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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狐死必首丘(六)

金羁 相荷明玉 2902 2023-12-27 20:08:50

为防再生事端,祁听鸿干脆把药盒拿出来,抱在怀里睡了一夜。翌日也带着药盒出门,晚上再回房时,果然被褥被掀起来看过,夹在柜子缝里的一根头发也掉在地上。

明晚阿湘就该吃最后一颗药了。祁听鸿藏来藏去,总嫌不够妥帖。

最好的办法是叫句羊拿走藏起来。句羊以前做片雪卫,对这种事情肯定得心应手。

但是今天一整天,句羊跟他一句话都没说,祁听鸿更不愿意主动示弱。于是他把最后一颗药塞给阿湘,指指客房紧闭的门,要阿湘送进去给句羊。

是夜,众人都睡下了,院里翻进来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为首的正是亥金留。

他围着木楼转了一圈,抬手打出两只甲虫,一橙一紫,每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两只甲虫绕着窗户转了一会,咬破窗纸,前后爬进祁听鸿睡的屋子。

这两只甲虫中,橙的那只叫做“迷踪”。放蛊的人在外面吹一种哨子,附近谁中了蛊,就会在睡梦中自己起身走过来。但只能走十丈远,而且中蛊之人一旦睡醒,“迷踪”也就死去,失掉效用,因此算是亥金留手上最没用的蛊虫之一。

紫色那只却是亥金留家最得意法宝“问心”。谁中了问心蛊,听到别人问问题,非得说真话不可。但凡不回答,又或者说了假话,此人就会头痛欲裂,常人绝对没法忍受。两只小虫爬上床榻,钻入祁听鸿耳朵。过了半晌,屋外的亥金留估摸着时间到了,把竹哨放到嘴边,使劲一吹。

“迷踪”所用的哨子是特制,人听不见哨声,虫子却能听见。

不消多久,楼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走动声。门闩一响,祁听鸿披着头发,双目紧闭,走出门外。

亥金留皱眉道:“怎么是这个人?”因为祁听鸿不懂苗话,亥金留本打算绑句羊来问的。但他们也未曾料到,祁听鸿和句羊吵了一架,句羊跑去睡客房了。

手下道:“留长老,怎么办?”

亥金留摆摆手说:“把那几个懂点汉话的叫来,别的照办。”

亥金留手下早就候在旁边,猛扑上去,将祁听鸿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多亏了蛊虫的效用,祁听鸿丝毫未醒,一动不动任他们施为。绑完了,亥金留几人把祁听鸿拖到一个偏僻角落,将一桶冷水浇在他身上,祁听鸿这才悠悠醒转。

他一醒过来,认出面前站的是亥金留,旁边哆哆嗦嗦被押着的,是平时负责出寨采买的苗人阿格。

祁听鸿略运一周天内力,武功并未被封住。想必亥金留托大了,还以为麻绳能够困得住他。只听阿格牙齿咯咯打架,用蹩脚汉话说道:“我、我们长老问你,你是不是叫祁听鸿?”

祁听鸿浑身湿透了,衣服头发黏在身上,难受得很。而且不晓得他问这没头没脑的问题做什么,颇不想搭理他。没想到头脑好一阵剧痛,就像长针从太阳穴传过去似的,两耳嗡嗡作响。阿格说:“我们长老讲,你、你不回答,就是这样。”

祁听鸿咬牙道:“是叫祁听鸿。”那种痛感顿时消失无踪。阿格又问:“药在哪里?”

祁听鸿双手被捆在身后,悄悄运劲一拉,把麻绳扯断了。他冷笑道:“放柜子里呢,你们不是看见了么?”

话音未落,他脑海又是一阵剧痛。麻绳已松,祁听鸿忍不住抬手起来,抱着脑袋叫了一声。

亥金留起先一惊,用苗语说:“绳子怎么松了?没绑紧么?”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亥金留又看祁听鸿痛不欲生的样子,显然没法起来打架,心下稍宽,走近几步,叫阿格追问道:“说假话也是一样的,骗得过我们,可骗不过虫子。药放哪里了?”

祁听鸿大叫道:“我不晓得!”声音在静夜里尤其大声。亥金留手下赶紧去捂他嘴,恰好祁听鸿头不疼了,单手“灵蛇出洞”,直点那手下膻中穴,把他定在当场。亥金留朝阿格嚷嚷,阿格问:“你、你把药给谁了?”

祁听鸿心想,这么疼一阵好一阵的,终究不是办法。他低头看见自己湿淋淋的衣服,干脆将袖子扯了一截下来,塞进嘴里,道:“给句羊了。”

他嘴里含着一团绸布,说起话来含混不清。阿格汉话本就谈不上好,这下更听不懂了。

祁听鸿趁机捡起两颗石子,朝亥金留胸腹打去。亥金留眼看第一颗石子取的“肩井”,连忙侧身避开,孰料第二颗石子后发先至,恰好撞上后脑“风府”。

他生怕亥金留还有别的手段,再不迟疑,抖开麻绳一套,将亥金留手脚都捆了起来。

捆完了,他抬头一看,有个人影站在旁边屋顶,手执隙月剑,正是句羊。

句羊夜里十分警醒,何况这几天他同样睡不安稳,早在楼梯响时他就醒了。住在吊脚木楼里面,有人起夜去楼下茅房也是常事,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然而久久听不见上楼的声音,他又记起祁听鸿把药盒给他拿着,料想是祁听鸿碰上什么事,不愿意来找他讲,只是留了一手。

要是在中原,以祁听鸿的武功,不至于着了别人的道,但在苗疆就不一样了。

想及此地,句羊跑去祁听鸿屋里看了一眼,人已经不见了。墙上挂着淡淡发光的隙月剑,窗纸也破了小洞,透出屋外月色。

句羊把剑取下来,转身追到外面。找见祁听鸿时,亥金留那些个手下已经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祁听鸿嘴里塞了一个大布团,抬起头呆呆看他,句羊全部的气立时消了。他跳下去,把那大布团拿出来,笑道:“没受伤吧?”

