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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故旧

反派boss救赎指南 扇九 3617 2024-01-02 10:46:59

黎明浅薄, 不足鸡鸣之时,傅偏楼便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即便身心俱疲,也不敢真正闭眼,生怕皆是臆想出的梦境。

躺在床上佯装沉眠,实则清醒得很,直至快要天亮,才按捺不住疲倦昏了片刻。

他睁开眼,头痛欲裂, 却顾不得,下意识就要爬起来找人。

还未来得及付诸实践, 肩头就被一只手摁住, 他一仰脸,发觉自己正枕在谢征膝上。

“时候尚早。”谢征垂眸望着他,“再歇会儿。”

傅偏楼摇摇欲坠的心弦缓缓落定, 几近贪婪地描摹着那副面容的每一寸线条, 摇头道:“歇很久了。”

谢征神色不动:“半个时辰, 算久?”

傅偏楼失语好一阵:“你怎么知道……”

“装睡的本事不太到家。”

眼中流转出一抹无奈笑意, 谢征叹了声,掌心覆上他的眉眼,“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哪儿也不去, 睡吧。”

熨帖的温度渗入肌肤,消磨了所剩不多的挣扎意志。

绷紧许久的神思一旦松懈, 便涌上无尽困意。

傅偏楼于是沉沉睡去。

再度醒来,窗外已见晚暝。

橘红光晕撒遍天际,晒得侧颊发烫, 暖洋洋的。

傅偏楼不甚清醒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沉静黑眸,刹那安了心。

“谢征……”

他含含糊糊地叫了声,接着就开始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征见着好笑,揉了把他乱糟糟的头发。

“嗯……”傅偏楼眯了眯眼,忽然一惊,“等等,几时了?”

“戌时。”

“糟了,阿裴!”

原先与裴君灵相约今早在兽谷会面,他竟给忘了个光,也不知对方该如何着急。

一念及此,傅偏楼仅剩的困顿也没了,赶忙去找自己的外衣。

谢征摇摇头,昨晚尚感到十年而过,有几分生疏;再看眼前衣发凌乱、皱眉翻着袖袋的青年,又觉好似什么都没变。

“不必忧心。”他道,“我已与他们传过讯。”

傅偏楼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也是,傅偏楼想,这样的大事,定不会瞒着裴君灵等人。

他微微愣怔,回忆起过去也如此,总是他还未注意到时,对方就将事情都打理妥当,无需费神了。在谢征面前,他就像个没长大的、无忧无虑的孩子。

心底腾起一股难言的焦躁,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点了点头:“……那就好。”

“莫要发呆了。”谢征道,“阿裴他们还在等。”

“他们?”傅偏楼敏锐地捉住了字眼。

“我从兽谷秘境中回来一事,不便外传,易引起纷争。”

谢征神色略略柔和,“她道,不办宴席,可也该相聚一番。恰好今夜乃上元节,就在山下临近的凡人镇里,有场灯会。”

“半日光景,足够宣师叔他们一并过来……还有师父。快些收拾吧。”

傅偏楼被他牵住手,从床上拎起,唇边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笑。

“好。”

*

不论修真界如何动荡,凡间一如既往。

正值上元佳节,灯火如昼,集市人群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落日敛尽余晖,堪堪入夜之时,两人如约站在了镇口。

既是出来游玩,他们皆未作平日里仙山道门的打扮,一袭裁剪得当的锦衣,长发高束,闲适又不失潇洒,瞧着宛如哪座府上跑出来的公子哥,惹眼得很。

这份惹眼令裴君灵不费吹灰之力地找着了人。

背后被轻轻一拍,傅偏楼转过头,瞧见一张笑意盈盈的美人面。

花衣如蝶,乌油油的发编成两束,顺肩垂下,赤足银铃,走起路来叮咚作响。

除却容貌成熟许多,与初见并无差别。

这番打扮,傅偏楼也很久不曾见到了,不免微微恍惚。他逐渐熟悉的那位准宫主,此夜又变回了过去的小吉女,眼波流转,自有轻灵俏皮之意。

“好看吗?”

裴君灵笑吟吟地问。

傅偏楼回过神来,真心赞叹:“嗯,好看。”

“不枉我把压箱底的衣服翻出来。”裴君灵扬起手,腕上镯子发出清脆响动。

她状似平静地望向旁边,一双眼里却怎么都不能平静,“清规……你觉得呢?”

