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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离恨(一)

金羁 相荷明玉 2077 2023-12-27 20:08:50

得到消息,洞庭寨几个小头目来收殓二人遗体,千里扶灵,带回湖广。

也是在这一天,醉春意楼还来了一位神秘客人。此人身形瘦削,戴一顶斗笠,遮住头脸,粗麻布僧衣,挂了一串长念珠。祁听鸿怕他搞鬼,趁他没进院门,远远地叫道:“这位大师,有何贵干?”

那名僧人取下斗笠,露出正脸。竟然是应文大师。祁听鸿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了?”

这也无怪他惊讶。曾经建文帝慈眉善目,心宽体胖,就算困在明王寺,将养得也比别人更肥。如今不到半月居然瘦了一大圈,堪称形销骨立了。

武林盟众人闻声出来,也不招呼,带点敌视地看着建文帝。应文大师合十一礼,苦笑道:“贫僧有两件事相求。”

祁听鸿道:“什么事,说吧。”

应文大师道:“我听闻有二位侠士因我就义,希望能为他俩念一段往生咒。”

祁听鸿冷道:“免了。”

其他人还以为建文是突围出来的,只有祁听鸿知道,建文帝是丢下全军,趁乱悄悄跑了。应文大师看他神色不虞,又深深行了一礼,说道:“祁小友,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我的确是念他们恩情。这咒语很短,也不占时间。”

僵持了好一会,祁听鸿服软道:“请进吧。”

他仍旧怕应文和尚作妖,死死盯着。只见应文和尚细细洗干净手,燃香,胡跪合掌,念了一段梵文。

冬天水很冷,应文和尚双手冻红了。祁听鸿再仔细一看,见他手背长了一块冻疮。

不单单是冻疮,也不单单是消瘦,应文的言谈举止也不一样了。以前应文再怎么落魄,永远有点天真和倨傲。亲切也好,仁慈也好,都比较矜持,居高临下,皇太孙习气。

如今他突然像跌进凡尘,变得沉静了。祁听鸿心里涌上一种不太妙的猜想。

念了三遍《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咒语,应文和尚起身道:“多谢各位。”

祁听鸿道:“你说有两件事体,还有一件是什么?”

和他猜的一样,应文垂眸道:“是喜平,喜平不太好了。我这些天求医问药,京城有名大夫问遍了,都不敢治。”

三就黎拖长声音道:“然后呢?”

应文道:“听说贵盟有个苗疆来的神医,想请他来看看。”

三就黎哼道:“喜平是谁,那个死太监?不看不看。”

应文低声下气,又道:“无论治不治得好,只要来看,酬金请你任开。”

三就黎冷冷一笑,说:“救方尚书那回,黎某人是缺钱不错。那时候陛下不给,现在要给,黎某人却不缺钱了。”

应文和尚一咬牙,跪在地上,朝三就黎重重磕响头。恐怕除了太祖朱元璋、他父亲朱标,还没谁得他跪过。然而武林盟众人都不愿扶他起来。齐万飞虽然觉得不像话,也没出言阻止。一连磕了十几个,额头前面一片乌青,三就黎说:“二千两银子。”

应文和尚看到希望,眼睛不眨地应了。三就黎又道:“应文大师,黎某人再问你三个问题。”

应文和尚同样应了。三就黎指了三个人说:“黎某人一直好奇,要是喜平不在,陛下究竟记不记得我们名字?若能答得出我们三个姓名,黎某人就跟你去医病。”

应文和尚一愣,说:“你……你姓黎。”

三就黎笑道:“黎某人要是不姓黎,难不成姓金?”

应文和尚道:“你是苗人……你是三就黎。”

三就黎道:“对啦。”指指薄双,又说:“她叫什么?”

应文和尚默然不语。三就黎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陛下跟喜平要她唱曲子助兴来着。陛下好好想想。”

应文和尚低下头,想了好半天,嗫嚅道:“这是薄双女侠。”

三就黎不置可否,最后指着句羊说:“他叫什么?”

应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颓然道:“我、我是当真不认得了。”

他不可能认得句羊。三就黎本就是故意刁难他,作势要走,应文和尚慌不择路,趴在地上一下下又磕起响头,额头磕破了,鲜血长流。三就黎到底看不下去,长叹一声,收拾药箱,叫他带路走了。

过了两个时辰,三就黎背着药箱,又踽踽回来了。金贵迎上去问:“黎老哥,治不好啦?”

三就黎啐道:“治不好的话,我跟你姓好么?”

金贵说:“三就金,不太好听吧,不像苗人了。”

三就黎气得要揍他,被众人赶紧拉开。问起情况,三就黎眉飞色舞道:“真是连我都吓一跳,那个死太监,肚子破了一个大洞。”

薄双笑道:“以前神剑夸你神医国手,黎神医,治不治得好?”

三就黎磕巴一下,反而不敢吹牛了,老老实实说:“治得好。”

见大家仍旧好奇,他从药箱里翻出来一卷丝绳,说:“这个东西治得好。”

祁听鸿拿起来一看,好像和普通丝线也没甚差别。众人传阅一遍,都认不得。丝绳回到三就黎手上,他得意道:“这是蛛王吐的丝做的。”

金贵登时眼馋了,直勾勾看着蛛王丝。三就黎把它收进怀中,又说:“像缝衣服一样,把死太监肚子缝起来,他就死不了了。”

祁听鸿感叹道:“真厉害。”三就黎顿了顿,说:“当然了,想不到狗皇帝挺会照顾人。他天天给死太监擦药,擦身子,洗床单,洗衣服,否则死太监早就发烧,变成真正的死太监了。”

祁听鸿心想:“难怪了。我在县学天天洗衣服,手上也没长冻疮。应文大师这几天就长了许多。”

三就黎话锋一转,把药箱里草药针刀全部拣出来,笑道:“不提他了。大家看看,这又是啥?”

三就黎的药箱是竹子编的,类似书生背的书箧,但还要更大,足有半人高。拣出来上面一层东西,底下满满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纸片。三就黎举起一张,给众人看,只见纸上是:

大明通行宝钞一贯。

底下写:户部秦淮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百五十两,仍给犯人财产。

看看日期,这是洪武年印的。金贵艳羡道:“黎老哥,医个死太监,能得这么多银子。”

三就黎道:“赌债还有欠么?”

金贵忙不迭点头,说:“最近手气不好,欠着呢。”

三就黎似笑非笑道:“还说不说我是甚么,三就金?”

金贵道:“黎老哥,求你了,我是黎贵,好吧!”

三就黎从箱里抽了几张,塞进金贵手中,说:“喏,拿去玩。”

看见这么多宝钞,醉春意楼总算不复之前的愁云惨淡。祁听鸿微笑道:“欠薄姊姊的一千两,现在还得起了。”

三就黎默不作声,把宝钞一叠一叠搬出来,换进一个带锁的大木箱子。

句羊忽然走到他身后,说:“黎前辈,别动。”在他腰上抓了一下。

三就黎猛地直起腰,嚷嚷道:“你干什么,你摸神剑的腰,我是不管。摸黎某人干什么?”

句羊不答,走到祁听鸿身边,说:“跟我来。”祁听鸿懵懵懂懂,和他回了厢房。句羊说:“我要走了。”

祁听鸿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句羊摊开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排纸雁,是他刚刚从三就黎腰带里拿到的。纸雁每只大小均匀,姿态好看,比句羊当时剪的漂亮不少。用的是澄心堂纸,洒金,有盘龙暗纹。他把纸雁翻过来,背面只写了四个字:

病危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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