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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情愫(一)

金羁 相荷明玉 2373 2023-12-27 20:08:50

张榜此事由两名高个教官负责。县学生员不少,榜纸展开,有一人半高。贴榜的时候,要踩高凳子,贴围墙上沿贴,纸才不会曳地。

祁听鸿拉着句羊去看榜,到达墙根下,两名教官还在调浆糊,榜纸卷成一卷,摆在地上。祁听鸿踱来踱去,心里焦急,忍不住去问:“二位先生,能否给我先看一眼?”

两名教官自顾自忙活,都不睬他。祁听鸿绕了一圈,回来又问:“二位先生……”

教官摆手道:“走开走开,回来再看。”

祁听鸿胃里犯紧,悻悻走了,看见句羊一派气定神闲样子,道:“句兄,你不紧张么。”

句羊道:“不紧张。”祁听鸿道:“考不到前面,乡试就没得考了。”

句羊不着痕迹,往旁边退开一步,说道:“过三年再考,有何关系。”

祁听鸿道:“那我若是中举,去到国子监,岂不是就见不着你了。”

句羊没有作声。祁听鸿道:“但我晓得句兄的水平,一定是能过的。是能过的吧?”句羊垂下眼帘道:“是吧。”

两个教官终于抹完浆糊,开始张榜了。新榜盖在旧榜上面,慢慢展开,小楷字一个个露出来。第一名照旧是衡为,有生员叫道:“衡老爷高中魁首!”

祁听鸿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已经围满生员。有些人平时讲:不打算乡试,做个秀才足矣,今天也来看榜了。衡为面颊此刻涨得通红,陈静文大声道:“不许吵了!谁都不许吵了!”

祁听鸿稍微有点艳羡。要是他念书水平赶上衡为一半,现在就不需要提心吊胆了。教官一路往下贴,蒋稚的名字,陈静文的名字,许多熟人名字一个个露出来。祁听鸿没有带书,手里空,心里也不踏实,把句羊的手腕拉过来,在手中抓来抓去。

又翻了几十个名字,榜上露出来:祁友声。榜纸再往下展,底下一个就是句羊的姓名。再往下画了一条线,和县试放榜时一样,线上面的取中了,八月份有资格考乡试,线底下的等三年,再考一轮。祁听鸿惊叫一声,指甲一紧。句羊把手收回去,祁听鸿说:“句兄,掐痛你了么?”

句羊不答。祁听鸿才要讲话,腿上遭人一撞。他低头看,原来蒋稚过来了。蒋稚道:“赤膊秀才!我还以为你考不上呢!”

这回的题目全是祁听鸿自己写的,他有底气得多,笑道:“厉害吧。”蒋稚说:“你年纪大,还是我更厉害一点。”

祁听鸿故意气他,说:“我以前在乡下学堂,有个小孩同窗,比你还厉害。”蒋稚不信,说道:“叫甚么名字?”

祁听鸿道:“叫小毛。”他之前答应带小毛上京城玩,如今确定要考乡试,此事也不能忘了。

蒋稚道:“没听说过甚么小毛,但我的名字,连府尹都知道啦!”又问:“你上回还垫底,这次怎么这样厉害?”

祁听鸿得意道:“托句兄的福!”句羊很厉害,他作为朋友也“与有荣焉”。

蒋稚道:“你骗人罢,他名次不是比你低么。”想了想,又说:“对了,我想起来,上回他也考正中间,一点没动,真是怪事。”

祁听鸿笑道:“韬光养晦,是吧,句兄。”句羊没有应。转头一看,句羊居然没等他,走得没影了。祁听鸿丢下蒋稚,追到学堂。

此时早课还未开始,但大家看榜起得早,屋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以往句羊总和他站一起,站最后一排角落。今天句羊却站在第一排中央,身边站满别的生员,没有空位了。祁听鸿满腹疑窦,又找不到机会跟他讲话,心想:“我并没惹他呀!”

临近下课,祁听鸿想到个办法,叫句羊过来问一道题,看看句羊究竟是不是生气了。先生讲完课,句羊果然不等他,收拾东西要走。祁听鸿跑到前排,道:“句兄,等一等。”

句羊头也不抬,说:“怎么?”

祁听鸿心里有了一点底气,根据他长久以来了解,句羊越不高兴,越不爱搭理人。现在轻易搭理他,大抵心情是好的。祁听鸿道:“别走呀,问你一题。”

句羊翻开书本,有半句话旁边画了线。祁听鸿说:“拿这个出经义,要怎么答?”