祁听鸿哼了一声,正想:“两天两夜不搭理我,现在晓得关心我了?”头脑隐隐又有要痛的预感,他赶紧捂着脑袋说:“我没事!”

句羊觉得不对了,不敢多问,回去叫醒阿仰看诊。阿仰对着祁听鸿耳朵看来看去,说:“‘迷踪’已经好了,‘问心’恐怕要等圣女恢复才能解。”

好在问心蛊平常也无太大影响,只要没人逼问祁听鸿,它就不会发作。明天阿湘吃了最后一颗药,再睡一觉,就能解蛊了。

句羊放下心,叹了一声,对祁听鸿说:“回去睡吧。”

祁听鸿走进卧房,回过头等他,句羊却站在外面,好像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祁听鸿奇怪道:“你还在生我气么?”

句羊摇摇头。祁听鸿说:“那怎么不进屋?”

句羊犹豫一瞬,还是走进屋内,关上门。祁听鸿头发湿的,衣服湿的,袖子扯掉了,一条漂亮的胳膊在外面露着。句羊端坐在床上,微微别开脸。祁听鸿见状笑道:“你干什么?”

他拿手指梳梳头发,运起内力,把发丝蒸干了,但是衣服蹭上泥巴,没法再穿。祁听鸿把里衣囫囵脱掉,弯腰去床底拿包袱,腰线跟着动作张张弛弛。但他走到哪边,句羊就跟着转头,总拿后脑勺对着他。

祁听鸿换好里衣,借着月光一看,句羊耳朵尖已经泛红了。他好笑道:“你又装模作样的,干啥呢?”

句羊说:“我哪有装模作样。”祁听鸿笑道:“你不是有很多事体想问?问吧。”



句羊像犯了错一样,低下头说:“我不问了,问得多你不高兴。”

祁听鸿道:“我不生气,你问吧。”句羊道:“我不想逼你。”

祁听鸿坐到他身边说:“那现在是我自己想说了。”

句羊沉默一会,说道:“只有阿格会汉话而已。你把阿格哑穴点了,他们不就没法问话了么。干嘛要把自己嘴堵上?”

祁听鸿气道:“是要你问这个?”他嘶了一声,连忙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好吧?我看阿格是他们抓来的,没想对他动手。”

句羊微微一笑,道:“我问完了。”

祁听鸿看着这个锯嘴葫芦,气不打一处来,又拿他没办法,说:“那我自己讲了,你要晓得,我没有一句话在骗你。”

句羊应了一声,祁听鸿说:“我一点都不晓得,你到底在怕什么。”

句羊说:“我也不晓得,我凭什么能让你喜欢。”

祁听鸿沉吟道:“我以前想过,好好一个指挥使,怎么就看上我了?”句羊刚要开口,祁听鸿说:“楼漠姊姊有天和我讲,喜欢就是没有道理的东西。”

句羊有点失望,祁听鸿又说:“换在我身上呢,我觉得你事事都好。但真要细究起来,因为你念书厉害我就动心,不可能吧。因为武功厉害动心,更不可能吧。”

句羊不响,祁听鸿说:“既然我找不出道理,我当你也一样,找不出道理,我就不去想这事体了。”

句羊闷闷地“哦”了一声。祁听鸿说:“倒是你呢,从顺天府出来就越来越怪了,为什么?”

句羊道:“我以前能想,我是片雪卫指挥使,我比别人厉害,所以值得你青眼。但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祁听鸿失笑道:“你什么都会,做什么肯定都比别人厉害。只要你想,我们出去开店做生意,去护镖,去弄个帮派玩玩,甚至你去考个状元吓死他们……”

句羊定定看着他,也不说话。祁听鸿讲到此地,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既然句羊做什么都轻而易举,他肯定不是在计较付出,不会计较丢掉的指挥使位置。句羊就是想知道,抛弃一切之后,祁听鸿究竟喜不喜欢他。

祁听鸿自认比较直率,要他说喜欢,喜欢喝酒,喜欢练剑,喜欢江南,喜欢江湖,喜欢天,喜欢地,喜欢花、草、鱼、虫,喜欢山,喜欢云,喜欢云里飞的大雁,喜欢鹰,这些毫不费力就能说出口。要他喜欢谁,喜欢师父、师兄,喜欢武林盟每个人,也都没有问题。唯独让他说喜欢句羊,喜欢这个词就烫嘴了。

纠结良久,他加了几个字,凑到句羊耳边说:“我肯定是喜欢你的。”

句羊手底下攥紧被子,面上淡淡说:“哦。”祁听鸿又说:“我还喜欢你多笑一点,比较好看。”

句羊从耳根红到脖颈,忍了半晌,到底没忍住,笑了一下。祁听鸿说:“你看,我说的都是真话,不要生气了,早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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