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管家带着换洗衣服回到医院，两位少年人轮流进窄小的浴室洗漱一番，洗完不久，小锦鲤就被季管家叫到外面说悄悄话。

现在是晚上九点，月亮隐入云层，医院走廊行人匆匆。

有人抽着烟跑上跑下，被小锦鲤抓个正着，“医院禁止抽烟。”

那人愣了一下，咬着烟露出点抱歉的神情，然后当着他的面踩熄了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要是烟味飘到病房里就不好了。”等那人离开，小锦鲤这才松口气，回头望着望着病房，软软说，“……也不知道爷爷什么时候能好。”

季管家也顺着他的视线，透过玻璃看见这间不大不小的单人病房。

锦家前些年投资过一家私立医院，不小的规模，在业内名声不错。

一些生病的富豪和明星都爱在这家私立医院治病，毕竟隐私措施做得极好，可以杜绝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季管家叫小少爷出来就是为这件事。

以他挑剔的目光来看，这间病房的设施实在贫瘠，浴室那么小一个，床也窄小得很，他明白少爷看重这位朋友，将来半个月放了学大概都会来这里，再严重点大抵要一直在这间病房下榻了。

季管家自然是不愿意小少爷一直住在这种地方的。

季管家收回视线，斟酌了一番措辞，对小锦鲤说：“少爷，如果您近半个月都要陪着朋友住在医院的话，那这家医院不是最好的选择。”

他作为锦家的管家，一切选择都是为了更好的照顾家里的少爷。

况且转到另一家医院，对谈爷爷来说也不算坏事。

只是大概要费些心思和那小孩聊聊。

小锦鲤闻言，目光从病房收回，抿抿唇，低着头说：“季叔，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谈盛不会愿意的。”

他知道天之骄子，这种不必要的支出天之骄子不会答应。

医院本身没问题，只是季管家觉得这种地方不适合小少爷经常待。

如果一定要经常待的话，起码也要换个更好的环境。

但是这些和谈盛是没有关系的。

谈盛过惯了苦日子，窄小的病房和浴室，对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环境。

季管家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顿了一顿，说：”……少爷，他听您的话，您要不劝劝？”

小锦鲤却是认真地摇头，琥珀色的眼眸抬起，走廊的灯光落在他眼睛里，莹润明亮。

显然是并不愿意劝。

天之骄子现在压力很大了。

别看谈盛什么都没说，但是半大点的孩子面临着爷爷生死攸关的问题，心里不可能不慌。

季管家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事已至此，他却还是没有放弃，目光扫过病房眉头紧紧皱着，思索着自己要不私下和那孩子谈谈。

他相信谈盛会答应的。

这孩子极其重视少爷，是个人就能看出来，想必是肯定不愿意少爷和他一起挤在这小小的一张床上睡觉。

季管家想了约莫半分钟，就抛却了这些心思。

算了，他叹了口气。

还是得尊重少爷的决定。

他打开病房门，让小少爷先进去，然后才说：“我明天早上接您去上学。”

小锦鲤站在门口，小鸡啄米地点头。

谈盛忙到十一点才来得及休息。

此前爷爷拉着他低低地说了几句话，神态虚弱，气若游丝，谈盛坐在病床边，沉默得如同窗外的月色，冷又寂静。

尤其爷爷话里话外的态度。

——他想放弃，不想治病。

爷爷说：“我看见那孩子现在在睡觉，他……他是个好孩子，爷爷知道他不会坐视不理。”

“但是咱们家总是不好再麻烦别人的。”

“爷爷以后又复发了怎么办？不能总求助别人，你年纪还小，也不能欠太多的债。”

他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只是苦了你，以后你就一个人了……”

“爷爷。”

谈盛冷不丁道：“把房卖了吧。”

谈爷爷怔了一下，当即拒绝，“这怎么行，这房是留给你当退路的，虽然房不算好，但好在你爸妈出息，在这里落了户分了套房，以后就是卖也能卖不少，你长大后还需要钱，怎么能就这样浪费在爷爷身上。”

谈盛很疲惫。

他并不想和爷爷聊这些固执的问题。

谈爷爷还在说：“爷爷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最多难受一年半载，到时候还得往前看，如果这套房没了，你以后工作会有多难？退路没了钱没了，爷爷担不起。”

谈盛沉默两秒，“睡觉吧爷爷，我困了。”