句羊叹口气,说:“完全是乱出。”

祁听鸿有点心虚。本来就是找个由头,试探句羊,线是随便画的。句羊没生气,温声道:“非要出的话,这么答法。”长长的食指点在书上。祁听鸿走神想:“他肯定不是生气。”

结果题目讲完,句羊垂下眼睛,不看他,道:“听懂了吧,我先走了。”此地有一个“先”字,就是没打算和祁听鸿一道走。祁听鸿愕然道:“你……你……”最后说:“你先走罢。”

过了几日,祁听鸿发觉,句羊的确未生他的气,然而处处躲着他。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现今一整天也说不上一句话。这天放了晚学,祁听鸿又去找他问题目。句羊讲到最后,说:“听懂了吧。”

祁听鸿笑道:“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好像不爱搭理我。不爱搭理我,我去问衡兄了。”

句羊移开目光,说:“问他也行。”祁听鸿心底难耐起来,说道:“句兄,你是烦我了吧。”

句羊低着头,马上改口说:“问我也行。”

祁听鸿还没去找衡为,转天晚上,衡为却来找他了,讲:“祁友声,出来聊聊?”

初春二月,玉兰花开了,西府海棠开了,李花开了,桃花半开未开。夜间不见花影,但满县学飘有一种幽香。衡为虽然要和他聊聊,起初却不说话,走了一刻钟才说:“谢少爷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祁听鸿“嗯”一声,衡为说:“真要多谢你们两个。”

祁听鸿道:“当真不需要谢我。”衡为笑道:“我找你出来聊天,奇不奇怪?平时我都和静文哥散步,今天忽然来叨扰你。但我就是想走一走。”

祁听鸿心想:“是有一点奇怪。”但他这几天摸不清句羊态度,心情烦闷,也高兴出来走走。两个人走到小树林,花香更浓了,天上挂有一轮雪月。衡为忽然道:“你记不记得有一首诗:明月皎月光,促织鸣东壁。”

祁听鸿道:“看过的,但背不得了。”心道:“衡为不愧是县学第一名。我看过就忘了,他看见月亮,还能念诗。”

衡为道:“我背得。”说罢吟道:

“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

“玉衡指孟冬,众星何历历。

“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

“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

“昔我同门友,高举振六翮。

“不念携手好,弃我如遗迹。

“南箕北有斗,牵牛不负轭。

“良无盘石固,虚名复何益。”

这是《十九首》中的一篇,讲曾经的好朋友,有的平步青云,再也不理剩下的人了。祁听鸿不解他作此感慨,问:“衡兄怎么突然讲这个。”

衡为道:“我和静文哥吵架了。”

祁听鸿回想放榜当天,衡为、陈静文两个人,分明还如胶似漆,一点没有吵架迹象,奇怪道:“为什么吵架?”

衡为摇摇头,道:“不知道。我考得比他好一点么?放榜回来,他就不对劲了。”

祁听鸿道:“放榜那天,他明明为你高兴的。”衡为道:“你不懂。”

祁听鸿噤声了,衡为忙笑道:“不是说你。但县学里面,我最懂得静文哥心思,这是对的吧。”

这件事情,没有人乐意和衡为抢!祁听鸿道:“是对的。”

衡为道:“我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但想不明白。他是把我当‘明月皎夜光’了么?以后考上了,丢下他不管。我像这样的人么?”

祁听鸿从没在情场安慰过别人,不知道要讲什么话,完全束手无策。衡为难过狠了,讲话带鼻音,祁听鸿说:“衡为兄……”

衡为笑道:“对不起,叫你出来听我吐苦水了。”悄悄抬起袖子抹眼泪。祁听鸿慌道:“不瞒你讲,我和句兄也吵架了。”心中纠结,这算吵架罢?不算吵架罢?

衡为来了一点兴趣,道:“句羊?”祁听鸿说:“是他。”

衡为眼泪未干,笑出来道:“不一样的吧。”

句羊只比祁听鸿低一名,而且祁听鸿自己明白,他念书方面,绝对比不上句羊一半才学,的确不一样。祁听鸿苦恼道:“那我是想不明白了,他最近是怎么一回事。”

衡为笑道:“我旁观者清,我晓得怎么回事。”祁听鸿问:“是怎么样?”

衡为道:“不跟你说比较好。”祁听鸿好奇心上来,非要追问,衡为缠不过,只好说:“你们两个,简直就像我和静文哥一样。”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文殊菩萨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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