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庄看了眼锦母，目光不含什么情绪。
锦母原本憋不出道歉的话的，但她偶然间注意到了声声期待的目光，谁又能忍心让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被失望充斥？
反正锦母不行。
于是锦母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开口：“荣先生，白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才想着用钱来打发你，我很抱歉，对不起。”
荣庄微怔，没想到她会道歉。
但只一瞬，荣庄很快就反应过来，恐怕不是锦母想道歉，而是声声在其中周旋，她才不得不过来说这些话。
总归不是真心的，所以荣庄的回答也很平静，“我没有放在心上，您不用道歉。”
锦母皮笑肉不笑，“那就好。”
话音落下，她就想跟声声商量着去易姨姨家住一晚，她也好和声声私下聊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话。
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她身旁的少年就软软出声，邀请她吃完饭再走。
其实这话，无意识的就是将三人分化成了两个阵营。
锦母有些惆怅，本来她跟声声才是一家人，现在却成了她在声声家吃饭。
锦母难受得紧，又说不出话来拒绝，半响她终于是点头，荣庄见状没说什么，去做饭了。
锦声也去帮忙。
其实锦母也想象过这一幕，但是她想象的情况和现实的情况完全不同。
在她的想象中，这一幕只应该出现在声声结婚以后。
等声声结婚，肯定是要和女方独立住一起的，而她作为婆婆偶尔去吃一顿饭，这很正常。
可是眼下，这怎么都和结婚后的生活搭不上关系，她这个亲母也仿佛是个客人。
锦母越想越气。
厨房里，荣庄没许让锦声碰冷水。
锦声本来是想帮忙的，但是荣庄这也不让碰，那也不让碰，他于是只能干巴巴站在原地，鼓唇说：“没有哪家是像你一样养孩子的。”
荣庄回头看了眼锦声，“但是也没有哪家的孩子像你一样好。”
“……”
好好说着话，怎么突然夸了。
锦声揉了揉耳朵，继续控诉：“别家的小孩都是要做家务的，衣服也要自己洗。”
“那是别人家。”
荣庄把一小块煮软的肉片递到锦声嘴边，见锦声吃进去了，他才继续说：“我们家不一样。”
煮软的肉片香香的软软的，很好吃，锦声吃完以后蹭到荣庄身边，小手揪了揪他的衣袖，软软道：“还要。”
荣庄于是又给他切了一块。
……
这顿饭锦声没能帮上忙，锦母却以为有锦声的功劳，于是挨个问，这个是不是他做的。
问到最后她才发现锦声原来没有动手，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道是失望多，还是庆幸多。
失望自己不能吃到声声亲手做的菜。
庆幸荣庄没真让声声下厨子。
声声以前在家里从来不用做菜的，都是保姆代劳，要是出走个四年学会了这些，她会更心疼。
知道这些菜没有声声的功劳后，锦母浅浅吃了一点，就起身要走了。
她离开后，荣庄去前台守着餐馆。
现在是晚饭时间，虽然人流量不多，但偶尔也会来几个，能挣一点是一点。
……
锦母也没法在临水市待太久。
锦家当初是书香门第，她自己是一所高校的老师，锦父曾经也是，只是后来搭上了时代的顺风车做了生意，这才辞了职位。
锦母没辞，请假时间一到，她就得回去教课。
如今距离那天也快了，锦母有点急，完全看不到能把孩子接回去的曙光。
她跟易母说着自己的顾虑，易母反倒叫她放宽心，人就在这，又不会跑，那么着急做什么？
更何况，易母说：“那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你自己是老师，你应该知道高考有多重要，你不如先回去，等以后再隔三差五来一次，把关系弄熟了，再想跟那孩子商量什么事不就简单多了？”
锦母叹气：“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是没想过……循序渐进慢慢来，但我有点不太喜欢养他的那个人。”
“为什么？”易母问，“你一直说他没养好小声，可是如果没有他，你想没想过声声现在会怎么样？他可能在天南地北的赚钱，可能上不了学，你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到他了。”
“……”锦母半响没能说出话来。