谈爷爷气他油盐不进，转过身也不再讲话。

…

小锦鲤缩在床的右边装睡。

也不能说是装睡，他刚开始是真睡着了，只是后来被聊天声吵醒。

床太硬了，又是陌生的环境，小锦鲤就是想深入睡眠都不行，就这样闭眼睁眼，偷偷听爷孙俩讲了大半个小时的话。

听得鱼鱼泪眼汪汪，偷偷擦了好几次眼泪，天之骄子太可怜了，他决定直到天之骄子崛起前，都不要再为了敌对值惹他不高兴。

小锦鲤感觉到身侧有人躺下。

他现在不敢睁眼，这些聊天被谁听了去都是不好的。

小锦鲤发挥此生最大的演技，闭着眼睛默默攥紧手心。

他轻颤着软睫，雪白的脸压在枕头上，在心里悄悄数山羊。

在数到第五十只山羊的时候，小锦鲤感觉到身侧人贴近了自己一些。

下一瞬，一只手小心翼翼搂住了他。

轻轻喊：“声声？”

似乎只是喊一喊，见人没反应，黑暗中的男生便低头，轻轻蹭了蹭他雪白的后颈，沉默而认真地将他搂在怀里。

小锦鲤没多想。

他只当谈盛现在太无助，需要抱抱他汲取能量。

为了谈盛能汲取到更多的能量，小锦鲤于是动作轻缓地转身，反抱住谈盛，悄悄窝进他怀里。

两人用的是同款沐浴露，亲密接触间，熟悉的香冽气息萦绕呼吸，分不清谁是谁的。

他没察觉到黑暗里的男生僵硬了片刻。

谈盛借着窗外照进来的光，不自然地低头，注视着少年人雪白恬静的面容。

只是看一看，一整天的疲惫无措好像都有了缓解，只剩下一腔鼓足的勇气。

谈盛轻轻闭眼，紧紧搂着怀里人。

再艰难也总能熬过去的。

只要他一直陪着他。

…

次日，小锦鲤告别谈盛回到学校。

昨天落了一天的课程，但对小锦鲤来说没什么问题，他成绩好，学的内容跟老师目前的进度不一样。

只是没想到昨天落下的三张卷子还真要补齐。

小锦鲤鼓起腮帮子，为难地看着这三张试卷。

天之骄子最近会很累，不能再把时间浪费在作业上了。

鱼鱼已经决定在天之骄子崛起前都不欺负他了，自然也不能再让人帮忙写作业。

那这些都要自己做了。

小锦鲤叹了口气，认命地趴在桌上开始写试卷。

要问为什么不回医院写，那当然是鱼鱼知道天之骄子的性子，答应了帮他的，肯定不会食言。

到时候小锦鲤又要多找一份理由来搪塞谈盛，说不定谈盛还要多想。

小锦鲤奋笔疾书，花了两个小时写完这些东西。

晚上有晚自习，小锦鲤请了假和季管家一起去医院。

太阳落下，路灯亮起。

错落有致的灯光穿过树叶落下，在地面闪烁影影绰绰的光。

七点多了，小锦鲤还没吃饭。

季管家将人送到医院后，又驱车到外面买吃的。

医院里，护士进来记录病人情况。

谈盛将人送出去后，走到窗边往下看。

他看得出神，也没发现爷爷什么时候醒的。

只听见爷爷虚弱地问他：“是不是在等声声？”

谈盛顿了一下，沉默不语。

他看着窗外的夜幕，纵然是医院，此时也比白天安静许多。

“这孩子总不好天天来。”谈爷爷咳了两下，“高中很忙的，又要赶来这里，累得很。”

谈盛仍然注视着医院大门。

半响他说：“声声说要来，我劝了没用。”

那他就只能鼓足期待，等待着他过来。

谈爷爷多愁善感地诶了声，又开始念念叨叨什么没必要浪费钱治病之类的。

听得谈盛心中烦闷，逼仄感压得他有些喘不上气，黑瞳垂下。

窗外漆黑的夜幕如同一张看不见边际的獠牙，俯瞰整座城市，就要一口将世界吞没。

“咔嚓。”

病房门把手的声音将谈盛从将坠不坠的边缘拉回。

他倏地抬头看去，门口，少年人雪白的脸浮现薄薄的红意，轻轻喘息，身上还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想必刚从学校赶来。

他喜欢的人眼睛顶顶漂亮，仅仅只是望这看一眼，就足够让人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谈盛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突然就泄了。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眼前人，直到小锦鲤走到自己身前了，才堪堪回神，低头在少年人茫然的视线中，如同昨日那般，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处，轻轻嗅着熟悉的气息。

“声声。”他喊，也不知道在喊什么，喊完就没话了。

小锦鲤诶了声，迟疑地伸手揉了揉谈盛的后脑勺。

他稍微偏了下脑袋，软睫轻颤，被谈盛的呼吸弄得痒痒的，“……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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