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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狐死必首丘(二)

金羁 相荷明玉 2654 2023-12-27 20:08:50

三就黎不在寨中的日子,一切事务交由四长老代管。第二日上午,阿湘刚刚起床,四长老之一的亥金留便登门拜访。

亥金留与三就黎年龄相仿,嘴里少颗门牙,一说话就“咝咝”漏风,如同毒蛇吐信子。

此番上门,亥金留给侍女阿仰带了一个银镯,给阿湘提了一块麦芽糖做礼物。他把阿湘当小孩哄,纵使阿湘怕他,不肯靠近,亥金留表现也十分亲和,始终笑眯眯的。

祁听鸿问阿仰:“圣女为何这么怕他?”

阿湘躲在祁听鸿身后,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祁听鸿听不懂,句羊解释道:“她说,亥金留的门牙是她阿哥打掉的。”

阿湘又说:“祁听鸿,这个人是坏人。”阿湘对他称呼也变了,大概是觉得“阿鸿”叫起来太小孩性子。今天的阿湘长大一些,不愿意这么叫了。

侍女阿仰还没来得及说话,亥金留自己一笑,解释:“当年我和三就黎争寨主,阿湘因此怕我,也是可能的。”

祁听鸿看他也总有点不舒服,对句羊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我一眼能看出来,谁心眼好,谁心眼坏。”

句羊说:“你当时看我好么?”祁听鸿哼道:“我看你现在挺坏的。”句羊又道:“那这位亥金留呢?”

亥金留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过来一笑。祁听鸿也对他笑笑,点点头,用汉话说:“我看他不是什么好人,是个笑面虎。”

他心里又想:“黎前辈在醉春意楼时,成天没心没肺,和金贵逗着玩。不晓得当年打败笑面虎时他又是什么模样?”

果不其然,亥金留哄了一通阿湘,转向句羊,套他们的话:“二位贵客是从中原来吧,不知三就黎近况如何?”

阿湘听见了,怯怯走近,要听她阿哥的近况。祁听鸿与句羊对视一眼,心中都想:“来了。”

祁听鸿道:“黎前辈很好。”

亥金留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那他怎么不自己回来?是遇上什么麻烦,绊住了么?”

祁听鸿实在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眼看亥金留就要生疑,句羊替他说了一句什么话。亥金留调笑地“哦”了一声,阿湘则尖叫一声,瞪大双眼,似乎非常惊讶。

祁听鸿问:“你说了什么?”句羊道:“我说黎前辈买药材欠了一千两,扣在那里还债呢。”

阿湘忧道:“一千两怎么还?是欠谁的?阿哥会不会挨打?”

祁听鸿笑道:“这个债主呢,可能是阿湘的嫂子,也可能不是,要看债主愿不愿意了。”阿湘更加惊讶,又叫了一声。

亥金留道:“那么圣女的药呢?这个有没有消息?”

亥金留急匆匆地跑过来打探,实在是可疑得紧。如果他仍旧有心争寨主,知道三就黎已死,或许就会立刻发难。但若听说三就黎做好解药,不日就会回苗疆,他或许一急之下也会出手。最好是什么也不说,暂且稳住他。

祁听鸿于是只说:“药的事情我们不晓得,大概还在做吧。”亥金留似乎松了口气,朝他们略一点头,就此告辞。

亥金留“哒哒”走下吊脚楼楼梯,脚步声还未走远,阿湘已经凑过来问:“嫂子是怎么一回事?祁听鸿,你和我阿哥是怎么认得的?”

有个来帮侍女阿仰送菜肉的少年,名叫波久粟,频频地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

换在平常,阿湘讨厌臭男人近身,但是今天有她阿哥的故事听,阿湘心情大好,朝波久粟招手道:“你也来听!”

波久粟谢过圣女,搬来一张板凳,坐在祁听鸿左手。句羊坐在右手边,阿湘坐在对面。祁听鸿清清嗓子,说道:“我其实早就听过黎前辈的名号,不过真正认得,还要从武林盟盟主一封信说起。”

阿湘扯扯祁听鸿袖子,好像有话想说。祁听鸿道:“你讲。”阿湘问道:“阿哥在江湖上叫什么?”

祁听鸿道:“叫做‘蜘蛛郎君’。”

阿湘把这几个汉语字在嘴里嚼来嚼去。祁听鸿继续往下说,道:“有一天,我收到一封信,叫我去北平一会。阿湘知不知道北平?”

阿湘摇摇头。祁听鸿说:“就是顺天府,是京城,很大的地方。”

阿湘道:“比大苗寨还大?”

祁听鸿笑道:“大一点点。”又道:“那时候还不是京城,但大家听说要迁都了,很多人迁过去开店做生意。你这个不知能不能成的嫂子叫做薄双,就是其中一员。”

见阿湘听得津津有味,祁听鸿又道:“我们在薄双姊姊的大酒楼里约见。到了见面日期,我赶过去一看,除我以外还有七个人。一个是你阿哥,一个是薄双姊姊,一个是武林盟主,还有一个贼老鼠、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一对儿鸳鸯。”

阿湘问:“这么多人在这里,是要干什么?”祁听鸿道:“是要去刺杀天子。”

阿湘小小叫了一声,像被吓到了。祁听鸿说:“刚到地方还没聊几句,大家就吵起来了。黎前辈把贼老鼠毒翻过去,武林盟主也生气了。”

阿湘咯咯直笑,说:“那怎么办?”