其实这些她也想过。
她当然知道荣庄的存在是好事，声声其实……被照顾得挺好的，方方面面。
但她就是……可以说是嫉妒吧。
明明她跟声声才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关系，可是这才短短四年，声声就已经完全倒戈荣庄了。
她说要带他回家，他完全都没犹豫过，直接就是不答应。
锦母就难免恶意揣测。
会不会是荣庄私底下跟声声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在挑拨离间？是不是在谋划什么更长远的东西？
他是不是想从声声身上捞更多的东西？
人心难测，锦母不得不多想。
易母看着眼前多年的老友，叹了口气，“听我一次，你先回京市吧，这些事不急于一时。”
锦母闷声说：“回，我明天就回，正好小菘也要放寒假了，到时候可以让他来一趟临水市，跟声声培养培养兄弟情。”
这回她不会再犯当年的错。
兄弟俩就得一起关注，偏颇其中一个会出大事。
易母想了想也行，“等小声读了大学会很方便，他考京大的话，其实差不多算半个搬回去了。”
锦母点头，“你说得对。”
……
锦母一大早就走了。
走之前她送声声去了学校，远远看着声声的背影进了教室才不舍的离开。
这周是这学期最后一周，复习也到了最后的阶段，易朔问声声考不考京市。
这些事本来都是默认的，毕竟他的成绩能上最好的那所，那为什么不上？
可是易朔又觉得有锦母在，这始终是个顾虑。
闻言，锦声偏了偏头，迟疑道：“其实，临水市的大学也是可以的。”
易朔说：“但是教育资源总不一样吧，京大机会更多对你更好。”
锦声闷声说：“还有一个学期呢，不急的。”
也是，其实想那么多也没用。
反正易朔能确定的是，他肯定要跟着声声的。
等声声离开他哥，就该他出马的时候了。
想到未来的光景，易朔忍不住期待。
……
学校放了寒假，店里的人流量也在渐渐变多。
现在餐馆总体是在向上盈利的，账本总算不再呈现赤字了。
荣庄压力小了一点，于是终于有时间去想店铺未来的定位。
如果人流量越来越多，那他一个人肯定不够。
可是荣庄又不太想浪费钱招人。
他算着日子，等声声读大学，每个月的生活费和店内盈利的数额能不能呈向上趋势。
荣庄想到这，又后知后觉想起来，前两天声声的母亲给他打了生活费。
如果声声读了大学，生活费肯定也是不会少的。
荣庄抿直唇线，心中有些闷。
本来只有他养着的小孩，突然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哥。”锦声从房间出来，声音软软，“易朔在楼下等我，我出去玩啦。”
荣庄掀起视线，顿了两秒才点头。
自从进入寒假，易朔几乎每天都会来找锦声玩。
他占了声声上午的时间，下午两点到五点的时间，晚上六点到八点半的时间。
易朔知道荣庄不放心锦声这么晚还在外面玩，于是就主动来店铺里找锦声，也不带锦声出去，就这么跟他在屋里聊天。
他们聊很多东西，未来志愿，学习问题，其中很大一部分荣庄其实都听不懂。
他没什么文化，平时声声在他面前也不说这些，所以这些隐性的差距其实都不明显。
可是不明显不代表没有。
荣庄堪堪回神，怔然地盯着眼前的账本，半响才强迫自己忽视那些不怎么愉快的感觉。
没关系的，就算易朔和锦声有共同话题，又不代表他们会发生什么。
这世界上和锦声有共同话题的多了。
他也不需要和锦声聊那些听不懂的，他们陪伴对方四年，从来就没有词穷的时候。
荣庄从来都只有一腔吐不出的真心。
……
夜里，易朔照常来找锦声玩。
他们在那间小小的卧室里聊天，隔音不好，荣庄能听到一些话。
这回易朔待到晚上九点才走。
他家的司机一直在外面等着。
易朔走后，锦声就很困了，荣庄也没舍得再跟他说什么，哪怕两人一天几乎都没怎么说话。
锦声的时间全被易朔占了去。
“……睡吧。”荣庄揉了揉锦声的头发，帮他把被子四个角掖好。
关上灯后，荣庄在夜色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垂头离开。
……
易朔连续来了半个月。
他成功在这个家混熟了，连带着对待锦声的哥哥，也自觉熟稔起来。
哪怕荣庄根本不想搭理他。
“声声。”易朔把自己刚从外面买的糖葫芦拿出来，献宝似的塞到他手心，“你上次说想吃的。”
两人关系实在太熟了，所以锦声没有推辞客气，他拿过来后，荣庄看见易朔还揉锦声头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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