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没了小辈陪伴的老爷子状况又差了不少，原本预定好的出院日子也因此不复存在。

医院为他上下检查，好在令人松口气的是，老爷子的病情并不像以前那样极端。

这次是心情影响了身体，虽然有碍但并不致命，徐家安排照顾老爷子的护工只能变着法子推老爷子出去晒太阳，多跟别的病友聊聊天，不至于闷在病房想东想西。

可惜就算如此，老爷子还是那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徐父难免也心焦，多次打电话过去，可不论怎么说，徐爷爷都是一句“你叫声声来陪我，他来了我就高兴了”。

好歹不是叫叫嚣要两个小辈结婚，只是见见人而已，这本来不算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令徐父万万没想到的是，徐持这小子竟然不许他再找声声。

他没有声声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锦家说，上次造访后，两家多少生了些嫌隙。

徐父很头痛，思来想去只能问老爷子：“您叫声声过去是需要陪伴，还是想亲自劝声声和这臭小子结婚？”

那头老爷子半天没吭声。

徐父说：“如果是后者，我很难办啊，结婚这事多半不可能了，爸，您就别想了，您现在身体好转，再活个几年没问题的，到时候照样能看到他们结婚，何必这么赶？”

老爷子只是沉默。

他老了，惧怕死亡，更怕直到死亡也可能完成愿望。

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况且，这是他和老友当初一并为小辈订下的婚约，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心愿。

两小辈人都可以，都优秀，又是两情相悦的，早点结婚有什么关系？他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

在他那个年代，别提两情相悦，两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结婚也是家常便饭，都是家里介绍的，也没见邻里间有谁说句不是。

徐父见他始终不语，不得不说：“爸，反正您别难为我了，我是做不到，就这样吧我先挂了，公司很忙。”

“等等。”老爷子赶紧说，“我不劝行了吧？我就想见见那孩子，让他陪陪我。”

徐持这孩子不想跟他讲话。

家里那些亲戚也都忙，谁都没空来和一个老头聊天。

他们都觉得他思想迂腐，说有代沟，说聊不通，过年的时候那些小孩见着他就躲，只有包红包的时候才怯懦着跟他说声谢谢爷爷。

这人老了，又闲，难免孤独。

病房里的护工倒是和他聊，但他知道人家这是拿钱办事，聊起来就难免索然无味。

也就只有声声。

这孩子很善解人意，就算有时候因为代沟问题和他聊不通，也不会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他总是睁着圆润的眼，认认真真倾听他的每一句话，就算两人聊起来不在同一个频道，也总是令人心情愉快的。

老爷子想到这些，有些后悔，早知道这孩子那么不想结婚，何必一意孤行催促……

难怪那天徐持那么说他。

从来都不是徐持招惹声声生气了，是他的行为令声声失望了。

徐父狐疑，“真的？您到时要是提了，声声又不见您了可别找我。”

他对这事是真没法子了，简直比谈工作还累。

他宁愿飞国外出差，也不想管这些。

老爷子没好气道：“真的，你帮我跟徐持那小子说下。”

“行。”徐父道，“我就提一下，人不一定叫得来，到时候您别怪我。”

老爷子觉得他叽叽歪歪很难看，难以忍受地挂断了电话。

徐父也不在意，在他看来这事差不多算是有了结果，之后应该都不用管了，想着，徐父发了消息给徐持，解释了一下老爷子的意思。

他以为自己要多磨两句徐持才会答应，怎料消息一发过去，徐持就回复说会转告声声的。

徐父松了口气。

…

彼时，办公室内。

徐持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声声还在学校上课，要晚上才有空过来。

他也不急着把消息发给声声，只卡着声声课表休息的时间给他发消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

下午五点的时候，徐持才把这事告诉小锦鲤。

小锦鲤得知徐爷爷病情又恶化了，自然有些着急，都没怎么想就告诉徐持到时候一起去医院。

徐持见状，干脆打了个电话给小锦鲤，开门见山的聊，“这么心软？”

小锦鲤接通电话，闻言愣了一下，小声说：“对病人要宽容一点。”

“你不怕他到时候又催你跟我结婚？”

“没关系的。”小锦鲤软软说，“我到时候跟你爷爷讲清楚，说我不打算这么早结婚，他也不能怎么办。”