句羊也是第一次听这段往事。祁听鸿说:“我只好拦着他们,我说,大家都是兄弟姊妹,不要吵架了。”

阿湘道:“你说这么一句话,我阿哥肯定喜欢你。”

三就黎也曾经说过,他因为这句话对祁听鸿高看一眼。祁听鸿不解道:“为什么?这句话有啥特别的?”

阿湘得意道:“你傻呀,你说兄弟姊妹,阿哥最喜欢的就是阿妹啦!”

祁听鸿看她又快活、又天真,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坛。阿湘催着他往下讲,指着句羊说:“那句羊呢?他是什么人?”

句羊眼睛一亮,转去盯着祁听鸿。祁听鸿害怕吓着阿湘,只说:“他不是我们武林盟的人,他是皇帝的‘片雪卫’,是敌人。”

句羊眼神立马暗淡下去,又问:“现在呢?”

祁听鸿只当他又在装可怜,只笑道:“你可不要和阿湘乱讲话,否则我不雇你译苗话啦!”

句羊什么也没说,默默转回去。

祁听鸿讲他在怀柔乡下学堂的故事,讲三就黎如何用一只黑毛蜘蛛,在考场里来去自如,传递纸条。阿湘最爱听她阿哥的事迹,听到兴奋处,高兴得站起来拍手。

句羊却只看着地面,轻声细语地做翻译。长长睫毛一垂,任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祁听鸿有点担心,拍拍句羊肩膀,句羊假作不觉,一点儿反应也不给。

恰好阿湘问:“你们两个是敌人,为什么又待在一起?”

句羊译她这句话,有点像自己在邀宠。祁听鸿还以为他会不自在,不想句羊就像个木头人,一板一眼把这句话念出来了,好像也不关心答案。

祁听鸿想了想,道:“当时是敌人不错,现在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句羊终于抬头,淡淡扫他一眼。祁听鸿登时有种说谎被抓住的难堪,求饶道:“句羊……”

句羊不响,视线转回地面。侍女阿仰看出他俩气氛尴尬,及时端来一篮板栗,道:“二位讲这么久,该歇一歇了吧?”

阿湘有些依依不舍,但看句羊兴致不高,她也善解人意道:“再见句羊,再见祁听鸿。”

苗疆少年波久粟一直默默听着,眼下起身告辞。阿湘挥挥手说:“再见波久粟,明天再来听故事。”

身在苗疆,蜡烛是一种稀罕物事,油灯也没有几盏。夜里一般不点灯,在屋外点火把看路,在屋里则靠火塘来照明。每到晚上,既没有书能看,也没有戏园子一类去处,大家总是早早就睡了。

给阿湘吃过蜜丸,祁听鸿与句羊回到房里。因为两位贵客同睡一间房,侍女阿仰特地搬了一张竹榻,让他们一人能睡床,一人能睡榻上。昨夜他们关起房门,当然是都挤在床上睡了。今夜句羊脱去外袍,叠成四四方方的一块,自己却躺到竹榻上。

他们昨夜把榻上的被子搬到床上去了,因此现在竹榻空寥寥的,只垫了薄薄的一层褥子。祁听鸿铺好床铺,说道:“你快来呀。”

句羊不应他。祁听鸿转头一看,句羊板板正正躺在榻上,两手叠在胸腹,眼睛闭上了。虽然肯定没睡着。但他摆出这副姿态,就是打定主意装睡,不想理睬祁听鸿。

祁听鸿好声好气哄道:“你生气了么?”

句羊不响。祁听鸿从床上跳下来,单衣赤足,走到竹榻旁边。句羊翻过身,背对着他。祁听鸿说:“你想想嘛,阿湘就是一个小孩,吓着她了怎么办?。”

句羊道:“阿湘是黎前辈妹妹,三十来岁了,怎么是小孩?”

祁听鸿知道他闹脾气,说道:“阿湘现在就等同小孩,哪里晓得我们是……”

句羊转过身,黑幽幽的眼睛看向祁听鸿,等他往下说。祁听鸿缩缩脖子道:“哪里知道我们是断袖,是吧……”

句羊“嗯”了一声。

见他终于答话,祁听鸿心下一松,说:“高兴了吧?”句羊又“嗯”一声。祁听鸿拉他上床,两人再度抱着睡了。只是祁听鸿隐隐地觉得,句羊变得态度古怪,并不是今天才发生的事体。

自从他二人离开紫禁城,句羊在他面前总有点患得患失,要么在吃飞醋,要么装模作样,引他可怜。

起初祁听鸿还沾沾自喜,久而久之开始担忧,句羊究竟是有什么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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