故人久别,可不显半分隔阂。

谢征再怎么愚钝,也不至于认为这么长的时间里谁也没变,无非是有心不愿他感到生疏而已。

几许惆怅,更多的则是暖意,得友如此,实在乃幸事。

他唇角轻抬,说道:“阿裴姿容不俗,自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裴君灵“扑哧”笑出声,装作羞涩地揉了揉脸颊,掩去眼角湿润:“这么恭维我呀……好久不见,清规倒是会说话许多。”

谢征道:“之前,叫你们烦神了。”

也不知所谓“烦神”,究竟指的是不会说话、亦或好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将伤感揭了过去。

夜色渐浓,头顶灯火越发通明,有如琉璃瓦砾,鳞次栉比地排开。

一直杵在镇口有些奇怪,三人便在周边的集市上逛了起来。裴君灵对一处卖木雕首饰和玩具的小摊极有兴趣,站在那儿一样一样地往头顶比划,不时询问着意见。

这方面谢征一窍不通,傅偏楼则十分犀利,不一会儿就决出胜负,给她挑了一支点翠镂云簪。

裴君灵心喜之余,又有些可惜:“这支纹银镂月簪也不错呢……只是不太衬我。”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谢征瞥见,捡了起来,略一沉吟。

“倒是很适合师父……”

只是,上元送发簪,作为弟子,会否不太合适?

“难为清规,还知道惦记我这老人家。”

就在他犹疑之时,一道清淡嗓音在身后响起。纤纤素手伸来,径直取走了木簪。

“不错,徒儿一片孝心,为师先收下了。付账吧。”

他转过身,只见如云鬓发松松挽起,一眼望去,容貌秀致不失冷锐,是几乎刺伤眼眸的绮丽颜色。驻足月下灯火之间,遗世独立,灼灼生辉。

陌生的面容,熟稔的神情与气质,叫谢征仍旧一眼认了出来:“师父……?”

无律瞥他一眼:“不服易容丹,便是如此了。趁早习惯。”

尔后又瞥一眼,蹙了眉:“你的气息……有些古怪。”

知晓是幽冥石的原因,谢征垂眸解释道:“死里逃生,别有际遇。”

“是么……也是不易。”

无律目光闪动,片刻,挥袖道,“无事便好,否则谁劝得住你师弟?好生看顾点他。”

傅偏楼嘀咕:“怎么说到我身上?师父分明也……”

无律幽幽望来,他忙躲到谢征身后,拽了拽师兄衣袖。

谢征莞尔,轻咳一声:“说来,我听闻师父已突破大乘,迟来恭祝,还望莫要见怪。”

“回来就纵着他。”无律半点也未被扯开,似笑非笑道,“上元夜一道欺负我这孤家寡人?罢了,良辰难得,去玩吧,管不了你们师兄弟。”

她好像就为了这般淡淡地见上一面,说走便转身欲走,傅偏楼却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师父,老贝壳呢?”

“方才替我买糖葫芦去了,怎么?”

“它已经能化形了啊……”傅偏楼在袖子里摸摸索索,揪出一只没嘴的小黄鸡拢在手心,“喏,也是好久不见,叫它们碰碰头吧,有些话聊。”

还在啃糕点的011猝不及防,眨巴着豆豆眼,无助地看向谢征。

谢征:“……想见么?”

011想了想,念及两只同为吉祥物的惺惺相惜之情,点点头——嗯,宿主见朋友,它也去见朋友,没毛病。

“那就去吧,它平日里常念叨你,也是想念的,不若趁此彻夜长谈一番。”

傅偏楼将它递给无律,得到一记深深的眼神,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师父慢走。”他道,“隔日我再与师兄前去请安,您可别又跑出门见不着影子了。”

“请什么安,当为师是太后?”

无律嗤了声,拎起小黄鸡,“替你们照看着,隔日不来,便扣押在这儿。”

011:“?!”

它迎风凌乱,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宿主与小偏楼,只得到前者一个安抚的眼神、与后者奇异的笑容。

“会去接你的。”傅偏楼哄劝似的柔声说,“在师父那里好好玩。”

011被美色晃花了眼,稀里糊涂地小鸡啄米,尔后晕乎乎地想:诶?为什么感觉自己上当了?