徐持微微后仰，靠在了椅背上，垂眸转动着手里的钢笔，思绪有些放空。

这么心软，怎么不对他心软一下。

既然都觉得他像前男友了，为什么不能和他这个替身好好谈个恋爱？

“你怎么不讲话呀……”

徐持垂着眸，缓了口气道：“那我去接你，一起去医院。”

“好哦。”小锦鲤起身说，“那你快点来。”

“嗯。”

不久，徐持开着车来到小锦鲤的学校门口，自然还是摩托，从这里到医院距离不算很近，坐太久轿车小锦鲤头晕。

他远远便看见奔涌在人群里的少年，徐持眼底渐渐有了温度，在小锦鲤走近时，他顺手将头盔戴在了小锦鲤脑袋上。

小锦鲤已经习惯了，甚至还微微仰起自己的下巴，要徐持系紧头盔的扣子。

徐持帮他系紧，漆黑的瞳仁上移，落在了小锦鲤雪白单纯的面容上。

“上来吧。”他说。

小锦鲤说了句好，然后扭头和自己在学校认识的朋友说再见。

朋友和小锦鲤同级，但是不同专业，是选修课选到了一起从而认识的，也不住校，是在校外租了个房住。

他看小锦鲤和另一人姿态亲密，迟疑了下，还是不死心问：“这是你哥哥吗？”

“不是。”

小锦鲤没开口，话竟是徐持抢答的。

朋友顿了顿，目光从小锦鲤身上挪开，落在了徐持面上。

本能的，他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是男朋友。”徐持慢慢伸手，将小锦鲤拉到摩托边好上车，而后他才看向那所谓的朋友，淡淡说，“还有疑问么？”

“……”朋友张了张口，“没、没。”

声声竟然有男朋友？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掀起巨浪。

他一直以为小锦鲤单身，在学校的时候没见他跟谁走得近，那么多追他的人，也没见他拿‘有对象’来拒绝过人。

原来是在校外有一个……

朋友叹了口气，难言惆怅。

暗恋失败了。

-

医院。

两人站在电梯内，面前的门倒映出朦朦胧胧的身形。

小锦鲤看徐持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总算不是严肃的西装了，于是悄悄松了口气。

今天肯定不会再幻视了。

他心里想着，面前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开启。

徐持紧牵着他的手，一道走出电梯。

病房里，徐爷爷躺在床上等着，其实他身体没有很难受，但为了博得同情，徐爷爷还是发挥了自己毕生的演技，表现出一副时日无多的枯槁样。

两个小辈进来的时候，徐爷爷顺势咳嗽一声，很快他的演技就奏效了，小锦鲤匆匆走到他面前，担心地问他身体怎么样，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徐爷爷瞥徐持一眼，又假意咳嗽两声。

徐持懒散地拖来一张椅子放在小锦鲤身后，要他坐下。

小锦鲤坐下了，徐持拖来另一张椅子坐在他身旁，漆黑的瞳仁微抬，淡淡看着徐爷爷，仿佛对他的一切想法都了如指掌。

徐爷爷有点心虚，不由又咳了一下，这回是真的了，他喉咙痒，咳了好半天才苦着脸卖惨：“声声你可算来见我了，我知道你是在意那件事，爷爷……”

徐持平静地看着徐爷爷。

他的视线很明显，根本忽视不了，徐爷爷见状话音不由小了些，他知道徐持这孩子担心自己又提结婚的事，他是有心旁敲侧击一下，但又确实怕适得其反。

迟疑几秒，徐爷爷还是转移了话题，“不聊这个了，我们来聊点别的。”

小锦鲤也悄悄松了口气，认真点头。

寂静的病房里，人声时不时响起，徐爷爷很爱跟他讲他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总是描述得绘声绘色，小锦鲤也很喜欢听。

一来一往间，时间便悄然流逝。

最后小锦鲤不得不离开了，徐爷爷还担心地问他，以后还会不会来看自己。

“会的。”小锦鲤软软说，又有些迟疑地添了句，话音小小的，“但是可能没以前那么频繁了……”

他现在偶尔得在公司陪徐持，时间排很满。

“这有什么关系。”徐爷爷说，“你人来就行，就怕你不来，诶，我这老头孤独得很，徐持他爸妈也不来多看看我，平时闷在医院也没人陪说话……”

他又卖起惨来。

眼见小锦鲤被这番卖惨的话钓上钩，徐持忍无可忍，一把握着小锦鲤纤细的手腕，带他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