“我的内裤我自己洗!”
这种贴身的怎么能交给别人洗,锦声咬着下唇燥得慌,无措又尴尬。
季觉安迎身回头,同时锦声也看到,季觉安手中拿的正是他不许他帮忙洗的那件。
而且看样子,季觉安已经洗完了。
锦声:“……”
锦声想哭,攥着指尖长长的软睫都在轻颤。
气氛一时相顾无言,半响,季觉安将他的贴身衣物放进清水里,平时寡言的声音在此刻似乎染上点不一样的情绪:
“没关系,已经洗完了。”
月亮爬了出来,照在院子里落下很浅很浅的月光。
锦声被他这句话弄得更僵硬,几乎麻着身子回到房间,过了会儿,他发出一阵无意义的轻声呜咽。
季觉安听得一清二楚,向来平淡的黑眸竟透出几分笑意。
王家村睡觉睡得早,八九点家家户户都关上了灯或是蜡烛,村里路灯极少,唯一敞亮的只有村委会那盏。
而季觉安屋子附近都是漆黑漆黑的,看着有几分吓人。
锦声不习惯这么早睡,他想玩手机。
可这个年代哪有手机。
小少年只好委委屈屈爬上床,颤着眼睫毛挨着墙壁睡,轻轻问:“你这里,应该没有蟑螂或老鼠吧?”
季觉安在整理新的床单,闻言回头看他,肯定道:“有的。”
在这种地方住,尤其是夜里,怎么可能没有这些东西。
无非多与少的区别。
锦声被吓坏了,泪眼汪汪就爬起来,“我不在你这睡了,我要回去。”
他眼眶湿润微红,软唇委屈抿着,活像是不知生活疾苦的小王子,季觉安盯着他看了几秒,声音突然带着几分轻叹,像是自己和自己和解了。
“最近我都没怎么见过这些脏东西了。”
言下之意,你还是可以好好睡的。
锦声伸出的小腿犹犹豫豫又收了回来,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露出可可爱爱的小脸蛋,也没说要走了,“你不和我睡吗?”
季觉安收拾新床单的动作一顿。
他早早自立,屋里起初是有第二间房的,后来被季觉安收拾掉放别的东西了。
因此,除非和锦声挤一块,否则他只能打地铺睡。
季觉安动作慢了下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闻言,锦声好久没出声。
久到季觉安以为他睡着了,才见把自己裹在小被子里的少年轻轻哼唧了下,声音软软的,“我当然愿意,你别说我欺负你。”
季觉安便也说:“你身份尊贵,怎么稀得欺负我?”
他是在阴阳怪气吗?锦声听不出来。
见季觉安往这走,锦声便往墙边挤,他有点不太适应硬邦邦的床板,硬是把被子裹了一圈,才软了一点点。
锦声伴着窗外的虫鸣入睡。
他睡相很好,不会抢被子打鼾,但按照锦声本来的计划,他是想抢季觉安被子让季觉安不高兴的。
可白天走走停停累了,他竟然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次日,季觉安收拾好早餐时锦声还没醒。
他准备去叫锦声起床,却发现锦声脸颊透着股不自然的薄红,薄薄的眼皮不安轻颤着。
季觉安皱起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滚烫的。
他发烧了。
“锦声?”
锦声睡梦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有些艰难地睁开了双眼,他好热,脸颊热喉咙也热,眼眶里泛着生理性的泪水,看着朦胧又可怜。
“你发烧了。”季觉安神色不太好看,他抓着锦声的手臂把他捞起来,锦声没有力气,浑身都软软的往他怀里靠。
“你有没有带医生过来?”
锦声在季觉安怀里抬起小脸,迟愣愣点头。
季觉安正想让锦声先休息,他去帮他找林叔,然而恰在这时,林叔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少爷,你是在哪吃早餐啊?”
林叔踏进屋,刚说完的话立马便止住。
照顾锦声那么多年,锦声哪里不舒服他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林叔立马走了过去,声音放低问:“发烧了是不是?”
季觉安退到旁边,言简意赅:“嗯。”
“少爷身体一直不太好,可能是因为昨天戏了水……”林叔叹了口气,搀扶着锦声起来,“走吧,我们去找陈医生。”
锦声脚软,晕乎乎的。
这时季觉安主动向前,“我背他吧。”
锦声现在也不适合再走路,林叔见状点头,感激地看了季觉安一眼,真是个好兄弟!
“……”季觉安错开林叔的视线,弯腰背起锦声。
背上的小少年体重很轻,皮肤软软的,季觉安背起来的一瞬间,都心想他怎么会这么轻飘飘。
好像背的不是人,而是团可爱软糯的棉花。
锦声脑袋很钝,像是沉了块铁,他趴在季觉安背上,双手软软搂着他的脖颈。
这时候,他还在心里模模糊糊问小莓:【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把我扔到地上报复我呀?】
小莓:【……】
*
陈医生是锦家专门为锦声雇的家庭医生,年薪千万,对锦声的情况了如指掌。
他得知消息后赶紧停止跟王家村老人唠嗑,带着医药箱飞速赶过去。
陈医生到的时候,锦声病恹恹靠在沙发上,嘴里含着棒棒糖吃,他眸子里满是委屈的水汽,连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陈医生不由放慢步调,轻咳一声,给锦声打了点滴,然后熟练开药,都不用说一日几服,作为他这的常驻客,锦声明白的。
季觉安确定锦声没什么事了,这才无声无息离开。
陈医生来乡下以后一直没什么事做,就挨家挨户串门,几乎混了个脸熟,他突然赶回去这件事还引起了一番好奇的议论。
“那位大城市里来的小少爷这么容易生病吗?”
“可不是,我听陈医生说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才送到咱们这养病的,这空气好嘛,而且清净。”
“我听说他最近一直住在季觉安那?”
季觉安听到自己的名字,脚步微顿,掀起漆黑的眼眸望去。
那人也注意到了他,先是有点惧怕地一缩,但很快又梗着脖子继续和同伴议论。
“你说季觉安收没收钱?”
同伴没看到季觉安,讥笑道:“那肯定收了啊,不收钱还给人白住?”
“上回一个红薯他们都给一千,这回应该给了更多吧?操,真羡慕,那少爷长得又那么好看,要是住我这我倒贴钱都可以。”
“你这色鬼,男的都不放过?”同伴调笑,直到发现眼前人表情不对,这才似有所感,略显僵硬地看向一旁。
他们撞进一双漆黑浓墨的眸子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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