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锦父坐在沙发上，恍惚间回想到很久以前，声声母亲还在的时候这个家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声声比现在的小呈大不了几岁，但是从小就讨人喜欢，也聪明，谁见了他都要夸一句，锦父每每听到有人夸这孩子，心头总是高兴的。
而小呈……和声声半点都不像。
锦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在家里待得久一点，因此对小呈的印象还停留在年初春节那会儿，那时有不少亲朋好友拎着礼物来拜年，小呈却始终躲在林芬身后，连声都不敢出。
林芬说小呈年纪还小，怕生，他也没当回事，也总觉得孩子长大了就好了。
可此时此刻，锦父却陡然明白，小呈这孩子的品性教育始终没有跟上，林芬从没认真教过小呈这方面的事，恐怕……她的心思全用来教小呈怎样不分是非黑白跟哥哥争权上了。
想到这些，锦父有些心凉，又有些烦躁，他抬头看了一眼。
二楼，小呈的哭喊声经久不散，阿姨战战兢兢拍着他的背祈求这个小祖宗能小点声，可小孩哪是那么好哄的，加之锦父刚刚黑脸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给小呈留下不小的阴影，他哭着喊着要妈妈，根本没把阿姨的话给听进去。
阿姨心焦的不行，“你哭小点声，妈妈马上就回来了，不然我打个电话，你在电话里跟妈妈讲好吗？”
“还打什么电话。”
门口，锦父的声音将阿姨吓了一跳。
阿姨不安地站直身子，原本正在哭喊的小呈见没人哄自己了也见好就收，畏惧地往阿姨身后躲，根本不敢和锦父对视一眼。
“先生……”阿姨忐忑喊。
锦父阴着脸说：“林芬的事你知道多少？都跟我说。”
闻言，阿姨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地挑着自己知道的事讲：“夫人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夫人平时不怎么和我们聊天，我只知道夫人很溺爱小呈少爷，小呈少爷要做什么夫人基本都不会阻止，有一次……小呈少爷在幼儿园差点用铅笔戳瞎小朋友的眼睛，这事也是夫人摆平的，她也不让我们告诉您……”
锦父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
心里有了预设，他听到这些竟然不太意外。
林芬，他的妻子，从某方面来讲他确实不算了解她。
当年声声的母亲意外身亡后，他忙于工作，并没有再娶打算。
是家里人催得紧，说声声不能没有妈妈，又牵引林芬给他认识，他这才抱着随意的态度与林芬有了一段婚姻关系。
婚后两人也没来得及发展什么感情，锦父忙，不常归家，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声声这孩子已经被教坏了。
都是林芬的手笔吧。
锦父在心中自语，表情很差。
小呈完全躲在了阿姨身后，双手抓着阿姨的衣服，用力地抓了她一下。
“哎呦——”阿姨吃痛地叫喊一声，回头一把抓住小呈的手，“你干什么！”
“说我坏话，还说妈妈坏话。”小呈恶狠狠道，“我叫妈妈不给你开工资，让你睡大街！”
“够了！”锦父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小呈的胳膊拽他下楼，“既然这样，那我们一起等你妈妈回家，来，坐这里！”
小呈被一把甩到沙发上，他懵了一下，旋即大声哭了出来。
锦父冷眼看着。
他哭的越是狼狈，越是令锦父想到自己对声声的亏欠。
锦父坐到了沙发上，拿过手机在消息栏编辑了好几分钟。
最终，他只发过去一句：
【爸爸来南城找你吧？】
……
林芬回家的时候，小呈已经哭累了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走进大门只看到锦父的背影，没看到蜷缩在沙发里的小呈，见状颇为意外，“你回家了？”
彼时，林芬对一切都不知情。
她甚至还温柔地笑起来，打算叫小呈来看看，“小呈是不是还在睡觉呢？要是他看见爸爸回来了，指不定多开心呢，李阿姨呢？去喊小呈起床。”
李阿姨没有出现，锦父亦没有回头。
客厅里安静得要命，令人陡然生出一股不安。
林芬仍然维持着温柔的笑，走到锦父面前。
然后她就愣住了——
锦父的表情很难看，尤其是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的厌恶达到了顶峰，简直说是在看此生仇人也不为过。
见状，林芬脚步陡然一顿，这时候，她这才生出一股事情超脱想象的忐忑来，只是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老公，怎么了？”