“走了。”

对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置之不理,无律知会完,轻轻扫过两名弟子。

随即,白衣如雪,几步没入人群中,再不见踪影。

“无律真人还是这般随性。”裴君灵慨叹,“叫人羡慕。”

谢征道:“似乎比从前的脾性更明朗些。”

他说不好那微妙的变化,不知是否因对方神情不再僵硬所致,只觉得嬉笑怒骂间,没有了往常过于清冷的格格不入。

“见过叶前辈他们,又与柳长英一战后,师父像是解开不少心结。”

傅偏楼说着一顿,“是了,还不曾与你讲过那之后的事情……”

他自然地掠过话题,一边逛,一边絮絮叨叨谈论起这些年的事。

裴君灵含笑听着,不时在旁补充一二。

沿着镇口集市一圈下来,傅偏楼怀里塞满了吃食点心,嘴也没停过,不免口干舌燥。正巧瞅见路边一家茶楼尚且开着,便一合计,打算进去歇歇脚。

撩开门帘,傅偏楼往四下一扫,还未寻到茶楼伙计,先瞧见三位极其醒目的年轻男子。

“果然来了。”

身着素色衣裳、瞧着最为俊秀可亲的那个腼腆一笑,收起指间拨弄的铜板,出言招呼,“偏楼哥,这边!”

他身旁样貌相似的紫衣男子放下茶盏,沉吟道:“不错,比上回准。”

对面抱臂而坐,一脸生人勿近的玄衣男子丢来一道眼神,冲他轻轻颔首。

傅偏楼唇角一抽——陈不追、陈勤、杨不悔。

不是太虚门那师徒三人,又是谁?

“小草?”他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我说怎么左右不见你人影……守株待兔呢?”

“路过此处,心有所感,算了一卦。”

陈不追认真道,“今夜天象所示,可得偿所愿,便在此等着了。”

“看来,”裴君灵忍俊不禁,“不追法力又有精进?”

傅偏楼接过赔罪的茶水,不冷不热,捧在手心,温度适宜,不由叹了口气:

“再这么下去,早晚得成神棍。”

陈不追抿唇而笑,看向他身后,眼睛一亮:“谢大哥!”

“不追。”谢征颔首,又转向另一边,“杨道友、晚风真人。”

陈勤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最终狠狠一拍他的脊背:“叫什么真人,一群修为都比我高的……好!我就知道你没死,问剑谷的命牌真没个用,不如太虚门,哈哈哈!”

“小二,”他转头唤道,“上坛酒来,别来无恙,当浮一大白!”

陈不追无奈扶额:“舅舅……这里是茶楼,你别为难人家。”

那厢,杨不悔凑到傅偏楼跟前,设下隔音阵法,俯首低声道:“盟主,关于谢道友的事,前不久,兽谷一处过路酒斋传出过消息,我已叫他们将此压了下去。另外,近来清云宗……”

傅偏楼也无奈扶额:“怎么一上来就说这个?今晚可是上元节。”

“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如此。”

杨不悔幽怨抬眼:“那烦请盟主莫要动不动失踪,前不久出事,还是拜托了不追师兄才得以解决……您看呢?”

傅偏楼:“……”

合着是兴师问罪来的。

一行人好久不见,又经生离死别,有许多话,一壶茶喝得吵吵嚷嚷,乱七八糟。

好在有阵法,声音传不去外边,不至于打搅茶楼的其他客人。

气氛融洽,故旧重逢,就连一贯冷清的谢征面上,也不由带出淡淡微笑。

相谈甚欢之际,楼外忽有一道尖叫,划破了夜空的静谧。

“有、有妖怪啊——救命!”

在座无不是斩妖无数,登时眼神一凝,循声望去。

只见茶楼之下不远处,人群骚乱,四处躲避。

那妖见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亮出一道张牙舞爪的鬼影来,惹得凡人惊惶不已。

被搅了兴致,又看它意图害人,陈勤不禁冷笑:“区区鼠妖,安敢在仙山脚下放肆?”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传去很远,震响在慌乱的人群耳边。

话间,剑光如练,顷刻之间,黑影便被戳在原地,消散为一具窄小的老鼠尸体。

尸体之上,两柄长剑赫然而立,剑穗飘摇——竟是同时刺穿了鼠妖的心脏。

傅偏楼见谢征先行,便没有出手,见状一愣,觉得这幕景象有些眼熟。

好似很久以前,曾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对于妖怪的尸体,凡人自然退避三舍,很快空出一圈来,从中挤出一个脸蛋圆圆的白衣道人。

道人也愕然地望着那两柄剑,顿了顿,似有所感地抬首望来,对上谢征隐有所动的眼眸。

他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接着抹了把脸,低声说道:“谢师兄好剑法……半分未偏。”

“今时不同往日。”

谢征遥遥朝他举杯,展眉敛目,玩笑开口:“不过,琼光师弟的剑倒一如既往。就是不知,今晚可还捎了小仔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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