“……妈妈。”小呈听到动静睁开眼，立马哭着扑到了林芬怀里，他年龄虽小，米其林轮胎的体型可不小，猝然冲到林芬怀里打了林芬一个措不及防，发出一声呃，她完全没注意到小呈在沙发上！
“妈妈妈妈！”小呈大哭，“ 他骂我，阿姨还说我们坏话，妈妈扣阿姨工资把阿姨赶去睡大街，妈妈！”
林芬应接不暇，手轻轻拍在小呈背面，去看锦父。
锦父眼中浮现一丝讥讽，却未讲明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是道：“我打算接声声回来了，你有意见吗？”
林芬愣了一下，旋即温柔地笑起来，“我能有什么意见，把声声接回来也好，这孩子在那种地方肯定不习惯，况且小呈摔到楼下的伤都已经治好了，相信声声以后不会再做出这种事了，对了，你联系声声了吗？”
锦父盯着林芬看，眼前的女人始终得体，一番话好似真心实意。
如果是以前，他不了解这个女人的时候肯定就信了，根本不会察觉这话里包含的潜台词。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
林芬每一句看似在为声声考虑，得体又大方，可那句‘相信声声以后不会这样了’却是在讲明，声声以后肯定还是会做这种事，人又是他领回来的，到时候如果又出现这种事他也有责任。
这件事要是没爆出，他以后或许还会愧疚。
锦父自认是个人精，做生意的时候鲜少失手，之前之所以没觉得林芬有问题也并非林芬手段高明。
他只是没想把这些心眼用在家里人身上。
如今搞明白一切，林芬的一切言语在他眼中都清晰无比，锦父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听听就过去了。
林芬想要什么，永远都不会得到。
“是么。”锦父淡淡道，“等声声放学我打个电话给他。”
林芬欲言又止，“其实现在打也可以，你忘记了吗？声声上课的时候都在玩手机，学校还批评过他……诶，这孩子我是真不知道怎么教才好，后妈难当啊。”
“是啊。”锦父竟然说，“那你别当声声后妈了。”
林芬僵了一下，“什么？”
“就算声声上课玩手机，现在也不是打电话的好时机。”锦父却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没必要给上课的老师增加工作量，到时候声声又要被说，你没考虑到这点吗？”
“……”林芬道，“抱歉，光想到声声这孩子不在意这些了，你忘了吗？他之前上课的时候还打电话给你要你给他打钱，哎。”
锦父差点忍无可忍，“声声这次考试年级前五。”
林芬脱口而出，“作弊的吧？”
被锦父看了一眼，她这才赶紧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缓慢说：“我的意思是，声声进步这么快啊？那学校看起来很好，本科率高吗？以后让小呈也到那里读吧。”
小呈哭闹，“我才不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读书！”
南城顶多是小城市，和穷乡僻壤这个词完全不搭边……可他之所以这样讲，也是因为林芬多次在他耳边提及，说哥哥以后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吃苦了，再也没机会回来了。
小呈便以为南城是一个地狱般的地方，到了那里不仅饭吃不饱连衣服都穿不暖，他当然不肯去，张口就来。
徒留林芬尴尬得说不出话来，频频看向不语的锦父。
半晌，林芬若无其事说：“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生意上的……还是小呈惹你不高兴了？”
锦父走到一旁坐下。
他沉声道：“声声即将高考，我打算等他考试以后拟定一份股权转让书，是时候让这孩子熟悉熟悉家里公司了。”
“这太突然了。”林芬捏紧手指，勉强维持住体面，“声声还小，一定要这么快吗？”
“唐家那孩子现在不就在熟悉公司业务？有什么不行的。”
林芬沉默：“你打算给声声多少股份？”
锦父闭眼道：“我手里的一半。”
“……”
“……”
空气陷入沉默。
林芬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不是无言以对，而是……她终于意识到，锦父可能是得知了什么，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她如果真的反应激烈，恐怕正好就着了对方的道。
这时候要冷静，越冷静越好。
林芬掐住手心，勉强压住狂跳的心脏，慢慢开口：“怎么忽然提起这些了？”
锦父没有看林芬，只是淡淡说：“考虑了挺久的，当初声声走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